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去世三天後,京城中就開始了暗流湧動。


    嚴世藩很老實,他既沒有派人去傷害蕭風的人,更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而是每天書不離手,積極備考。


    畢竟春闈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不是韃靼人鬧這一通,現在京城裏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


    嘉靖足足用了三天時間,才平複了情緒,能接待求見的朝臣了。


    朝臣們也實在是沒辦法,春闈在即,這是朝廷乃至天下讀書人的大事,絕沒有因為蕭風去世就不辦的道理。


    按大明律法,科舉考試由禮部主管,而現在禮部尚書是由內閣成員徐附議掌印的。閣老兼掌六部尚書,在大明朝就是從嘉靖年間開始興起的。


    嘉靖打起精神,聽了徐階關於春闈的安排,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補充了一下。


    “今年的春闈,趕上多事之時,朝廷更當重視,有所振作,以昌盛大明國運。


    朕意,除各地應考舉子外,由各地學政每縣推舉一名優學秀才,以舉人身份應考,視為恩科。”


    嚴嵩驚訝地抬頭,連一向附議都不抬頭的徐階,都抬起頭來看著嘉靖:開恩科?


    要知道恩科可是不常開的,一般都是有大事,大喜事或大悲事。


    萬歲登基、大婚、立太子,這是大喜事;太上皇、太後崩了,也可能會開恩科,有祈福之意。


    可現在為啥要開恩科啊?總不會是因為跟韃靼人和談得好,算是件喜事?如果不是,結合萬歲說的“昌盛大明國運”,這可是某人的口頭語啊……


    嚴嵩畢竟是老謀深算,知道嘉靖此時心情還很糟糕,蕭風人都死了,這點子哀榮算個屁啊,給他就是了,何況肯定不會明說的。


    “萬歲聖明,韃靼人這一擾亂,很多地方舉子都來不及進京,人數勢必減少,難以彰顯我大明國威。


    以頭名優學秀才補足,正顯萬歲對學子們的仁厚之心,稱其為恩科,確實是很恰當的。”


    嘉靖衝老朋友點點頭,心裏舒坦了一些。嚴嵩確實是深知朕意啊,蕭風走了,如果嚴嵩再不稱心,朕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最先遭遇麻煩的,是蕭風親友圈中最外圍的柳如雲。


    原本按親友圈排名,大家公認的,老道很可能會排在最外圍,因為畢竟他之前多多少少幹過點對不起蕭風的事。


    何況老道是男人,蕭風喜歡女人多過喜歡男人,這也是大家公認的。


    不過老道在入世觀,守著蕭風的墓室,又有禁軍和錦衣衛護衛,隻要他不主動出去惹事,誰能找他的麻煩?


    所以,排在老道之後的柳如雲就首當其衝了。燕娘和柳如雲情況類似,但燕娘畢竟有陳公公撐腰。


    就算蕭風沒了,陳洪和黃錦之間的默契並沒有完全消失,因此嚴黨也沒敢先對付燕娘。


    太白居的人,先是四處宣傳柳如雲的飯菜裏加入了秘藥,雖然能讓飯菜變得極其鮮美,但對人體有害!


    人們就當沒聽見,照吃不誤,有害又能怎麽樣,能害到哪裏去,關鍵是真好吃啊!


    然後太白居發現不行,就把危害具體化了一下:這種秘藥,對男人有害,能讓男人不行。


    人們立刻就被嚇住了。畢竟能進醉仙樓消費的,大部分都是男人,而且都是有錢的男人。有錢的男人最怕什麽?


    尤其是用聯名卡消費的會員們,大都是在醉仙樓酒足飯飽後,就會跑去春燕樓嗨皮一下的。在太白居的不斷洗腦式宣傳下,男人們開始自己腦補了。


    “這麽一說,我好像在醉仙樓吃喝之後,再去春燕樓,就覺得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好像是唉,吃得越多,感覺就越累,越不想動,上次小桃花都睡著了……”


    “那是你倆吃多了,人吃多了都這樣!你看我,吃完醉仙樓的酒菜,照樣龍精虎猛!”


    “可太白居這麽說,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畢竟咱們也不知道醉仙樓到底用的什麽秘藥啊?”


    於是,會員們的擔心被一小撮心懷叵測的人利用了,聲勢浩大地要求醉仙樓公布配料秘方,證明是無害的,否則就拒絕再來充值消費!


    柳如雲慌了,她堅信蕭風給他的味精對人是無害的,可她又不能說出配方來,實際上她也不是很清楚配方。


    可不說清楚,會員們就不充值,不消費,這樣下去,不但自己這邊生意會垮掉,連春燕樓的生意都會受影響的!


    這事兒錦衣衛雖然聽說了,但他們無能為力。這是商業上的競爭,又不是下黑手,他們沒法管,更不能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報給嘉靖。


    柳如雲趕緊告訴了張天賜,蕭風不在了,張天賜是老板,他必須拿出主意來才行啊。


    張天賜倒是沒慌張,他安慰柳如雲,穩住,別慌,咱們能贏!


    從你當上食神那天起,大哥就對我有過交代,現在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張天賜立刻去了入世觀。從柳如雲當上食神後,醉仙樓的生意火爆,蕭風就已經不在家裏“煉丹”了,而是讓張天賜把海菜都運到了入世觀裏。


    並且還讓他大量采購香菇,同樣送進入世觀內,由火工道人一同掌管,當然還有和火工道人合作的陶仲文。


    嘉靖在謹身精舍裏打坐,對黃錦端進來的飯菜看也不看一眼。黃錦愁眉苦臉地看著旁邊更加愁眉苦臉的尚膳監劉公公。


    嘉靖倒不是修道有成,進入辟穀境界了,而是他確實沒胃口。


    蕭風的死對他打擊不小,一來是修仙之路更加渺茫,二來,他發現自己對蕭風的感情,似乎比原來感覺到的要更深一些。


    自從黃錦在食神大賽上給劉公公遞了小紙條,讓他懸崖勒馬之後,兩人的關係比原來更親近了些,儼然是自己人。


    萬歲不吃飯,首要責任必然是尚膳監的,因此劉公公心急如焚,絕對不是假的。他怕嘉靖再絕食兩天,自己隻怕就要卷鋪蓋滾蛋了。


    黃錦小聲說:“聽說醉仙樓的柳如雲是今年的新晉食神,你沒去醉仙樓裏買幾道菜回來試試?”


    劉公公苦笑道:“黃公公,你沒在尚膳監幹過,尚膳監是不許在宮外采購做好的飯菜的。以防賊子用一些難測出來的慢性藥物,萬歲的安全要緊!”


    黃錦想想也是,雖然萬歲吃進嘴裏的東西,都是要先用人試的,但如果是慢性的藥物,確實未必能試出來。


    所以尚膳監的手藝如何,皇帝都隻能挺著,要麽就跑出去微服私訪吧,還能吃吃路邊攤兒什麽的。


    正在這時,小太監通報,火玄真人陶仲文求見。嘉靖點點頭,打起了點精神。


    他這幾日食欲不振,太醫們給開了不少山楂糕、果丹皮一類的玩意兒,都不怎麽見效,也許陶仲文也是來獻這方麵的丹藥的?


    陶仲文走進精舍,先給嘉靖行禮,然後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對著還在冒熱氣的四盤精致小菜撒了一點粉末。


    黃錦和劉公公都瞪大了眼睛,陶真人這是幹啥呢?新丹藥是這麽服用的嗎?


    陶仲文又拿起銀筷子來,略微攪拌了一下,然後自己毫不客氣地先每盤吃了一口,再把筷子遞給黃錦。


    黃錦看了看那還沾著陶仲文口水的筷子,謹慎地反著拿過來,用筷子的另一頭每樣吃了一口。


    其實這是多餘的,如果嘉靖連陶仲文都不相信,那他也沒有可相信的人了。


    陶仲文煉的丹藥他都敢一把一把的吃,想給他下毒,還用得著等到今天嗎?


    不過陶仲文和黃錦的操作都是正當程序,所以嘉靖也沒表示反對,隻是對這倆人那副陶醉的表情十分皺眉。


    至於的嘛?朕平時是沒讓你倆吃好嗎?看你們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好奇心起,嘉靖走下蒲團,拿起筷子,然後皺著眉頭看著這副兩頭都沾了口水的銀筷子。


    黃錦陶醉於這新奇的美味,反應居然比平時稍慢了一拍兒,這時才反應過來,趕緊給嘉靖拿了雙新筷子。


    嗯,嗯?陽光下的奔跑啊……


    嘉靖這幾天沒吃飯,確實也餓壞了,風卷殘雲一般將飯菜全部吃光,這才矜持地放下筷子,坐回到蒲團上,一不小心打了個飽嗝。


    “此為何物?”嘉靖用嚴肅來控製尷尬,朕怎麽能打飽嗝呢,這是修道之人幹的事嗎?人家辟穀我幹飯?


    “回萬歲,此物名為味精,是臣和蕭風共同煉製的丹藥,也是入世觀生產的新品。


    之前一直在少量測試,以確定對人無毒無害。


    此物原料來自天然海物,經過臣數月食用,確保無害,今日才敢獻給萬歲。”


    陶仲文的話說得滴水不漏,蕭風把味精煉製方法教給他時,兩人就已商量好了這套說辭。


    否則以嘉靖的小心眼,沒準會想,有這麽好的東西,你們居然藏著掖著的不肯告訴我,啥意思啊?


    嘉靖顯然對這番說法很認可,瞪大了眼睛:“此為入世觀生產?那就是張天賜的生意了?”


    陶仲文搖搖頭,人得投桃報李,蕭風把功勞分給自己一半,就是讓自己現在挺身而出的。


    “萬歲,蕭風當時就與臣說過,入世觀作為道觀,是大明的;作為生產的作坊,是有黃公公一半股本的。


    此物尚未上市,隻在醉仙樓做了少量使用。是否上市,如何管理,蕭風說到時由萬歲做主。


    唉,當日情景,言猶在耳,人卻已經……”


    陶仲文最後一句話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嘉靖看著被自己舔幹淨的盤子,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此物並非民生必需之物,張天賜即是官商,就由他監管銷售吧,尚膳監可以先買一些來用。”


    黃錦低著頭,心想我不就是給了一百兩銀子嗎,先是成了鐵匠鋪的股東,現在幹脆又成了整個入世觀的股東了?


    萬歲啊,現在生意這麽好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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