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渾身一震,情不自禁的撲上去,抓住了蘭道行的一隻手。


    “母後,你等等,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呢。我……我收複了草原,我控製了遼東!


    我還收服了苗疆,收服了藏區。我打敗了羅刹人,西伯利亞現在也是大明的領土了!


    西伯利亞你知道嗎?就是在蒙古草原還往北去,可冷可冷的一個地方……


    倭寇也被我打敗了,佛朗機人也被我打敗了,不列顛人也被我打敗了,我還有了大明聯邦……


    母後,你聽見了嗎?我幹得不錯,我沒有辜負你和武宗,母後,你聽見了嗎……”


    嘉靖帶著哭腔,絮絮叨叨地說著,全然不顧蘭道行已經像泥一樣癱倒在法壇上,眼中慈愛的光芒也漸漸消失。


    直到蘭道行虛弱的開口道:“萬歲,太後她……已經走了。”


    嘉靖卻不肯撒開蘭道行的手,像著了魔一樣,依舊說個不停,就像隻要他不停下,張太後就還在一樣。


    最後還是蕭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扶起嘉靖,輕聲勸道:“師兄,太後,真的走了。”


    嘉靖如夢方醒,撒開了蘭道行,卻依舊沒有站起來,隻是癡癡的看著蘭道行的臉,許久,才擦了把臉上的淚水。


    “蘭道行,你可能扶乩,把蔣太後也請下來嗎?朕,很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啊。朕也有很多話想告訴她啊!”


    蘭道行有氣無力的搖搖頭:“萬歲,貧道此時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這種扶乩請仙之事,實在是太傷真元了。貧道需要修養半年,才能恢複。


    若到時萬歲有命,貧道願意再試試。隻是也未必能成功。


    扶乩請仙之事,越是對方心有遺憾,越容易成功。張太後仙魂降臨,也是心有遺憾吧。


    至於蔣太後,貧道想來並無遺憾。萬歲皇權穩固,大明昌盛,蔣太後離開時最大的心願已了,未必能來啊。”


    嘉靖剛才拉著蘭道行的手時,也確實感覺到了他的脈搏微弱,虛弱至極,也知道他所言非虛。


    一時間,所有人都還沒有緩過勁來,沉浸在多年懸案解開真相的情緒中。


    老拐卻忽然冷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到最後幾乎笑得喘不上氣來。


    眾人都驚訝的看向他,他最後終於忍住笑,喘著粗氣開口道。


    “瘋子,你們都他媽的是瘋子!老道就是個瘋子,殺了自己大哥的人,他都能原諒,不去報仇。


    蕭風你也是個瘋子,殺了你親爹的人,陸炳也好,嘉靖也好,你也能原諒,不去報仇!


    皇後,她也瘋了,也跟你們一起發瘋,殺了她兩個弟弟的人,她也能原諒!


    有仇如果不報,人還活著幹什麽?你們都是瘋子!隻有我不是!


    我喜歡的人,被人害了,我一定會讓他也嚐嚐,失去心愛之人,心愛之物的滋味!!!”


    嘉靖怒道:“師弟要保你一命,母後也要保你一命,你竟然還不知好歹?你這般模樣,還敢口出狂言!


    朕的心愛之物是皇位,你有本事拿走嗎?朕的心愛之人是師弟,你有本事殺得了嗎?”


    老拐一聲怪笑,雙臂一振,捆縛著全身,拇指粗的繩索竟然崩得斷裂開來!


    眾人大驚之下,老拐飛身而起,他撲向的不是圍在法壇前的嘉靖和蕭風,卻是遠處角落裏站著的常安。


    這一下變起倉促,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以常安為目標。更重要的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崩斷繩索!


    那繩索有拇指粗細,就算是俞大猷也崩不斷,老拐若內力如此恐怖,剛才也不該會輕易被抓才是啊!


    但此時不是驚訝的時候,蕭風大吼一聲,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想要阻止老拐行凶。


    嘉靖也跳了起來,可惜他功夫不行,心有餘而力不足。蘭道行倒是功夫不低,可此時隻剩半條命,動都動不了。


    老拐選擇常安,也是盤算過的。如果有可能,他當然更希望能一擊殺了嘉靖。


    可惜他知道那不可能,他離法壇很遠,蕭風又在嘉靖的身邊,他是絕沒有機會的。


    所以常安作為第二人選,也還算理想。畢竟她即是嘉靖最愛的女兒,也是蕭風喜歡的女人之一。


    老拐此時已經沒有別的念頭了,他隻覺得自己多年辛苦,到如今都成了笑話,他的痛苦,卻無人明白。


    既然如此,他就要讓這些人明白明白,自己最喜歡的人被人害了,是什麽樣的痛苦!


    蕭風速度雖快,畢竟是後動的,等他飛在半空時,老拐已經撲到常安麵前了。


    常安不會武功,此時也嚇傻了,眼睜睜的看著老拐的雙掌在自己眼前越變越大,似乎要遮住世間的一切。


    一隻茶杯後發先至,迅疾無倫的射向老拐的麵門,破空之聲猶如強弓硬弩射出的利箭!


    老拐在半空中無法閃避,隻能揮手格擋,啪的一聲茶杯碎成了粉末,身子也微微一頓。


    人影一閃,原本站在茶幾邊上,距離法壇和常安一樣遠近的黃錦像幽靈般地滑到常安身邊。


    一手抓住常安向後一拉,一手揮掌迎上,和老拐在空中對了一掌。


    老拐整個人在空中被打了一個後空翻,黃錦上身微微一晃,騰出拉著常安的手,雙掌推出。


    老拐人一落地,黃錦的雙掌已經在眼前了,他大吼一聲,全身內力迸發,雙掌強推,以硬碰硬!


    兩人這一掌對上,黃錦後退了半步,老拐則連退五六步。他本就受了重傷,此時對掌,自知不敵。


    眼見蕭風此時也已經撲了過來,知道再難有機會了,他大吼一聲撞破了精舍的窗戶,飛撲出去。


    門外一聲驚呼,顯然已經聽到屋裏打鬥的動靜了,很多人衝了過來,刀劍慘呼之聲齊鳴。


    當精舍的門被黃錦打開,眾人看向院中時,打鬥已經結束了。三個侍衛橫屍當場,其餘人圍成一圈。


    在圈子中間,是陸炳和小春子,陸繹砍向老拐的刀,在身前險之又險地被老拐單手抓住。


    但小春子的刀要比陸繹的更狠更快,重傷的老拐沒能抓住,被直插進胸膛,透背而出。


    陸繹的繡春刀被老拐抓在手裏,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


    鮮血從老拐的手心順著刀身一直流到了陸繹的手上,他的手也在顫抖,甚至還不如垂死的老拐的手穩定。


    因為小冬的緣故,陸繹去入世觀的次數極多,和老拐也十分相熟,心裏把老拐當成長輩一般。


    今天的事兒,從父親陸炳吐血被送回府裏,到老拐被抓,聯想到父親曾說過的往事,陸繹也猜出了大半。


    此時老拐看著陸繹,忽然嘿嘿一笑:“我喜歡你小子,為了個女人肯不顧一切,和我差不多。


    你老子,嗯,也還行,可惜咱們注定是對手,否則我還真想跟你們父子兩個交個朋友,哈哈哈哈。”


    老拐的目光又轉向小春子:“你小子夠狠,果然是個當廠公的料。隻是沒想到你幹爹比你還厲害。


    整個大明朝堂內外,隻怕沒人知道黃錦竟然是絕頂高手,老子今天死得也不冤。”


    小春子不像陸繹,平時不去入世觀,對老拐自然也沒什麽故舊之情,冷哼一聲,一把拔出了刀。


    老拐胸前鮮血狂噴,嘴裏也吐出血來,他鬆開陸繹的刀,捂住胸口緩緩盤膝而坐。


    “皇後啊……你讓我好好活著……可我怎麽活呀?我就是活著,也不會是好好的了。


    我有過朋友,可惜被我害死了;我有過故人,可惜被我利用了;我有過任務,可惜隻是個笑話。


    我有過孩子,很多孩子,可惜之前的都被燒死了,之後的,我把他們當棋子,也不敢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否則,我怕到需要下棋的時候,舍不得棄子啊。原本我還有信念,那就是幫你報仇啊。


    可今天你告訴我,連我這點信念都是多餘的。活著?我為什麽要活著呀……


    皇後啊,既然人死了還有地方呆著,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關係。你等等我,我去找你……


    皇後啊,下輩子,我不想當人了,當人太累了。我想當個真正的狗兒,就守著你。


    狗兒不需要知道對錯,不需要知道真假,狗兒隻知道,誰敢凶你,狗兒就咬他,多好啊……”


    老拐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終於垂下了頭,不動了。滿頭灰白的頭發在風中飛舞著,如同狂風中的野草。


    嘉靖哼了一聲:“瘋子,真是瘋子。死不足惜!這是他自己找死,不是朕不饒他!師弟,你說對吧?”


    嘉靖很沒有底氣地看著蕭風,希望他能為自己證明一下,不是自己不給張太後求情的麵子。


    蕭風摟著瑟瑟發抖的常安,黯然看著老拐:“師兄,能不能,把他埋在泰陵附近的山上。”


    嘉靖一愣,泰陵在昌平天壽山上,是明孝宗和張皇後的陵寢。按理說,皇陵附近的山上是不允許平民埋葬的。


    嘉靖看著老拐的背影,和他頭上的白發,又回頭看了看依舊癱軟在法壇上的蘭道行,緩緩點頭。


    “他既然願意當母後的狗,自然就不算人了。人不能埋在皇陵附近,狗是可以的。”


    「不幸的人,不如幸運的狗。投票催更吧,讓我當個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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