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珍湘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沉沒了,他看著空蕩蕩的太白居,真想從二樓直接跳下去。


    一年的慘淡經營,他百般努力,加大投入。為了吸引客人,他買了很多名貴食材,現在都砸在手裏了。


    雖然手裏頭還有些錢財,但這樣耗下去,過完年,他就得關門大吉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找嚴世藩借錢。嚴世藩雖然一向吝嗇摳搜,但畢竟他可以投資的事業已經不多了呀!


    曾經占壟斷地位的快樂醫藥業,已經被朝廷給禁了,雖然還有地下生意,但那個上不了台麵啊!


    從糧店,到布店,從娛樂業,到建造業,京城裏都沒有能和蕭風的商業集團抗衡的了,也就剩自己這個飲食業一根獨苗了。


    所以,嚴世藩有什麽理由不支持自己呢?史珍湘帶著這樣的想法,走進了嚴府。


    嚴世藩的兩條腿已經基本痊愈了,隻是他重金打造的四輪小車兒還做完,因此隻能在床上坐著。


    聽史珍湘說完來意,嚴世藩皺了皺眉,然後笑了。


    “史老板啊,按理說,借你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不過你若是沒有能力和醉仙樓抗衡,我借你錢也無用啊。”


    史珍湘垂下頭,他現在確實還沒想出什麽好主意來,能夠擊敗醉仙樓,甚至連抗衡都做不到。


    本來以為冬天的火鍋是個彎道超車的好機會,想不到蕭風這個老司機車技明顯比他好,不但沒讓他超過去,還把他擠翻車了。


    他這個駕駛員受的隻是輕傷,但坐在車上的重要乘客談同卻摔成了重傷。


    除非奇跡出現,嚴嵩再次全麵掌控朝局,否則估計這輩子談同也就是個郎中了。


    看萬歲的這次官員崗位調整,明顯是蕭風一派的人物升遷,嚴黨一派的人物平調或下降。


    嚴世藩雖然看起來是升級使用,但禮部是個閑差,沒有實權,實際實力還不如大理寺少卿。


    嚴世藩笑道:“不過你也不用灰心,我可以借給你錢,還會給你出一個好主意,讓你一注翻身!”


    史珍湘猛地抬起頭來,幸福來得太突然,他幾乎有點接不住。嚴世藩有這麽好嗎?


    嚴世藩招招手,那個妖媚的侍女走過來,史珍湘幾乎能透過紗衣看見裏麵的重要幾點,他喉嚨發幹,趕緊低下頭,不敢看了。


    嚴世藩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極小極小的瓷瓶,笑著對史珍湘晃了晃。


    “你找個最可靠的人,但最好明麵上跟你來往不多,混進醉仙樓去吃火鍋,趁人不備,把藥下進去。”


    史珍湘一哆嗦;“這……這是什麽藥?”


    嚴世藩笑了笑:“放心,這不是什麽毒藥,但能讓人吃完後,立刻就上吐下瀉。


    然後讓你的人帶頭鬧事,就說醉仙樓的麻辣火鍋對人有害。你想想看,到時醉仙樓怎麽收場?


    大冬天的,人們不能不吃火鍋,到時候,你的太白居不就人滿為患了?”


    史珍湘想了想:“我有個遠房侄子,爹娘都去世了,前幾天才來投奔我當學徒的,是生麵孔。


    我讓他去,保證沒人認識,鬧起事來,沒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也查不到我的頭上來。”


    史珍湘回到家裏,立刻把侄子叫來,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侄子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肯定辦妥。


    史珍湘再三叮囑:“這事兒的關鍵是,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說出我來。而且你也得吃,否則會讓人懷疑的。


    一桌吃火鍋的人,至少有六個人,他們也根本查不出來是誰放的。到時你就一口咬定火鍋有問題!”


    為了不被人搜出證據來,史珍湘十分聰明地把小瓷瓶裏的藥粉倒出來,用一個牛肉片,把藥粉包了起來。


    這樣下藥時,隻要偷偷把這片牛肉混進醉仙樓上的牛肉片裏,下到鍋子裏,就沒人能發覺。


    時候不管是查鍋裏,還是查身上,都不會留下任何罪證和痕跡,可謂天衣無縫。


    第二天,史珍湘的侄子出現在醉仙樓裏排隊的隊伍中,經過幾天的排隊搶吃後,熱度自然會降低一點。


    現在隻要肯跟陌生人拚桌,當天已經可以吃上了。史珍湘的侄子又拿出些錢來,跟前麵排隊的人換了換位置,總算在天黑前坐在了火鍋前。


    醉仙樓的夥計們忙得四腳朝天,流水般地把一盤盤肉片和菜品放在桌子上,大家紛紛夾起肉片來涮,邊吃邊讚不絕口。


    其中一個胖子,一看就是個資深的老饕,筷子在手中飛旋,就像絕世劍客在揮舞著寶劍一樣,其他人都沒他吃得快。


    一邊吃還一邊安慰其他人:“不用擔心吃得慢,吃完這盤還有一盤,加肉錢都算我的!”


    忽然間,胖子捂住了肚子,抬起頭看向同桌的幾個人:“我……我肚子疼!”


    其他幾人詫異地看著他,然後忽然也覺得腹內疼痛,齊齊放下了筷子。


    史珍湘的侄子暗暗好笑,他雖然也吃了幾片,但吃得比較慢,比較少,此時肚子雖然也疼,但沒有那麽厲害。


    但喊叫卻屬他喊得凶:“哎呀,疼,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我要……”


    撲通一聲,一人一頭栽倒在桌子上,嘴角流出了黑血,正是那個吃得最快的胖子。


    史珍湘的侄子嚇蒙了,不是說好的上吐下瀉嗎?直接口吐黑血算是怎麽回事?


    同桌的其他幾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史珍湘的侄子跳起來,慘叫一聲“你騙我!”,然後也一頭栽倒在地。


    史珍湘站在太白居的二樓上,臉色煞白,他忽然明白了,什麽上吐下瀉,都是嚴世藩騙他的!


    這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啊!這個瘋子,他真是拿人命根本就不當回事兒啊!


    此時醉仙樓裏已經亂成了一片,不少食客都在伏案大吐,他們卻不是中毒,而是嚇的。


    有一種病症叫群體性臆想中毒,就是當一個群體中有一個兩個人出現中毒跡象時,其他人因為在同一環境下,也會出現中毒症狀。


    但最後檢查後,會發現大部分人其實都沒有真正中毒,而是一種精神作用。現在醉仙樓就處於這種狀態下。


    一時間,所有的夥計都嚇傻了,柳如雲也嚇傻了,不知道這些客人哪些是真的中毒了,哪些是假的。


    此時田中實帶著捕快們趕到了,他長期在街麵上摸爬滾打,經驗十分豐富,看了一眼後喝道。


    “都不要亂,那幾個口吐黑血的是真中毒了!其他客人不要亂,應該沒問題的!


    大夫馬上就到了,大家冷靜!大家冷靜!”


    沒人相信他的話,大家也等不了大夫到場,都拚命地撒腿往自己認識的名醫家裏跑,生怕慢了也會口吐黑血,一頭栽倒。


    一直到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都趕到,才控製了局麵。確認了大部分人都是被嚇的之後,重點就放在了那一桌六個人身上。


    田中實和趙總旗交換了一下眼神,趙總旗小聲道:“還是你那邊方便些。”


    田中實點點頭:“陳老板,你的店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沒說的,跟我走一趟吧!”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醉仙樓的老板是柳如雲,但陳忠厚畢竟是柳如雲的父親,田中實這麽說也說得過去。


    陳忠厚立刻就明白了田中實的意思,忙不迭地束手就擒:“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柳如雲衝上來,想要說些什麽,趙總旗一把攔住了她。


    “柳姑娘,你趕緊讓人去找蕭大人吧。別想著替你爹坐牢。


    不管哪個監獄,不管有誰照顧,監獄都不是女人能呆的地方!”


    此時蕭風卻不在府裏,他剛給常安公主喂完藥。因為去大同耽誤了幾天,常安胃口大開。


    罕見的采用了上位吃藥方式,蕭風差點就出不來了,幸虧黃錦讓人來叫他,才替他解了圍。


    之後蕭風去了西苑,他也知道自己前天走得太急了些,師兄可能有點不開心,今天特意去彌補一下。


    等蕭風哄完嘉靖開心,走出西苑時,一眼就看見安青月陪著柳如雲,正在西苑門外焦急地等他出來。


    “蕭公子,醉仙樓出事兒了,我爹被抓走了!”


    蕭風沒說話,帶著兩人上車,往蕭府走去,路上聽柳如雲說了整個經過,陷入了沉思。


    “安青月,既然錦衣衛沒抓人,這案子肯定是落在順天府了,那驗屍的一定是王推官,你讓他晚上到我家來。”


    看著柳如雲失魂落魄的樣子,蕭風終是不忍心,拍拍她的肩膀。


    “別怕,有我在呢,你爹不會有事的。”


    柳如雲全身陡然放鬆,她一直在苦撐著,此時泄了勁兒,真想撲在他懷裏大哭一場。


    可惜安青月也在馬車裏呢,而且她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這倆人,絲毫沒有下車去找王推官的自覺性。


    “老王早就在府裏等著你了,不用我去找了,你還是趕緊想想,究竟是誰下的毒,該怎麽解決這件事兒吧。”


    馬車進了蕭府,眾人都圍上來,女人們主要都在安慰柳如雲。老王搶上一步,小聲對蕭風說。


    “大人,我驗屍許久,這種毒之前隻見過一次,就是上次,小女被奸人控製,下在府裏湯水中的毒!”


    蕭風目光一閃:“何以如此確定?”


    老王想了想,肯定地說:“上次中毒,一共死了兩個人,一個是趕馬車的張六三,一個是蕭府的仆從。


    張六三和小女中的毒一樣,按牛三所說,都是心蠱之毒,雖然也口吐黑血,但血色淡黑如炭,帶著淡淡的腥氣。


    那個仆從是喝湯中毒而死的,口中黑血漆黑如墨,帶著濃烈的臭味。這不是一種毒!


    想來張六三和小女,都是心蠱控製人心時產生的毒素,而下在湯水中的毒藥,起效更快,更致命!”


    蕭風點點頭,蠱毒是活毒,是特異的蟲子產生的毒素,對人體有各種奇妙的作用。


    但隻要是活毒,都無法在滾燙的湯水中存活,不管是當日蕭府的雞蛋湯,還是醉仙居的麻辣火鍋。


    而且,在湯水中下毒,用蠱毒也未免太浪費了,完全沒必要。


    “你是根據當日仆從中毒吐血氣味症狀,與今日醉仙居中的人一致,得出的這個結論嗎?”


    老王搖搖頭:“並非僅此而已。大人,這藥並非無色無味,其實當日蕭府的雞蛋湯中,後來檢查,就有些臭味和紅色。


    隻是雞蛋湯熱氣騰騰之時,人們不留心罷了。我從醉仙居的火鍋中,以冰塊凝結紅油後,聞到了這樣的臭味。


    隻是那紅色和臭味在麻辣火鍋中,更不易被發覺,所以下毒之人才能得逞的。”


    蕭風沉吟道:“此毒毒性如此猛烈,發作如此快速,實在罕見。若真與上次的毒相同,那也是苗疆出的毒藥了。


    隻是苗疆之人已經離開京城了,若是京城中還有人有他們的毒藥,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老王點點頭,表示自己也猜到了,可惜並沒有什麽卵用,因為毫無證據。


    “死在桌子上的六個人,身份查清了嗎?”


    “查過了,其中四人都是京城裏的富家子弟,有一個還是一個六品官的兒子。隻有一人,身份不明。”


    蕭風皺皺眉:“身份不明?順天府查不出來,那就請錦衣衛查查吧,這六個人的身份很重要。”


    老王看著蕭風:“大人是認為,下毒之人就在這六人之中嗎?不會吧,誰會下了毒自己還跟著吃啊!


    這人得是收了多少錢,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來陷害醉仙居呢?”


    這個疑問,也深深的困惑著蕭風,除非是被逼上絕路的人,哪有人會用自己的命,去陷害一家酒樓的呢?


    蕭風歎了口氣:“從動機上想想吧,任何事都是有動機的。醉仙樓倒黴,誰最高興?”


    老王毫不猶豫地說:“那當然是太白居了。聽田中實說,太白居入不敷出,史珍湘已經撐不下去了!


    醉仙樓一出事兒,太白居就能起死回生了。大人,今天晚上,府尹郭大人已經下令封鎖醉仙樓了。”


    蕭風點點頭:“郭大人這麽做是對的。不管後麵查出什麽來,眼下醉仙樓都不能再開了,先封了吧。”


    一直在旁邊被眾人安慰,默默垂淚的柳如雲猛然抬起頭來,臉色慘白。


    “蕭公子,醉仙樓是我爹半輩子的心血,也是我的一切。醉仙樓真的不讓開了嗎?


    我隻會做菜,我從三歲就看著娘做菜,我這些年一直想的做的,都是怎麽把菜做得更好……”


    蕭風靜靜的看著柳如雲,她的臉上滿是絕望,那是真正的絕望。對柳如雲來說,不能再做菜了,就像張無心不能再練武了一樣。


    一個人在一件事上付出最大的心血,把這件事做到了出類拔萃的程度,忽然之間,她卻再也沒機會做了。


    就像運動員被禁賽,演員被封殺,小姐被掃黃,領導被雙規……


    那種絕望的心情,一般人是很難想像的。


    蕭風淡淡的說:“你可以做菜給我們吃,我們都愛吃。”停頓了片刻後,還是補充了一句。


    “我愛吃。”


    柳如雲慘白的臉上浮出一片紅暈,心裏的悲苦漸漸散去,心髒也砰砰地跳個不停。


    蕭風從未在公開的場合,說過這麽曖昧的話,她知道他是為了安慰她,但那又怎麽樣?


    張雲清看看蕭風,看看柳如雲,咳嗽一聲道:“沒錯,柳姐姐,我們都愛吃的!”


    劉雪兒笑著摟住柳如雲的肩膀,在她耳邊悄悄地說道。


    “歇幾天還不好嗎?明天我教你塗胭脂,看你成天煙熏火燎的,明明這麽好看的。”


    巧娘也趕緊說:“正好這幾天我身子不太舒服,柳姑娘歇下了,我也能喘口氣了。”


    柳如雲低著頭,心裏一股暖流流淌,變成眼淚一滴滴砸在高聳的胸前,眼看胸前濕了一片,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


    “柳姑娘,你寫個字吧,咱們看看,這件事該怎麽解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測字天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裏秋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裏秋風並收藏大明測字天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