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芹帶著雲姑娘,雖然比蕭風早出發了一天,但當蕭芹和胡宗憲喝上酒的時候,他還沒到海邊呢。


    這就是身份的區別了。蕭風光明正大,春風得意馬蹄疾;蕭芹偷偷摸摸,陰溝老鼠人人打。


    最悲催的是,蕭芹一路上拐彎抹角的,到了好幾個地方去找白蓮教的分舵,希望能休整一下,獲得些幫助。


    可好幾個分舵都已經人去屋未空,改行幹別的了,他開始還愣了一下,以為是分舵的新偽裝呢。


    “這位大嫂,你的豆腐是怎麽賣的?”


    “呦,客官這麽帥的,豆腐可以免費吃。不過你帶著這麽漂亮的姑娘,卻還想著吃奴家的豆腐,口味也算獨特!”


    “大嫂,淤泥源自混沌啟。”


    這是一句白蓮切口,如果大嫂確實是白蓮教的人偽裝的,那麽就該接上一句“白蓮一現盛世舉。”


    但大嫂嘻嘻一笑:“餛飩是有的,不過要什麽魚泥丸子,奴家卻是不賣的,客官要不要嚐嚐奴家的小籠包?”


    蕭芹又跑了一段,找到了另一個據點,這裏更離譜,改成了澡堂子,且迎賓是個毛頭小子,揚言想找東家必須得先洗澡。


    蕭芹為了打探消息,不得不先洗了個澡,然後光著屁股走到搓澡師傅麵前。


    “你們東家呢?”


    搓澡師傅笑了笑:“我這是小本生意,就我們爺倆,門口看門的是我兒子,我就是東家。”


    蕭芹皺皺眉,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淤泥源自混沌啟!”


    搓澡師傅看了看蕭芹的身上:“淤泥確實不少,足夠搓成丸子,肯定會把水弄混,你挺懂事兒的,一會兒給你打個折。”


    蕭芹痛定思痛,最後還是決定去找最穩妥,最不可能解散的分舵——白蓮教掌控的青樓!


    青樓不同於其他生意,不是說散就能散的,因此當蕭芹趕到地點,發現青樓仍舊是青樓後,終於鬆了口氣。


    “雲兒,這次穩了,咱們進去好好修整一下,我身上的傷一直沒得空運功治療,到時你幫幫我。”


    雲姑娘溫柔點頭,她一直沒問蕭芹,古月兒為何忽然反目,但她覺得這也是一件好事,現在蕭芹身邊沒了聖女,隻有自己了。


    從蕭芹救下她那天起,她就芳心暗許了,等到蕭芹大義滅親,殺了蕭無極之後,她就發誓,這一生非蕭芹不跟。


    現在雖然大勢已去,白蓮教眼看也要風吹雲散,但如果蕭芹能因此熄滅了野心,和自己歸隱山林,也未嚐不是因禍得福的美事啊。


    正想著時,青樓的媽媽已經扭著腰身走過來了。蕭芹一愣,這不是原來的媽媽啊,怎麽換人了呢?


    “哎呦,這位公子好相貌啊!隻是……怎麽還帶著姑娘來逛青樓呢?這是看不起我們落雁樓嗎?


    好不容易出門逛逛,哪有下館子還吃自帶幹糧的?那還不如去客棧開個房呢。”


    “媽媽,這落雁樓原來的媽媽哪去兒了呢?半年前我還來過這裏,並不是你啊?”


    “哎呦,原來還是熟客啊,那就不計較那麽多了,失敬失敬,裏邊請裏邊請。


    原來的媽媽呀,前幾天有個老朋友來找她,她就帶著幾個姑娘走了,把這樓兌給我了!”


    蕭芹心裏一涼,這個老朋友,十有八九也是白蓮教的。這兩天路上聽見說朝廷要大赦白蓮教,想來就是古月兒和蕭風聯手搞的鬼!


    但他現在確實需要休息休息,於是默然不語,帶著雲姑娘進入青樓,打算開個房間好好休息一下,運功療傷。


    走到樓下時,忽然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走進來,揚手就是一錠銀子。


    “媽媽,包個高級客房,要三個姑娘,至少要有一個掛燈籠的!”


    媽媽笑著接過銀子:“哎呦,王老爺,今天要玩哪一出兒啊?是《馬寡婦開店》還是《俠女落難記》啊?


    這可都是從京城春燕樓傳過來的名本,客人百玩不厭啊!王老爺一下要三位姑娘,可是要兩戲混搭嗎?”


    王老爺淫笑一聲:“不不不,聽說你們新上了個本子,叫什麽《蕭無極還沒死,蕭芹是個偽君子》,老爺我要玩這個!


    我要先演蕭無極,來一通強行非禮,再演一遍蕭芹,讓姑娘們主動獻身的!這才叫會玩啊!”


    媽媽眉開眼笑:“沒錯沒錯,不過王老爺啊,三個姑娘,演兩遍,老爺你要不要先喝碗十全大補羹啊!”


    王老爺詫異道:“怎麽?落雁樓原來不是賣藥的嗎,就是那個……什麽丹的,如今不賣了嗎?”


    媽媽小聲道:“這事兒以後卻說不得了,這藥早就不讓用了,原來的媽媽偷偷賣,奴家卻不敢,聽說吃完了會死人的。


    還是喝十全大補羹吧,京城醉仙樓配方,本地名醫改造,味好效果好,加料不加價!”


    王老爺連連點頭,跟著大茶壺先到客房喝大補羹去了,媽媽回過頭來又招呼蕭芹。


    “公子啊,你看我們這裏服務好吧,要不你也挑個劇本,我不嫌棄你自帶演員,給我點場地費和群演費就行……”


    媽媽嚇得閉上了嘴,因為她看見蕭芹的臉上滿是殺氣,盛世美顏也變成了玉麵羅刹,嚇得她接連後退幾步。


    雲姑娘的表情則更嚇人,整個人就像忽然傻了一樣,癡呆呆地看著蕭芹,半天才開口。


    “這是……什麽戲?劇情……是什麽?”


    蕭芹一把拉住她的手:“都是蕭風胡編的,咱們走!”


    媽媽眼看到手的生意要飛,連忙在後麵喊道:“這可是好戲呀!


    不但我們樓裏有,戲班子裏也唱呢,不過就是我們這邊能親自下場當男主演罷了……”


    蕭芹鐵青著臉,拉著兩腿發軟的雲姑娘飛奔而出。


    跑出去很遠,卻聽見街上的小孩們在一邊彈石子,跳格子,一邊有節奏地配著樂。


    “蕭無極還沒死,蕭芹是個偽君子!


    一個害一個救,主仆演戲秀個夠!


    占了身騙了心,姑娘難分假和真!


    白蓮教散了夥,善惡到頭有因果!”


    蕭芹正在狂奔,忽然感到自己拉著的手正在用力掙脫自己,他心裏一驚,抓得更緊了。


    “雲兒,你聽我說,不是這麽回事兒,蕭風胡編亂造,企圖離間咱們的!”


    雲姑娘苦笑道:“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的,現在更是不得不問了。聖女為何反戈一擊,又為何要解散白蓮教呢?”


    蕭芹想了想:“蕭風小賊一向伶牙俐齒,花言巧語,又會討女人的歡心。古月兒被他蠱惑了,所以如此。”


    雲姑娘搖頭道:“你要說別人,我信,可聖女對你如何,我太清楚了。


    她會因為蕭風的花言巧語就和你反目嗎?她是不是也知道了這件事?”


    蕭芹連連搖頭:“她知道的不是這件事,她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兒,是關於蕭家和古家過去的事兒,她以為……”


    話沒說完,蕭芹就閉上了嘴,知道自己忙中出錯了。雲姑娘絕望地看著他,眼淚滾滾而落。


    “她知道的不是這件事?這麽說,這件事是真的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們!!!”


    蕭芹咬咬牙:“雲兒,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怎麽,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雲姑娘萬念俱灰地看著蕭芹:“你放心,我不會向官府告發你的。我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此殘生。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知不知道,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我還想過陪你到天涯海角,我真傻!!!”


    蕭芹默然片刻,忽然出手,將雲姑娘點暈,然後招手叫來一輛馬車。


    “我娘子身體不適,帶我們去碼頭。”


    比起蕭芹的悲催冷清,蕭風那邊可謂是高朋滿座。不但胡宗憲、俞大猷、徐渭等人在場,汪直和徐海也同樣在場。


    這樣的豪華陣容,一張桌子肯定是坐不下的,因此張無心、戰飛雲、毛海峰、柳生殘月等人在下首單開了一桌。


    隻是這一桌人中,張無心不愛說話,戰飛雲生性內斂,毛海峰心中苦悶,因此氣氛遠不如主桌的熱烈。


    柳生殘月倒是說過話,一直想挑逗張無心和戰飛雲與他比武。但這倆人都有傷在身,不肯迎戰,他也就鬱悶了,不說話了。


    汪直頻頻舉杯向蕭風敬酒,不停的提起自己投誠之前和蕭風的生死交情。蕭風心知肚明,他這是說給徐海聽的。


    因為自己和汪直的交情主要來自於望海樓一戰,而那一戰正是徐海的義子羅文龍挑起來的。


    眼看徐海臉色尷尬,蕭風一邊和汪直打著哈哈,一邊在桌子底下踢了徐渭一腳。徐渭立刻會意,舉起酒杯。


    “汪將軍,這都是陳年舊事了。徐將軍如今是咱們自己兄弟,汪將軍還一味提起往事,未免沒意思了。”


    汪直知道徐渭是胡宗憲的紅人,也不願得罪徐渭,哈哈一笑,也就坐下了。


    徐海心中感激,立刻敬了徐渭一杯酒,同時看向汪直。


    怎麽著,想隨便拿捏老子?做夢!老子也是有後台的人!徐先生是向著老子的!


    蕭風轉眼看到堂下那一桌的幾個悶葫蘆,忍不住笑道:“你們光是吃喝,怎麽也不聊聊天?


    毛海峰,你的事兒我聽汪將軍說了。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怎麽就這麽癡迷雲姑娘呢?”


    這話要是別人問,毛海峰直接就得摔杯子拔刀,但他當然不敢對蕭風這樣,隻是苦笑道。


    “大人見笑了,下官也不知為何,這大概就是書中所說的‘問世間情為何物’吧。


    但請大人放心,下官追隨義父,為大明效力,絕不敢因私廢公,耽誤差事!”


    蕭風笑了笑:“難得,我這數日之內,竟然見到兩個情種。看你這要死不活的難受勁,也罷,我就給你個痛快吧!”


    眾人都嚇了一跳,汪直趕緊道:“大人恕罪,犬子心情煩悶,出言無狀,對大人有頂撞之意。請大人看在下官麵子上,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蕭風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難道還能因為他語氣不好就殺了他不成?這世上千罪萬罪,情字無罪。


    我是要幫他測測,若是還有希望,你就繼續舔,若是沒有希望了,你也就早點死了這份心,另找個好姑娘吧。”


    毛海峰一下子跳了起來,作為一名資深舔狗,雖然他還不知道舔狗這個詞,但已經有了舔狗的自覺。


    這份自覺就是:若是女神安好,自己就該找個地方默默地吃屎去。他之所以還不死心,其實很大原因是自戀心理作祟。


    這也是每個舔狗都有的自戀心理:女神離開我,其實過得並不開心,她委身的一定是個渣男!而我對這一切都是有責任的!


    作為備胎,我必須隨時做好準備,在女神爆胎的時候衝上去頂住,不管爆的是車胎還是啥胎,都得頂住!


    作為舔狗,我必須隨時做好準備,在女神被渣男啃光了肉,剩下根骨頭扔出來的時候,我必須衝上去繼續舔,哪怕這根骨頭比劉侍郎啃過的都幹淨!


    所以毛海峰覺得,若是蕭風能給自己一個確定的結果,自己沒準也就能解脫了。


    他趕緊張羅紙筆,哆哆嗦嗦地寫了個“雲”字(雲的繁體字)。


    “大人,下官想問,下官與雲姑娘是否還有緣分,還是今生無緣了?”


    蕭風瞟了一眼這個字:“再寫一個吧,你問的事兒太複雜了,這一個字隻怕攜帶的靈氣不夠用。”


    見眾人一副驚訝的表情,蕭風點點頭:“此次複活後,對天書的領悟又深了一層。


    雖然仍是一日隻能一測,但卻不再局限於一事隻測一字。隻要是同一個問題,已可以用兩個字來測了。”


    毛海峰想了想,又提筆寫下了一個“念”字(念字簡繁同體):“大人,下官心心念念的隻有雲姑娘,請大人成全!”


    蕭風看了看“雲”字,又看了看“念”字,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最後微微一笑。


    “‘雲’字上‘雨’下‘雲’,‘雲’中自有‘雨’,乃雲雨之意,你與雲姑娘,並非露水情緣。”


    毛海峰心頭猛然一跳,眼中露出了舔狗特有的狂喜,就像發現骨頭上還有很多肉一樣。


    “‘雲’乃‘去’少支柱,雲姑娘此時遭逢變故,內心支柱已‘去’,當是彷徨無計之時。”


    毛海峰又露出了舔狗特有的憤怒之情,恨不得撲上去把傷害了女神的渣男咬成渣渣。


    “‘雨’乃無根之‘水’,‘水’若有根,則為‘永’,雲姑娘一生如無根之水,四處漂泊。


    這次若能找到可以依靠的根,當可‘永’結同心,安穩度日。”


    毛海峰恨不得立刻展示證據,表明自己絕對是可以依靠的根!誰要不信,等我預熱一下!


    “‘念’字上‘今’下‘心’,‘今’為當下之意,你與雲姑娘之事,這幾天就要有結果了。


    ‘今’字借‘心’之一點,成了‘令’字,你和雲姑娘的緣分,卻是與你奉命所行之事有關。”


    毛海峰猛然抬頭:“大人,前兩日義父接到大人命令,嚴密搜查出海各種船隻,搜捕蕭芹為首的白蓮餘孽!


    我與義父、徐船主各自管著一段海域,我聽戰兄說蕭芹是帶著雲姑娘一起逃走的,莫非他們二人會從我的轄區入海嗎?”


    蕭風想了想:“很有可能,以蕭芹的能力,打聽到你們三人各自負責一片海域並不出奇。


    如果我是他,在你們三人之中,肯定也會選擇從你這裏走的。畢竟汪將軍和徐將軍都是老謀深算之人。


    萬一不幸遇上了,那兩位都是不會通融的,唯獨你,還能談談條件!”


    這話多少有點看不起毛海峰了,不過毛海峰絲毫不生氣,他甚至還很開心,感謝蕭芹的看不起啊!


    蕭風笑了笑:“其實也未必是蕭芹覺得你年少可欺,辦事不牢。他畢竟帶著雲姑娘呢。


    萬一到了最後關頭,是可以和你討價還價。若是遇到汪將軍和徐將軍,這份籌碼可未必會有用。”


    毛海峰點頭如同雞啄米,連連稱是,摩拳擦掌的恨不得立刻就要衝出門去,上船巡邏。


    蕭風放下紙,淡淡的說道:“‘今’下有‘心’方為‘念’,‘心’若換‘貝’則為‘貪’。


    你若真如測字所言,遇到蕭芹,切記隻念心上人,以人為寶貝,莫生貪念,否則隻怕人財兩空,萬劫不複!”


    毛海峰後背一陣涼意,打了個冷戰,連連搖頭:“下官不敢!下官謹記大人教誨!”


    接下來的酒席,氣氛變得極好,毛海峰跟這個喝,跟那個喝,喝到興起,甚至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念雲,生女兒就叫念雲!以紀念今日測字之事!生兒子就隨便叫,在這幾個字裏隨便選選就行!”


    柳生殘月忽然笑道:“那不是現成的嗎?心啊雲啊的,隨便加個字,像無啊飛啊什麽的就行了。”


    張無心和戰飛雲一起看向蕭風:我們有傷,合夥揍他一頓行嗎?


    蕭風淡淡一笑:“女孩子嗎,叫什麽心啊雲啊的,跟娘一個字也犯諱啊。依依如柳,皎皎如月,就叫月柳多好。”


    眾人哈哈大笑,大廳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連燙酒的小丫鬟也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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