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珍湘一愣,房門一開,門外站著陸炳,帶著兩個錦衣衛,錦衣白袍,麵色平淡。


    “史珍湘,你剛才的口供,我都聽見了。不管你認不認,我都會如實稟告給萬歲的。


    我勸你還是寫下口供,免得進詔獄受苦。錦衣衛平時不管街頭刑案,但此次當街下毒,致死六人,影響太大。


    萬歲為盡快結案,特命錦衣衛配合順天府查案,你還是別負隅頑抗了吧。”


    史珍湘這次心直接沉到了穀底。陸炳的話,就是口供,就是自己從此咬緊牙關,打死不認,也沒用了。


    正是因為陸炳絕不會欺騙嘉靖,所以陸炳轉述的一切,嘉靖都會相信。


    皇帝已經認定的事兒,法司部門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再說了,還真有詔獄裏拿不到的口供嗎?


    史珍湘絕望地閉上眼睛,然後被錦衣衛從床上拖起來。就這麽折騰,那小妾仍然睡得很香。


    蕭風看著史珍湘不解的眼神,笑道:“這屋裏熏了點香,你是被我們用解藥弄醒的,你的小夫人得睡到明天天亮呢。”


    史珍湘忽然噗通跪倒在地:“蕭大人,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跟你作對的!你饒我一命吧!


    你看,我可以作證,是嚴世藩指使我的!我可以幫你扳倒他啊!我把太白居也給你,你饒我一命!”


    蕭風歎了口氣:“如果真能把嚴世藩搬倒,我當然不在乎你這條命。可惜啊,憑你,還扳不倒他。”


    史珍湘拚命點頭:“可以的,可以的!我可以作證啊,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蕭風苦笑道:“如果隻靠人證就能搬倒嚴世藩,我隨便都能找出幾個來。你有證據嗎?”


    史珍湘愣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了。蕭風悵然的一笑,揮揮手,讓人把他拖走了。


    陸炳看著手下拖走史珍湘的背影,淡然一笑:“你比你爹聰明啊。


    沒錯,我會如實地把史珍湘說的話轉告萬歲,可沒有實證,萬歲最多也就是讓嚴世藩出來對質。


    嚴世藩在這件事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搞不好,萬歲還會懷疑是你為了摟草打兔子,故意逼迫史珍湘攀咬嚴世藩。”


    蕭風點點頭,伸了個懶腰,淡然一笑。


    “多謝陸大人提醒,此案我已經審完了,剩下的事兒,就請陸大人接手吧。這一夜沒睡,困死我了!”


    蕭風回到蕭府時,天還沒亮。但柳如雲壓根就沒睡,正等著他呢。


    安青月、劉雪兒等人也都陪著她熬了一宿,此時都哈欠連天的。


    隻有巧巧熬不住,頭枕在巧娘的大腿上,已經在打著小呼嚕了。


    蕭風看著巧巧的睡姿,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死的時候,好像最後躺的也是巧娘的這個部位。


    從這個視角看巧娘低頭哭泣的臉時,極其的美,猶如畫上的仙女在低頭看著人間……


    “蕭公子,你今晚上的行動,順利嗎?”


    蕭風被柳如雲的問話打斷了遐想,忍不住臉上一紅,趕緊掩飾著咳嗽了一聲。


    然後把整個晚上的行動過程和結果,給大家講了一遍。整個過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啊,幾個女子聽得不時驚呼。


    當聽到蕭風把案子交給陸炳,不再管了的時候,安青月忍不住了,不滿意地指責他。


    “蕭大人啊,你這怎麽能行呢?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嚴世藩的尾巴,你不把他掄起來,反而還放手了?


    你還指望陸炳能對萬歲力爭什麽嗎?他最多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絕不會堅持的!”


    蕭風笑著用扇子拍了安青月的頭一下:“你都快成親的人了,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啊!


    陸炳說得對,萬歲不會因為空口無憑的事兒就給嚴世藩定罪的。


    尤其這次的事情,牽涉醉仙樓。我越是對嚴世藩追得緊,萬歲就越會疑心我是在趁著幹掉史珍湘的同時,逼迫史珍湘攀咬嚴世藩。


    萬歲雖然不會懷疑陸炳的話,但卻會懷疑史珍湘的話。反過來如果嚴嵩毫無證據地攀咬我,萬歲也同樣不會信。


    所以我不會死咬著嚴世藩不放的。我越是不提,萬歲就越會自己去琢磨此事。


    以嚴世藩的狠毒,他是不會把幾個平民百姓的命放在心上的,他有可能會幹出這種事兒來。


    隻要萬歲心裏,覺得有這個可能,這件事咱們就大獲全勝了。這就叫欲擒故縱,懂嗎?


    有些事用力過猛,反而不美,要恰到好處,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一番話說得眾人心服口服,安青月和蕭風抬杠抬慣了,心服了口也不太服,嘴裏嘟嘟囔囔。


    巧巧被吵醒了,聽了點語言碎片,見安青月不服,便揉著眼睛聲援老爺。


    “安姐姐,老爺說得沒錯!上次燕娘來,在房間裏偷偷地跟雪兒姐姐也是這樣說的!


    什麽用力過猛感覺不一定美,要恰到好處,效果才最好!”


    劉雪兒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萬沒想到自己老老實實地在人行道上走,忽然就被一個沒有駕照亂開車的小司機給撞飛了。


    蕭風也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他扶住椅子,順手拍了拍兩手捂臉的劉雪兒後背,對著一群目瞪口呆的女子點點頭。


    “沒錯,燕娘一定是在教雪兒怎麽按摩呢。


    燕娘說過,我在外麵跑一天很累,回家如果能按按最好!”


    眾人鬆了口氣,接受了這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解釋,但都一個個紅著臉,想來是慚愧自己想多了。


    柳如雲小聲對劉雪兒說:“聽說按摩很累的,要不回頭你教教我吧。


    我手勁大,你要是手酸了,我也可以替補的。”


    劉雪兒鬆開兩手,滿臉通紅的看著柳如雲,心裏還真拿不準,柳姐姐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柳姐姐,謝謝你了,我還沒按過呢。等我按過了,真覺得累了,自然有你按的時候。”


    張雲清眨眨眼睛:“那我也學,我也要按!”


    巧巧很遺憾:“我就不學了,看來也輪不到我按了。


    雲清姐啊,你練習的時候可以用我來練,我天天練武也累得要命呢。”


    巧娘咬著嘴唇,憋著笑,伸手在巧巧的屁股上拍了兩下:“睡你的覺吧,哪兒都有你!”


    安青月性格直爽,在某方麵領悟力僅比巧巧強點,她興高采烈地拍拍劉雪兒的肩膀。


    “雪兒,你也教教我!當然,我才不給蕭風按呢,看你們都拿他當個寶貝似的。


    我給師兄按!他受傷的半邊身子就總是說又酸又麻的,上次燕娘還說讓他去春燕樓找人給他按呢!”


    蕭風剛喝了一口茶,一下就噴出來了,把剛要睡著的巧巧噴醒了,茫然地看著大家。


    造孽啊,明天我得跟張無心說一聲了,帶你檢查身體是一回事兒,你可別上癮啊……


    天色微明,嘉靖已經開始打坐了。昨晚天黑無月,不用熬夜打坐吸收月華,所以睡得早起得早。


    陸炳進來時,黃錦正在給嘉靖布早膳。見陸炳這時候進來,知道有急事,微笑點頭,讓到一邊。


    “萬歲,昨夜和蕭風夜審太白居東家史珍湘。蕭風的惡鬼伸冤法果然奏效。


    史珍湘驚恐之下,承認了是自己眼紅醉仙樓生意火爆,唆使遠房侄子下毒。


    隻是史珍湘說,他以為那藥隻是讓人上吐下瀉的,並不知是致命藥物。”


    聽著這個名字,嘉靖有點敗胃口,因此先不急著用膳,隻是看向陸炳。


    “荒唐,他自己下的藥,豈有不知之理,難道他家中藥物甚多,拿錯了不成?”


    陸炳神色平淡,語氣更加平淡,完全是一副旁白的語調。


    “史珍湘在驚恐之下,對著侄子的死屍承認,此藥是從嚴世藩處所得,並不致命也是嚴世藩所說的。”


    嗯?黃錦端著熱湯的手一哆嗦,碗裏的熱湯濺了一點在手背上。


    好疼,可他立刻就穩住了,動作順暢地將湯放到嘉靖的桌子上。


    嘉靖微閉著的眼睛也睜開了,看向陸炳,陸炳垂頭,看著嘉靖的那碗熱湯,好像很想喝一口的樣子。


    “這些話,是史珍湘自己說的,還是蕭風問的?”


    “整個過程中,蕭風並未說話,是整場戲演完後,蕭風和臣才現身開口的。”


    嘉靖沉吟片刻:“蕭風提前有可能與史珍湘接觸嗎?”


    陸炳搖頭道:“從醉仙樓出事到夜審史珍湘,不過兩日功夫。這兩日內,蕭風應該沒機會見史珍湘的。


    不過若是通過第三人接觸,臣不敢確保,畢竟他二人接觸的人都很雜。”


    陸炳的話,嚴謹而中立,絕不帶一點偏私。他甚至都不說自己的看法,隻是把實情轉述給嘉靖,由嘉靖自己判斷。


    “史珍湘說是嚴世藩給他的藥,他可有證據?”


    “有一個小瓷瓶,但此瓶並不罕見,路邊店鋪內也能買到的,難以作為憑據。”


    “除此之外呢?可還有其他憑據?”


    “沒有,按照他說的,他連去嚴府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別人看見。


    就連能證明他去過嚴府都很難,何況證明嚴世藩給他藥,還騙他說不是毒藥的事兒呢?”


    嘉靖冷冷一哼:“刁毒之徒!為了搶奪酒樓生意,竟然不惜下毒,殺人害命!


    為了滅口,竟然連自己的遠房侄子都一並毒死!這等狼心狗肺之人,何事不敢為之?


    蕭風是醉仙樓的老板,太白居背後有談同和嚴世藩的好處,這點事兒本就不是秘密。


    史……真香?此人定是眼見中計,料想絕無生路,因此攀咬嚴世藩,希望把事情搞大,把水搞渾!


    他知道,事情一旦變成蕭、嚴之爭,朝堂上就會發生爭執,朕也會有些顧慮,此事也許就會大事化小。


    他這是死中求活,倒是有幾分頭腦,難怪能當那麽多年的京城食神啊!”


    陸炳靜靜地聽著,既不反駁,也不附議,主打一個不表態。


    習慣性聽到“萬歲英明”的嘉靖,忍不住看了陸炳一眼,略有不悅。


    “怎麽,難道朕說的不對嗎?”


    陸炳搖搖頭:“萬歲所言極是,此事十之八九是如此的。


    臣隻是驚歎此賊的心機膽色,麵對厲鬼伸冤都敢信口胡說,當真是連鬼神都敢騙啊!”


    嘉靖心裏微微一動,臉上卻毫無變化,緩緩點頭。


    “此案行動迅速,破案有道,蕭風、郭鋆和你都有功勞,可申報吏部記功。


    史……真香,可再審審,若無其他實據,就讓刑部上報。


    朕不等來年勾絕,立刻就辦,當街斬首,以安京城百姓之心!”


    陸炳走後,嘉靖緩緩地吃著早膳,黃錦在一旁點香,一句話也不說。


    當嘉靖把那一碗熱湯也喝到見底的時候,他終於把碗往桌子上重重的一頓。


    “腿都斷了,還當什麽官?黃伴,通知吏部和內閣!


    嚴世藩殘缺之身,朕不忍繼續驅使勞碌,給他個致仕告老的俸祿,讓他安心修養吧!”


    嚴嵩在內閣中接到這個旨意後,身上微微一抖,但表現十分沉穩,還感動地流下了幾滴熱淚。


    “萬歲真乃古今仁君也!小兒確是身受重傷,神思倦怠。然身為朝廷命官,不敢一日稍有懈怠,此為臣之道也。


    老夫和夫人每每心疼不已,卻不敢因私廢公。


    今萬歲天恩,特許小兒致仕修養身體,實在是體天格物,非仁君不能為也!”


    嚴嵩擦著眼淚回到嚴府,衝著躺在床上的嚴世藩破口大罵。


    “東樓,你斷的是腿,不是腦子裏的弦兒!那史珍湘是個什麽貨色,你還跟他合作?


    他先坑的談同連降三級,你還不知道離他遠點?


    這下好了,直接把你連累得連官都沒了!


    要不是萬歲還顧念我這張老臉,給你留個官身,隻怕你到死也就是個白丁了!”


    嚴世藩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屋頂,一聲不吭。


    他雖然做了隔離措施,知道史珍湘空口無憑,但確實也沒想到史珍湘這麽快就會被審出來。


    他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知道這次又是蕭風幹的好事!這個混蛋,竟然裝神弄鬼,真是無恥啊!


    自己丟了官,當然很悲痛,但其實以自己目前的情況,有官沒官的也沒什麽大區別了。總不能真的天天坐著四輪小車去上值吧!


    見嚴世藩默然不語,嚴嵩又開始心疼兒子了,覺得自己剛才罵得有些狠了。


    嚴嵩歎了口氣,在嚴世藩的床邊坐下,安慰兒子。


    “東樓啊,你也別灰心。萬歲想來是一時之氣,畢竟這次史珍湘害死了六條人命,民怨不小啊。


    隻要有爹在,你總有重新起複的一天。你的青詞寫得好,多給萬歲寫寫,他最喜歡這個。


    我發現了,蕭風什麽都會,可他的青詞水平很一般,遠不及你!


    萬歲擅長平衡勢力,眼下我們示弱,讓蕭風狂妄一陣,不用別人說,萬歲自然又會想辦法壓製蕭風的。”


    嚴世藩點頭稱是,等嚴嵩離開後,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隱忍半天的臉色扭曲猙獰得像個惡鬼一般。


    “漸漸!聯係蕭芹,讓他派一個能問出人心裏隱秘的蠱師來!我就不信,蕭風他如此幹淨!”


    漸漸走上來,扶著嚴世藩,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媚笑著說道。


    “要想讓人吐出秘密,就要用心蠱。而心蠱是所有蠱術中最難的。整個苗疆除了大祭司外,隻有她的三個徒弟會用。


    這三個徒弟,老大叫青姑,老二叫白姑,最小的老三叫血姑,這青姑和白姑就是上次隨柯子凡來京的。


    回苗疆的路上,老二白姑意外被牛二玷汙,為免蠱毒反噬之苦,她以血蠱自盡,也殺了牛二。


    血姑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有了這種意外,大祭司隻怕輕易不肯再派人出來了呢。”


    嚴世藩狠狠地咬牙,將手深入漸漸的衣服內,用力一擰。


    “那是蕭芹的事!你告訴他,我如今被蕭風壓製,若不能翻身,他行大事時,別怪我袖手旁觀!”


    漸漸媚眼如絲,眉宇間帶著痛苦和快樂,一口咬住了嚴世藩的耳垂兒。


    “好啊,我最喜歡看你們要殺人害人時的樣子了,和疼痛一樣,讓我好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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