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小梅從茶杯裏聽到隔壁再次傳來對話聲。


    “……嗯……相公……你累了吧……”


    “嗯?還好啊,怎麽了?”


    “……嗯……咱倆翻個身啊……”


    “……這是柳如雲教你的?明天我要教訓教訓她,怎麽什麽都教啊!我本來想自己慢慢教呢……”


    “才不是呢,別瞎說。嗯……是柳姐姐把常安……嗯……送給她的書借給我看了……”


    “……以前總聽常安說她偷偷看書,還以為是她吹牛的。想不到還真有……行,我看看你的學習成果……”


    “小雪,這招好厲害,柳如雲沒用過啊……啊……”


    “嗯嗯……柳姐姐說……她身子硬……嗯……扭不到這樣……我身子軟……”


    當小梅再次靠著牆睡著的時候,蕭風和劉雪兒終於切磋完了,用常安最羨慕的姿勢麵對麵的摟著休息。


    蕭風罕見的全身無力,就像整個人被掏空了一樣,甚至感覺比自己測完字都累,但確實也從未有過的滿足。


    最神奇的是,他感覺自己被掏空的身體中,新的力量在慢慢生出來,而且比之前的力量更加幹淨純粹。


    劉雪兒也很滿足,被蕭風摟著,眼皮慢慢開始打架,嘴裏喃喃地說著話,已經不過腦子了。


    “相公,什麽是豹房啊……”


    蕭風撫摸著雪兒後背的手停住了:“你怎麽知道豹房的?”


    “嗯,是那本書的後麵寫著兩個小字……嗯,豹房,整本書就認識那兩個字,剩下的字都看不懂……”


    蕭風撫摸著雪兒其他部位的另一隻手也停住,這說明他正在認真思考。


    “小雪,那本書在哪裏,我要看看。”


    “……相公不看,羞死人的……”


    “沒關係,我批判性的看。小雪乖,快告訴我在哪兒。”


    “在我梳妝匣裏呢……”


    說完之後,已經又困又累的劉雪兒就不說話了,很快輕微的小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蕭風卻醒得目光炯炯,他翻身下地,點燃蠟燭,從梳妝匣裏找到了那本書。


    紙張墨色都很古老,很陳舊。書上果然有很多插圖,每副插圖都是一個動作,劉雪兒剛才學以致用的招式,最多算是入門級的。


    至於柳如雲比劃的那兩下子,連入門級都算不上。這不怪她笨,實在是姿勢都太高難了,堪比瑜伽大師。


    但實話實說,比起蕭風後世看過的插圖書,這本書一點都提不起人的興趣來。


    主要是圖畫得不夠漂亮,動作倒是很生動,可惜身材一般,容貌也比較模糊。須知這種插圖,除了姿勢,臉也是很重要的呀!


    所以作為資深鑒黃師,蕭風第一眼就斷定,這不是一本春宮書,因為臉和關鍵部位畫得太糙了!


    然後蕭風才開始注意到書上配著插圖的文字。


    難怪劉雪兒看不懂上麵的文字,那全是藏文。但蕭風有天書在心,卻能看懂。


    雖然天書上寫的都是漢字,卻神奇般的讓蕭風對各種文字有了解讀的能力,就像那些文字和天書中的漢字產生了交談一樣。


    那感覺就像,雖然他不認識這些字,但卻知道它們表達的含義,就像文盲也能聽懂別人說話是一個道理。


    這本書是來自藏區的古書,並非是簡單的房中術,而是一本以女子為鼎爐的修煉方法,其修煉的主要目的是……解毒!


    蕭風腦子裏就像忽然閃過一道閃電,猶如一個在暗夜中走夜路的人,忽然被閃電照亮了一下一樣。


    這一道閃電雖然照不清四周,但讓他忽然瞥到了黑暗中模模糊糊的遠方,有什麽幽深無比的東西在等著他。


    天邊露出魚肚白,入畫就醒了。她洗了把臉,走出臥房,幾個負責灑掃的宮女和婆子比她起得早些,正在打掃庭院。


    一場大雨後,泥濘的地麵上結了一層薄冰,不時的有人在走路時滑倒,引起一片笑聲,給平時沉悶的庭院帶來了一絲生氣。


    入畫提著裙子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聽到有人叫她,她抬起頭,看見蕭風站在那座最新有了名字的樓上。


    對於蕭風進入公主府的事兒,公主府裏上上下下都已經習慣了。反正他也不去別的地方,就在樓上發一會兒呆,也從不和別人說話。


    所以今天蕭風叫了入畫,讓入畫很詫異,但也不敢怠慢,趕緊提著裙子跑上樓去。


    等入畫氣喘籲籲地爬上三樓,見蕭風仍然站在欄杆旁,就走上前去福了一禮。


    “蕭大人,你找我有事吩咐?”


    蕭風點點頭,把一本書遞給她:“你見過這本書嗎?”


    入畫接過來看了一眼,臉騰的一下變得通紅,聲音也變得又細又抖,眼神複雜的看了蕭風一眼。


    “蕭大人……這……這書不是公主的嗎?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麽……”


    蕭風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誤會了,趕緊解釋自己並不是有心耍流氓。


    “我是想知道這本書是哪裏來的。想來想去,這種事隻有你有可能知道吧。”


    入畫鬆了口氣,小嘴悄悄扁了扁:“公主有不少書,都是從藏書房裏拿的,隻有這一本不是。


    這一本是萬歲改建西苑,拆除先帝豹房時被公主撿到的。我那時還沒有跟著公主,這些事都是她後來告訴我的。


    那天公主精神還好,天氣也好,聽說西苑要改建,她就想去看看。萬歲就讓幾個宮女帶著公主去了。


    當時營造隊中午歇晌,聽說公主來了就都回避了。公主就在拆了一半的豹房裏溜達,然後在一麵殘垣斷壁處,發現了這本書。


    公主說這書原本是藏在豹房的一個密室牆壁中的,如果不拆牆根本發現不了。


    公主撿到書後,讓那些宮女都不許胡說,就自己藏起來了。”


    蕭風點點頭,這個來龍去脈和他的推測差不多,他收起那本書,看著入畫紅暈未消的臉,笑著囑咐她。


    “這本書的來曆,你不要跟別人說。否則會惹麻煩的。”


    入畫連連點頭:“其實我早就勸公主把這本書扔掉了,可她不但不肯,還經常偷偷翻看。


    這次她……臨走前竟然還把它送給了柳姑娘。”


    蕭風點點頭:“這些人裏,常安其實最羨慕的就是柳如雲。


    因為柳如雲是她認識的女子中,活得最自由自在的。也因此常安原來最喜歡找柳如雲的茬。


    可在臨走之前,常安還是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了柳如雲,是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幸福的活著吧……”


    蕭風的聲音有些暗啞,入畫垂下頭,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等她抬起頭來時,蕭風已經消失不見了。


    康妃和盧靖妃都被蕭風堵在西苑精舍裏了。


    這是個意外,因為蕭風從來沒有這麽早來過西苑,不需要上早朝的日子,他從來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西苑精舍,任何人要進來都要層層通報。那些太監宮女們更是懂規矩的,不會亂闖,所以兩個貴妃也壓根就沒著急走。


    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兩個妃子,主要還是嘉靖在天快亮的時候醒過來,覺得狀態奇佳,於是梅開二度,把雙飛變成了雙雙飛。


    等飛完剛落地,黃錦就在門口大聲道:“萬歲,蕭風求見,嗯,挺急的,就在門口等著呢。”


    嘉靖一愣:“讓他等一會兒,朕……正在修煉,等朕練完一炷香,收功再進來。”


    靠著嘉靖的掩護,康妃和盧靖妃把衣服總算是穿完了。這裏再次體現了中國服飾的繁瑣性,哪如人家日本,一批一裹一係就行了。


    但嘉靖的精舍沒有後門,所以不管再怎麽形跡可疑,兩位貴妃都得從正門出去。


    所以走出門時,兩人手拉著手,假裝親密交談,這樣就可以臉對著臉,假裝沒看見蕭風了。


    院子裏的侍衛們都十分納悶,這兩位平時沒有這麽友好的啊,難道說和諧的性生活不僅僅能化解男女之間的矛盾嗎?


    蕭風也知道自己來早了,堵了人家的被窩,此時也隻能假裝看不見,走進了還帶著一絲大海味道的精舍裏。


    黃錦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香爐前,往裏扔了一大塊龍涎香,奢侈的香味頓時彌散開來,掩蓋了其他氣味。


    嘉靖精神抖擻的坐在蒲團上:“師弟今天好早啊,可是有什麽所得,急於和師兄分享嗎?”


    蕭風在嘉靖對麵的蒲團上坐下,然後覺得這個蒲團好像比平時要扁一點,似乎承受了不止一個人的壓力。


    “師兄,我有個問題,本來是不該問的,但確實有不得不問的原因,還請師兄恕罪。”


    哦?嘉靖一愣,以他和蕭風的關係,蕭風還要先讓自己恕罪,說明這個問題確實比較嚴重。


    “朕恕你無罪,盡管問吧。”


    蕭風鬆了口氣,這是嘉靖特意以萬歲的身份說的話。意思就是金口玉言,你不用擔心。


    “師兄,先帝究竟是怎麽死的?”


    “啪”的一聲,黃錦手中的茶盤落在地上,上麵端著的兩杯熱茶摔在地上,精美的瓷器摔得粉碎,碎瓷片和滾燙的茶水一起飛濺。


    嘉靖的眼睛也一下子睜大了,許久沒有露出過的精光一下從雙目中迸現,像兩把利劍一樣刺在蕭風的雙眼之上。


    “你,說什麽?”


    蕭風深吸一口氣:“師兄,先帝究竟是怎麽死的?”


    蕭風的邏輯重音特意放在了“師兄”兩個字上,嘉靖瞬間被喚醒了,眼前的人是蕭風,是師弟,不是普通大臣。


    他收回雙目中的精光,神情中帶著一絲疲倦:“好端端的,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了?嗯?”


    語氣依舊威壓很重,但空氣中已經沒有了那股龍涎香都遮蓋不住的殺氣。黃錦悄悄的鬆了口氣,提心吊膽的看著蕭風。


    一個聽見茶碗碎裂聲音的小太監,循聲跑到精舍門口,見黃錦正在彎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趕緊跑進來想幫把手。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想死嗎?”


    小太監被黃錦的喝罵嚇得抱頭鼠竄,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麽天條,自己明明是要拍馬屁的呀!


    蕭風知道黃錦其實是在罵給自己聽,但他還是不能不問。


    “師兄,此事還不是太好解釋。我得到一本書,書後麵寫著豹房兩個字,想來應該是來自先帝豹房中之物。


    這書上練的是藏區的一種雙修功夫,但又不是普通的雙修,其實在男人中毒或是練功走火入魔時,以女子為鼎爐化解的功夫。


    豹房是先帝的地方,怎麽會有這種功夫呢?先帝雖然尚武,但並沒有聽說他練過高深的內功啊?”


    嘉靖的目光依舊盯著蕭風的雙眼:“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何要問這件事!”


    蕭風何嚐不知這個問題極度敏感,否則他也不會先請嘉靖恕罪了。他苦笑道。


    “師兄,實不相瞞,我是想從這本書中尋找救治常安的方法。


    但我若不能知道更多內情,單憑這本書瞎練,隻怕不但救不了常安,自己也得死。”


    嘉靖眨眨眼,目光比剛才柔和了很多。


    他接過蕭風手裏的書,隨便翻了兩頁,又看了看最後麵寫的“豹房”兩個字,把書又還給了蕭風。


    許久許久,嘉靖都沒有說話,蕭風也沒有催他,黃錦重新端上了兩杯熱茶,隨即又退回到香爐旁。


    這個大明權利最大的太監,仍然像當初一樣低調,讓人幾乎會忽略掉他對皇帝和朝局巨大的影響力。


    “師弟啊,這件事,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我當時聽到的,其實也隻是宮裏的一些傳聞。


    與其我說給你聽,你倒不如去問一個人。”


    蕭風不解的看著嘉靖:“此事如此隱秘,師兄你都不清楚,我還能去問誰?”


    嘉靖淡然一笑:“師弟啊,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那個一心過百姓日子的陳大哥,你不記得了?他可還在京城呢。”


    蕭風恍然大悟,隨即臉上一紅:“師兄不說,我幾乎都忘了。看來我去陳洪家吃飯,師兄是早就知道了。


    沒錯,陳洪是先帝近侍,先帝的事兒,他應該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不過,保守宮中秘密,是每一個公公自入宮之日起就刻在骨子裏的,更不用說像陳洪這樣的大太監了。


    雖然我和陳洪有些交情,隻怕他也不肯說給我聽。此事,還要請師兄一份手諭,恕他無罪,他才敢說。”


    嘉靖微微點頭,知道蕭風所說也是實情。當下提起筆來,寫了一封手書,蓋上了自己道門飛玄真君的小印,交給了蕭風。


    蕭風又陪著嘉靖喝了杯茶,聊了些修道的事兒,這才從容離去。


    等蕭風出西苑,嘉靖微閉著眼睛,在香煙繚繞中忽然開口。


    “黃伴啊,你覺得,蕭風是真的要問朕這件事嗎?以他的心思縝密,會想不到這種事該去問陳洪嗎?”


    黃錦小心地又給嘉靖續了一杯茶,誠懇地說:“老奴以為,蕭風本就想去問陳洪的,不過是來騙萬歲一份手諭罷了。”


    嘉靖的眉毛挑了挑,意外的看著黃錦:“你這老東西,平時說話滑得像泥鰍,這次怎麽會直接就揭穿蕭風在騙朕呢?”


    黃錦笑了笑,輕聲道:“蕭風雖然騙了萬歲,卻並非存心想騙萬歲。萬歲對蕭風如何,他心裏清楚得很。


    萬歲即使惱怒,也不會把他怎麽樣,他這麽做,其實是為了保住陳洪的命啊。”


    嘉靖哼了一聲:“這話說的,難不成他不來騙朕這份手諭,朕就會因此殺了陳洪不成?”


    黃錦鄭重地說:“蕭風若不經過萬歲這一關,直接去問陳洪,無非兩個結果。


    一是陳洪不肯告訴他,他去是白跑一趟,但他去問陳洪先帝之事,若萬歲不願陳洪開口,陳洪就難保不死。


    二是陳洪告訴了他,這種可能性很小。他雖然有所收獲,但陳洪必然難逃一死。


    因為不管萬歲願不願意蕭風知道先帝之事,陳洪壞了太監泄露宮中秘事的規矩,本就當死。”


    嘉靖不滿地說:“所以他就來試探朕,若朕不提醒他,不肯給他手諭,他又怎麽辦?”


    黃錦輕笑道:“蕭風對萬歲知之甚深。他也不知道先帝秘事對萬歲有無妨礙,所以坦誠告知萬歲是為了救常安公主。


    若是萬歲仍不肯讓他去問陳洪,那就是先帝秘事太過重要,甚至超過了公主的性命。蕭風自然也就不會去問陳洪了。


    如今萬歲同意他去問陳洪,自然也就不會再加罪於陳洪。要這份手諭不過是讓陳洪放心開口罷了,其實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


    嘉靖歪頭看向黃錦:“聽你口氣,你似乎對蕭風此舉頗為讚賞啊。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對朕耍了心眼!


    你既然在旁邊都聽出來了,卻一言不發,不提醒朕,是何道理?”


    嘉靖雖然是責怪黃錦,但語氣並不重,甚至還帶著點開玩笑的語氣。黃錦卻深深鞠躬,鄭重回話。


    “萬歲,老奴跟在萬歲身邊,見多了朝堂傾軋,鉤心鬥角之事,總不過名利二字。


    陳洪如今不過一退休老奴而已,人走茶涼。蕭風深得萬歲信任,如日中天,兩人身份地位差之千裏。


    蕭風對公主的感情,萬歲是深知的。他有多急切詢問這個消息,可想而知。他若情急之下直接去找陳洪,也是人之常情。


    可在此情形之下,他還能為一個無權無勢的陳洪考慮如此周全。這是他發自本心的良善,雖有心機,卻與名利無關。


    老奴得萬歲信任,如今也走到了當年陳洪的位置上,權勢不小了。


    推己及人,若老奴有一天不在萬歲身邊伺候了,成了個無權無勢之人。誰還能像蕭風對待陳洪這般對待老奴,老奴就心滿意足了。”


    嘉靖許久不言,緩緩喝完一杯茶後,忽然笑道。


    “你這老貨,許久不曾說過這許多話了。看來當年嚴世藩說得不錯,蕭風容易帶壞了風氣。


    你放心,朕飛升你都想拉著袖子,還會有無權無勢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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