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所料不差,東廠在阻攔蕭風等人未果後,張遠一邊讓人去給嚴世藩送信,一邊帶人直奔密使的隱藏之地。


    因為密使被蕭風等人追得滿地跑,蕭風等人也跟著滿地追,張遠怕遇到他們,被迫改變了好幾次路線,加上黑燈瞎火的,走了不少冤枉道。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張遠終於找到了密使藏身的院子。五個女孩被捆著動彈不得,又驚又怕又累,已經哭睡過去了。


    張遠猶豫一下,終是不敢直接下手殺人。天快亮了,李家莊也不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五具女孩的屍體實在難以處理。


    他讓人又趕來了之前送人用的馬車,將五個女孩塞進車裏,準備先弄回百花樓再說。這幾個孩子都還不算大,未必知道昨晚的人是誰。


    就算她們知道,隻要人在百花樓裏,花奴有的是方法讓她們說不出話來。而且這種方式並不會貶值,很多客人還專門就喜歡叫不出聲來的啞女呢!


    大車咕嚕咕嚕的往前走著,裏麵的女孩被顛醒過來,被堵著嘴,發出嗚嗚的哭聲。張遠並不擔心,因為這是東廠的車。


    幾十個東廠番子圍著一輛車前行,任何人見到都得繞著走,因為車裏沒準就是所謂的叛逆,不讓路就會被扣上一個通匪的罪名,抓進東廠去。


    東廠的牢房雖然比不上詔獄出名,但那並不是因為番子們下手不夠狠,完全是因為手藝不如詔獄精細。


    若有誰敢不認同這一點,霧隱五十六一定會從地底下爬起來跟他理論一番。


    還真有人沒繞著走!東廠番子們頓時來了勁,準備把這些不長眼的抓回去,好好磨練一下手藝。


    借著東方剛剛破曉的晨曦,番子們看清了攔路的人。青衣白袍,一身血跡,端端正正的站在路中間。


    蕭風身後隻有安青月和張無心,就這三個人,麵對著三十個東廠番子,身上的殺氣卻讓殺人不眨眼的東廠番子們都不敢出聲。


    張遠越眾而出,勉強笑著對蕭風一拱手:“蕭大人,你有什麽吩咐?何以攔著我東廠辦事?”


    蕭風平時總是掛著微笑的臉上此時卻毫無笑意,冷冰冰的看著張遠,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車留下,讓你們過去。”


    張遠努力讓自己笑得更友善一些:“蕭大人,沒這個道理呀。你是以何身份命令我呢?


    大理寺少卿?東廠辦案,與大理寺向來無關的,就是錦衣衛也不能幹涉。


    順天府代府尹?我知道大人有這一層身份,可順天府也不能幹涉東廠啊。


    還是文玄真人呢?道門真人,身份尊貴,東廠自當禮讓,請大人先過,可大人也沒有幹涉東廠辦案的道理吧。”


    蕭風緩緩的拔出繡春刀,身後的安青月和張無心也同時拔出刀劍,東廠番子們像是受驚的猴群一樣,也應激的拔出了刀。


    “今天我沒帶大理寺的捕快,沒帶順天府的捕快,也沒帶錦衣衛,就是什麽身份都不想用。


    今天就是我們三個大明百姓,要留下這輛馬車,就是我蕭風,要留下這輛馬車!


    我不跟你打啞謎,老道生死難料,就是為了這五個孩子,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別說是東廠,今天就是滿天神佛下來幫你,我也要留下這輛馬車。


    你若不肯,盡可以從我身上壓過去,你敢不敢?!!”


    天色已明,很多趕著進城的人都遠遠地停在了路邊,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可是東廠啊,三十多個東廠番子,竟然被三個人給擋在了路上!


    張遠瞬間轉了上百個念頭,這事兒自己絕對是占理的,但這理卻看在哪兒講。


    真要到嘉靖麵前去講理,蕭風一定會把密使的事兒跟這車裏的女孩聯係起來。


    而嘉靖隻要半信半疑,屁股就很可能會坐在蕭風的那一邊,對自己的不信任就會更深一層。


    自己這個廠公,可沒有嚴嵩那麽大的麵子,能跟蕭風在聖眷上五五開。


    就算到時嚴黨會幫自己講理,可眼下怎麽辦,跟蕭風一夥兒動手,真的就能穩操勝券嗎?


    蕭風的功夫昨天阻攔時,張遠已經領教過了,和自己伯仲之間,普通的東廠番子絕不是對手。


    安青月在京城中威名素著,是能跟胭脂虎打平手的母老虎。


    但最要命的還是殺神張無心,據說功夫極其狠辣,招招要人性命,看站在前排的番子,拿刀的手都有點發抖,那肯定不是被蕭風和安青月嚇的。


    張遠想來想去,咬咬牙:“蕭大人,你要這馬車,想幹什麽?”


    蕭風淡淡的說:“你不用擔心,我要的不是人證。若是靠這幾個的女孩兒的話,就能定東廠廠公的罪,那我手裏的證據早就能搬倒嚴世藩了。”


    張遠知道蕭風所言非虛,正猶豫間,趕車的番子輕聲說:“廠公,咱們就算衝不過去,也可以將車裏的丫頭殺死,就死無對證了。”


    張遠眼睛一亮,但看看兩側的路邊上已經聚集的百姓,再看看麵前這殺氣騰騰的三人,他深吸了一口氣。


    “大人所言,若是真心,不妨立個誓吧。否則就算我擋不住三位,殺了車裏的人還是做得到的,大人還是別逼我的好。”


    蕭風往前走了一步,幾個番子不由自主的讓開了路,蕭風走到張遠麵前,看著趕車的番子。


    “昨晚就是你趕車把人送過來的?”


    那番子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你要把她們送給什麽樣的人?”


    番子低下頭,低聲說:“大人,小人隻是奉命行事。”


    蕭風淡淡一笑:“廠公,我蕭風發誓,若是讓這幾個女孩兒當人證來告你,下場猶如此人!”


    眾人都是一愣,還沒想明白蕭風發的誓是什麽意思,繡春刀刀光一閃,趕車的番子已經人頭落地!


    番子們頓時大嘩,離得近的幾個嚇得集體後跳一步,生怕蕭風覺得用一個人立誓不夠莊重。


    百姓們也驚呆了,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蕭天師當街一刀劈死了一個東廠番子!


    張遠也大吃一驚,但他畢竟心機深沉,一瞬間就知道蕭風的意思了。


    你要發誓,我發了,讓你放心;老子敢當眾殺東廠的人,今天就沒想過會有什麽後果,你敢攔我就試試!


    張遠壓低聲音:“蕭大人,這幾個丫頭本就是該死在昨晚的人,我就當她們已經死了。


    咱們都是給皇上辦事的人,你昨晚要殺的人都已經死了,咱們又何必為了這點事魚死網破呢?”


    見蕭風微微點頭,張遠大聲道:“這趕車之人乃是白蓮教的奸細,蕭大人昨夜剿滅白蓮教,得知情報,特地趕來為東廠鋤奸!”


    東廠番子們麵麵相覷,大部分都知道這事兒八成是假的,但廠公既然這麽說了,自己也不便質疑。


    否則萬一廠公讓蕭風再立個誓怎麽辦,誰敢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奸細?


    何況和這三個人死拚,也不是什麽好差事。現在死一個老板的司機,所有同事裏最討厭的角色,就能免去一場死拚,不是很好嗎?


    東廠在路邊征用了一個賣菜的木板車,因為蕭風還在旁邊看著,因此還十分規矩的照價付了錢,把“奸細”的屍體和腦袋扔到木板車上拉走了。


    這倒不是張遠害怕蕭風到了連馬車都要免費贈送的程度,實在是張遠也不希望眾目睽睽之下,把幾個捆著繩子堵著嘴的女孩交給蕭風,所以隻能先把馬車借給蕭風了。


    馬車趕到入世觀,觀裏已經哭聲一片了。蕭風掀開馬車的簾子,安青月動手把五個孩子的繩子解開,領著她們走到哭聲最大的地方。


    老道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老拐用幹淨的濕布在幫他擦著滿是血跡的臉,周圍跪著一群孩子,哭聲震天。


    蕭風把五個孩子領到老道麵前,對跪在最前麵的小冬說:“這是老道用命救回來的五個孩子,以後就是入世觀的人了,你要照顧好她們。”


    小冬含著眼淚點點頭,那五個孩子此時也明白過來了,跪在地上一起大哭了起來。


    蕭風大聲道:“孩子們,別哭了!老道隻是昏迷,又不是死了!你們好好練武,好好修道,總有一天,他會醒過來的!”


    小冬抬起頭,期盼地看著蕭風:“觀主,你是給道長測字了嗎?他一定會醒過來的嗎?”


    蕭風猶豫了一下,看著孩子們揚起來的小臉上布滿了期待和淚光,點了點頭:“沒錯,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嚴世藩此時也很惱火,他付出了密使被幹掉的代價,結果卻隻殺死了兩個下人,這感覺就像是拿大蝦當魚餌,結果隻釣上來一條小魚,還是個清道夫!


    他本來的期待值至少是殺掉蕭風那幫女人中的一兩個,如果能幹掉劉雪兒或是巧娘,就最好不過了。


    不知為什麽,嚴世藩堅定的認為在蕭風的心裏排序,就應該是這樣的順序。因為他自己一定會這麽排,沒準還會把先後順序調整一下。


    嚴嵩不納妾,這一直是嚴世藩非常遺憾的一點,讓他少了很多的挑戰和樂趣。


    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個自己再也沒法威脅去幹活的千手如來,被密使弄殘了,能不能醒過來不說,至少蕭風那邊少了一件利器。


    白蓮教這次行動也死了二十多人,但嚴世藩並不心疼這個。將來做大事兒時,白蓮教隻是輔助,不是主力。


    這次隻是一次預演,通過行動來檢驗京城防護的反應能力。平時不操練,真正到幹大事兒的時候,很容易出亂子的。


    接下來的一步棋,才是重點中的重點。自己雖然沒想害死密使,但畢竟也沒有盡力去營救。


    蕭芹和密使的關係非同尋常,如果自己不給出蕭芹一個對等的籌碼,蕭芹是不會滿意的。


    在第二天議事的朝堂之上,嚴嵩提到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萬歲,張經已經告老還鄉,江南總督由誰來接任呢?”


    嘉靖看了老朋友一眼:“此事甚大,內閣可有人選嗎?”


    嚴嵩謙虛地說:“內閣商議許久,終因此位置太過重要,難以決斷。


    想那張經,曾任多地督撫,更是南京兵部尚書,如此資曆尚且難以勝任。


    而縱觀過去,曆任督撫也都是朝廷棟梁,然而在此任上,最多也就是無功無過,並未能將江南倭患一掃而空啊。”


    百官都萬分不解,連嘉靖都有些意外地看著老朋友:這麽好的事兒,要放在以往,你早該推選一個看好的人去占位子了啊,這次咋這麽謙讓呢,難道真是越來越高尚無私了?


    眼看首輔想甩鍋,嘉靖是肯定不會上當的,他微笑道:“想來愛卿剛彈劾過張經,有避嫌之意,大可不必,內閣有何建議,可說來聽聽。”


    嚴嵩見火候差不多到了,這才整整衣襟,一臉正色地說道。


    “要說建議,老臣確實和內閣商議過。一致認為,此次的江南總督,最佳人選就是大理寺少卿,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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