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彤這幾天過得十分痛苦。


    談同簡直視他為眼中釘,有事沒事的都要找點事來收拾他。


    他隻是個郎中,談同官居左侍郎,和他之間差著兩大級。


    官大一級壓死人,現在這兩級不但壓死,簡直要把他壓扁了。


    好在潘璜雖然是官場老油子,倒還不壞,之前對蕭風有幾分香火情,也沒馬上人走茶涼,時不時地給他解個圍。


    但這也僅限於潘璜可以裝糊塗的情況下,如果談同一提嚴家,潘璜馬上就會裝作沒事人一樣,溜溜達達的走開,不去看劉彤哀怨的眼神。


    劉彤痛定思痛,覺得問題都出在女兒身上。嚴世藩就是為了報複蕭風,才盯著女兒不放的。


    所以,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


    “什麽?你想把雪兒嫁出去?我不同意!雪兒現在正傷心著呢,你總得給她點時間吧!”


    劉夫人沒好氣的拒絕的劉彤的提議,但劉彤擺事實講道理,並把自己在戶部的悲慘遭遇將給夫人聽,終於說動了夫人。


    “而且這也是為了雪兒好,如果雪兒一直待字閨中,嚴世藩就不會斷了這個念頭。


    雖然我現在用門不當戶不對暫時頂住了,但等春闈之後呢?嚴世藩應該是能中狀元的!


    到時我還能用什麽理由搪塞呢?就隻能硬碰硬了啊,咱們對嚴家,那不是雞蛋碰石頭嗎?”


    接下來的事兒就簡單了,劉彤通過自己的朋友,開始四處暗示,我家白菜初長成,各位養豬的可以考慮來拱了!


    本以為自己家的白菜又鮮又嫩,養豬戶們會趨之若鶩,想不到消息散播出去後,應者寥寥。


    劉彤心急如焚,每天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問管家,是否有人上門提親。


    第一天晚上,管家告訴劉彤,隻有一家上門來提親的,劉彤很不滿意:太少了,怎麽我堂堂劉府小姐,這麽不受歡迎嗎?


    第二天晚上,管家告訴劉彤,今天一家都沒有!劉彤有點沉不住氣了:別呀,哪怕有一家也好啊。


    第三天晚上,管家告訴劉彤,還不如昨天!劉彤火了:“放屁,昨天一家都沒有,還能怎麽差法?”


    “老爺,前天來提親的那家,跑過來取消了提親。”


    劉彤實在想不通,鬱悶萬分,下值後沒有回家,而是偷偷去跟自己的酒友訴苦。


    井禦醫搖搖頭,同情的看著他。


    “老劉啊,你的消息不夠靈通啊。


    那嚴世藩讓嚴黨官員四處警告官宦人家,誰敢上劉府提親,就是搶嚴府的兒媳婦,就是跟嚴府作對!


    你想想,官宦人家結親是為了強強聯合,誰願意為這事惹禍呢?


    再說你那女兒雖然長得不錯,可也談不上傾國傾城,為她得罪嚴府,劃不來啊。”


    劉彤惱火的看著這個獐頭鼠目的家夥,可卻也知道他說的是實在話。


    眼看春闈就要開始了,嚴世藩中了狀元後,自己可怎麽辦呢?


    劉彤滿腹心事的回到家,卻看見家裏燈火通明,正堂裏擺著一大桌子豐盛的酒菜。


    夫人、女兒、兒子,都端正的坐在桌前,等著他這個一家之主回來吃飯。


    劉彤頓時熱淚盈眶:這就是家啊,永遠溫暖的家,不管我在外麵收到多大的委屈,隻要回家,一切都不是事兒啊!


    是你給我一片天,是你給了我一片天,就算整個世界開始在下雪,走近你的身邊就看到春天……


    劉彤這邊感動得一塌糊塗,那邊娘兒三個在互相使著眼色。等劉彤坐下,劉雪兒站起來,給劉彤滿滿斟上了一杯酒。


    紅色的藥酒,管家的很牛的獨門秘方。劉彤驚訝的抬起頭,看見夫人春花般的笑臉,恍然如初戀啊。


    “老爺,先吃兩口菜,再喝酒,免得空腹喝酒醉的快。”


    夫人假裝看不見劉彤已經滿嘴的酒氣,十分溫柔體貼的勸他吃菜。


    劉彤眼淚汪汪的吃了口菜,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然後劉鵬又給劉彤滿上一杯,劉彤眼淚汪汪的又一飲而盡。


    然後夫人又給劉彤滿上一杯,劉彤再次一飲而盡。


    他淚眼朦朧的看著三個最可愛的親人,覺得這時候他們提出任何要求,自己都一定要滿足!


    “雪兒,鵬兒,夫人,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都答應!”


    “爹爹,這些日子爹爹為了女兒的事,忙前忙後,女兒知道,苦了爹爹了。


    因此,女兒決定不讓爹爹繼續受苦了!”


    劉彤感動壞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女兒終於體會到了,夫複何求啊!


    “雪兒你放心,為父就是再苦再難,也絕不會讓你嫁到嚴府去的!別人還好說,那嚴世藩就不是個人!”


    “爹爹放心,女兒自是不肯嫁到嚴府的,女兒決定嫁到蕭府去。”


    一片寂靜,劉彤抹了抹眼淚,看著這三個給自己挖坑的家夥,恨不得把剛才的三杯酒都吐出來。


    “胡鬧,我不答應!”


    當天夜裏,劉夫人把劉彤摟在懷裏,耐心的跟他講道理。


    “老爺,我知道你的顧慮。蕭風已經去了,雪兒過門就是寡婦,其實我也是不願意的。


    可你想想,雪兒性子那麽執拗,動不動就拿繩子上吊,我能看住一時,能看一輩子嗎?


    別說嚴家威脅,別人家不敢來提親,就是有膽子大的,過門了你能保證嚴家不再使壞嗎?


    雪兒嫁了人之後,可就跟蕭風沒有關係了。萬歲答應保護的是蕭風的親人朋友,咱家到時候算什麽呢?


    再說了,雪兒也肯定不能答應啊,她這些日子翻來覆去的就是這一個念頭。當寡婦再不好,總比女兒死了強吧?


    女兒進了蕭府,就是當家主母,巧娘和巧巧人都好,讓小梅跟過去,受不了氣的。


    最關鍵的是,嚴家也就不敢動雪兒了,連咱家他也不敢動了,否則就是打了萬歲的臉。


    雪兒年輕氣盛,過幾年苦日子後,也許就後悔了呢。


    反正咱們有蕭風的退婚文書在手,到時是留是走,雪兒也有自主權的。


    老爺,你見多識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夫人摟得太緊,劉彤的嘴被夫人的胸堵得嚴嚴實實的,幾次想反駁都被堵回去了,隻能安分的聽著。


    聽著聽著,劉彤不得不承認,夫人說的有一定道理,而且自己現在確實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沒準正如夫人所說,過幾年女兒就後悔了呢,自己手裏有蕭風的退婚文書,到時再反悔唄。


    而且夫人說的對,女兒就是當幾年寡婦,也比上吊了強。當然,比起進了嚴府,那還不如上吊呢!


    何況夫人的道理很大,大的讓劉彤張不開嘴,劉彤幹脆也就躺平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唄。


    於是,第二天一早,小梅就帶著劉鵬跑到蕭府,找到正在織布的巧娘,和正在吃包子的巧巧,告訴了她們小姐的決定。


    任憑張家娘子怎麽勸解,都不肯停下織布的巧娘,停住了手,茫然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光亮,就像從噩夢中醒過來了一樣。


    旁邊木然吃包子的巧巧,也停下了吃包子的動作,抬頭看著巧娘,想說什麽,結果打了個飽隔。


    “雪兒姑娘,真的願意嫁過來?這可太委屈她了。”


    巧娘一下子就哭了,淚水打濕了織得長長的布。


    現代人可能不懂這件事的意義,這其實是一個家族的延續。


    蕭風沒了,蕭家最後的主人也就沒了。巧娘和巧巧不過是奴仆而已,她們沒有資格守著這個家。


    如果不是蕭家在本地沒有親族,她們早就被趕出家門了。也幸虧嘉靖的看護,張天賜的照顧,才不會發生這種變動。


    可這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等哪天嘉靖沒空管蕭家了,蕭家是早晚要消失的。


    可如果劉雪兒嫁過來,就不一樣了。這個家就有了主母,就是一個合法家庭!


    當然,沒有男丁還是不行的,仍然隨時會麵臨著解散的風險,但畢竟已經有了一線希望!


    這一線希望就是領養,劉雪兒作為主母,是可以選擇領養一個男孩,來作為蕭府香火的延續的,這種合法性,是被承認的!


    這就是蕭風對蕭芹所說過的,漢文化中,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親情傳承大於血脈傳承!


    之前巧娘是沒有敢奢望過的。而且那天劉雪兒昏倒在蕭風麵前時,大家也都看見了她手裏攥著的信箋。雖然看不仔細,但也猜出了內容。


    誰能想到,劉雪兒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巧娘放下了手中的織機,拉著巧巧站起來,要給小梅下跪。


    小梅嚇得趕緊扶住巧娘,這是張天賜一家聽到動靜,也都跑過來了,除了張雲清眼淚汪汪的若有所失外,都高興壞了。


    張天賜忙不迭的告訴小梅:“請劉老爺在家中安坐,我這就準備聘禮。


    我的麵子不夠,戚繼光還沒回來,我拉上沈煉和展宇,一起去劉府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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