天色已經漆黑,半山腰間山風呼嘯,阻隔了山上和山下的聲音阻隔,竟然形成了兩個獨立的寂靜隔絕之地。


    蕭芹的一萬人馬已經靜悄悄的趕到,靜悄悄地融入了之前的一萬人馬之中。


    黑暗成了行軍的護身符,雖然不時的有人馬被擠落山穀裏,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但至少望遠鏡失去了用武之地。


    按照正常的行程,他們應該還要半天時間才能趕到的,但蕭芹讓騎兵拚命飛奔,終於趕在夜間趕到,完成了布防。


    俺答汗也被山路快馬折騰得人困馬乏,但他對蕭芹的分析十分信服。


    “援軍已經被困在山上,戚繼光深通兵法,沒敢亂中混戰,而是先收縮兵力。估計明天天亮就會全力突圍。


    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且山下兵力分散布控,被攻擊一點,很容易被擊破。


    所以,咱們趁夜趕到,讓他們不知道兵力已經增加了一倍。他們再想突圍,必然失敗!”


    俺答汗看著綿延的山脈,不禁有些頭疼。韃靼人習慣了平原野戰,對這種有山有穀的地形十分反感。


    “即使兩萬人馬,要平均布防,這山的範圍也太大了些,若是能猜到他們從何方突圍就好了。”


    蕭芹微微一笑,這個幾乎都不用猜。


    “他們一定能猜到我們在古北口留有守軍,若是向外麵突圍,必然陷入我們的夾擊之中。


    隻有密雲方向這一條活路,運氣好還能一口氣跑回京城呢!所以,將七成兵力放在此方向,等著給對手迎頭痛擊即可。”


    此時蕭風和戚繼光也正在分工。


    “你給我一百騎兵,我們從左麵佯攻,吸引敵人聚集人馬,然後你帶著大隊人馬從右側衝下去。”


    對蕭風的提議,戚繼光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絕。


    “不行,這計策是不錯,不過要佯攻也是我來,你帶著大隊人馬往外麵突圍。”


    “佯攻而已,打一下,擾亂敵人視線後,我就回頭追你了,你在前麵衝開道路,不是正好方便我衝出去嗎?”


    “說是佯攻,要想演得像也得往下衝一段吧,仍然是很危險的。你沒打過仗,根本把握不好分寸,所以佯攻還是我來,你帶著帶隊人馬往下衝!”


    雙方爭執不已,最後蕭風拿出了殺手鐧。


    “測字的時候說過什麽,你發過誓的!你拿發誓當兒戲嗎?”


    戚繼光頓時語塞,這時的人對發誓看得是很重很重的,但他又不甘心,想找點理由來反駁。


    “可是你要了一百人馬,這一百人馬恐怕會死傷,所以是不是可以算危機了軍士性命……”


    “咱們約定是危機全體軍士性命,一百人馬自然不算。當然,你若非要強詞奪理,那我一個人不要也行。這樣你就必須聽我的了吧?”


    戚繼光嚇壞了:“別別,給你人馬,但一百不夠,五百吧!”


    蕭風搖搖頭:“一百就夠了,佯攻不要浪費太多兵力,你那邊才是主戰場!我隻負責鬧出動靜而已。”


    這動靜不但鬧出來了,而且驚天動地。


    蕭芹沒想到明軍會在天色漆黑的淩晨突圍,當他聽到喊殺聲時,頓時一驚,隨即又是一喜。


    驚是因為自己猜錯了時間,這會讓防線猝不及防;喜是因為自己猜對了方向,重兵把守在密雲城這一側。


    戰爭最終是要靠實力的,哪怕韃靼人開始會亂上一陣子,但在兵力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這支明軍仍然插翅難飛!


    他披上長袍,剛要出營帳,就聽得驚雷一般的聲音,在守軍之中炸響,一股濃烈的硝煙氣味衝進賬中。


    氣浪吹動蕭芹的長袍和頭發,讓他愣在了當地。


    這是什麽?火藥嗎?明君何時有這麽厲害的火器了?這不像是火槍啊,火槍打的是鐵丸子,絕沒有這麽大的爆炸性。


    大炮?更不可能了,誰家騎兵隊伍還會帶著大炮啊!而且這威力雖大,距離大炮還差著很遠呢。


    蕭芹衝出營帳,在營帳間點起的火把映照下,他依稀看見向下衝殺的騎兵們,拉弓射箭,那些箭或射在人身上,或射在地上,或被盾牌擋開。


    但那些箭無一例外的都在接觸到障礙物後爆炸了!箭頭上綁著的東西爆炸了!


    韃靼人被炸得人仰馬翻,人還好說,那炸藥的威力畢竟有限,隻要不是在身邊爆炸,一般要不了人命。


    但馬就不行了,深夜裏,硝煙味,炸雷聲,灼痛傷,這一切對非夜行動物都是巨大的威脅,每一樣都讓馬匹恐懼,激發了它們體內幾十萬年來潛藏的野性。


    號稱從不炸群的韃靼騎兵炸群了!號稱在馬背上長大的韃靼人,拚命地吆喝著,鞭打著,努力控製住炸群的範圍和規模。


    但馬群炸群就像是傳染性極強的瘟疫一樣,一但開始,就很難迅速撲滅,而且會將這種瘋狂和恐懼傳染到鄰近的馬匹。


    蕭芹當機立斷,命令外圍人馬立刻撤退,在山腳下空出一道空白地帶。裏麵炸群的韃靼人馬一旦往外衝,立刻亂箭射回去。


    外圍的韃靼人竟無一人反對,迅速執行了命令。已經炸群的山腳下的一千騎兵,部分人拋棄了馬匹逃出來,剩下的人寧死不願棄馬,努力安撫馬匹。


    好不容易馬群剛有些平靜,卻被山坡上不斷射下來的炸雷再次炸亂。不時的有人馬從裏麵衝出來,嘶吼著:“不要放箭啊!”


    迎接他的是飛箭如雨,他用盾牌擋住一部分,然後連人帶馬倒在空白的隔離帶上,慘烈之極。


    俺答汗臉色鐵青,他戰場殺戮,從不把人命當回事。但那是戰死沙場,這樣讓自己人射死自己人的窩囊事,以前還從沒經曆過。


    蕭芹看他一眼道:“不過是場麵上的一時混亂,實際損失人馬不過幾百。等敵軍衝下來時,就是大勝之時。”


    俺答汗點點頭,狠狠的說:“我要拿戚繼光的腦袋當尿壺!至於那個蕭風,就如先生所請,交給你處置。”


    遠處聽到動靜的韃靼騎兵,不斷從各個方向向爆炸聲方向聚集,就像一道越來越寬的死亡之河,等著淹沒衝下來的明軍。


    爆炸聲仍在繼續,被放棄的一千騎兵扔在炸營混亂。蕭芹忽然皺起眉頭,舉起右手,幾根手指極其快速的彎曲伸直。


    俺答汗納悶的看著蕭芹,蕭芹臉色忽然變了。


    “按這樣的山勢、距離,明軍前鋒早該衝下來了才對,為何他們隻是朝山下放箭,卻不再往下衝了呢?”


    俺答汗在別的事上也許不如蕭芹聰明,但在行軍打仗上,他本身就是個狠角色,微一沉吟,頓時明白了蕭芹的意思。


    “不會吧?他們真敢自尋死路?”


    此時一匹快馬不要命般的衝了過來,人在馬上一路狂吼。


    “報,大汗,明軍從北麵山坡衝鋒突圍,我軍猝不及防,兵力不足,已經被衝破的防線!”


    俺答汗咬咬牙,看向蕭芹。蕭芹麵沉似水,冷笑著搖搖頭。


    “此時過去增援,已經來不及了,繞山跑半圈,明軍早就跑遠了。他們這一手雖然聰明,卻也是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自陷死路。”


    俺大漢想了想也對,他一代梟雄,拿得起放得下,哈哈一笑。


    “蕭先生,咱們現在該怎麽辦?是回兵去夾擊明軍嗎?”


    蕭芹搖搖頭:“不用。從這裏到古北口,一路山脈不斷,戚繼光若是帶兵藏在哪座山上,我們搜尋起來破費功夫。


    古北口有我們一萬騎兵把守,戚繼光就像被夾在風箱裏的老鼠,隻能竄來竄去,哪裏也去不了。


    兵貴神速,我們原計劃不變,直撲密雲城,分兵五千斷後,戚繼光若敢回頭,一對一的衝殺,他也不是我們騎兵的對手!”


    俺答汗連連點頭,表示讚同。蕭芹抬頭看向山上仍在射下來的“箭雷”,嘴角挑起一絲微笑。


    “不過在那之前,重新包圍這座山,不計代價的強攻!如果我沒猜錯,這支疑兵行事如此有章法,定然是有高人率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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