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二月,一直等到十七,夏含秋才終於等到了換之的回信,比她預料的要慢了許多。


    捏著信沒有打開,徑自問陳九是怎麽回事。


    此時正是天寒地凍,陳九一連喝了幾盞剛泡上的燙嘴的茶解了點寒意說話才利索了點,“回稟王妃,從年初開始,王爺便開始攻城,收到您口訊時正是剛拿下秦國邊城,王爺沒有停歇,親自領軍趁勢追擊,又接連拿下數城,末將此番回來一是為王爺送信,也是為報捷,秦國此時已隻剩包括都城在內的三城,破城指日可待。”


    “這麽快?”夏含秋驚呼出聲,這速度著實出乎她意料。


    陳九眼裏是掩不住的神采,“由王爺領兵,說是勢如破竹都不為過,本就士氣高漲,後來又有喻將軍親自領人增援,末將相信不用多久,一定事成。”


    想到秦國的情況,夏含秋就覺得這也沒什麽不能相信的,一個國家從不曾經曆戰事,再加上皇室和世家從沒斷過的拉鋸戰,對上的卻是士氣正旺,從戰事中磨合出來的軍隊,怕是連一拚之力都沒有。


    示意陳九先下去歇息,夏含秋撕開了信,入眼的字跡就如那人一樣仿佛也沾染了殺氣,一筆一劃鋒利如刀。


    薄薄兩頁紙,夏含秋來來回回看了數遍,大半是說的正事,隻餘寥寥幾句私語卻道盡思念之情,想起換之曾答應一定會在三月之前了結此事回來,夏含秋算了算日子才覺得心裏舒服了點。


    秦國有個時家,時家也有個時安,時安也確實是被驅趕出秦國的,究其原因,卻是因為時安想要改變秦國的現狀,皇室重用了他,可世家卻不遺餘力的從中阻撓,畢竟那些改變觸動的全是他們的利益,幾番拉鋸下,皇室最後還是犧牲了時安才平息了事端。


    就如時安自己所說,若不是時家傾力護之,他命都要沒了,也正因為如此,時家元氣大傷,從一個尚算排上號的家族一下跌入末流,現在幾乎是閉府狀態。


    換之的話證明時安並沒有騙她,身世也對得上,此人可用。


    信中還提及了孟家,將孟老爺子的信送進城後,孟家當家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易裝出來見了他,經過一輪交鋒後,兩人算是初步達成了合作,不過對方顯然也不想背個叛國罪,隻答應在事後幫忙聯合交好的家族減少城中阻力,至於頂尖的那幾個貴族他卻也說無能為力。


    真不知該說秦國人是從小教得好還是如何,明明弱得一塌糊塗,卻一個個都守著底限,有些觀念若非代代相傳記入了骨子裏,絕對做不到如此程度,這大概隻有秦國那般傳承悠久的世家大族才能做到。


    另外信中還提及一事,便是奪下來的城的治理問題,現在換之那裏人手有多捉襟見肘,她可以想像。


    想了想,夏含秋叫了明德進來,“明叔,你親自去一趟許家,衛家,鄧家,請三位老爺子來一趟衙門。”


    “是。”


    三人雖然年紀加起來都超過一百五十歲了,可一個個老成了精,一接到傳喚就明白機會來了,幾乎是連個停頓都沒有,披上一件厚實的鬥篷就坐著馬車往衙門奔去。


    因為明德最先去的許老家,老爺子來得最快。


    丫鬟奉了茶,夏含秋道:“請老爺子稍作等待,衛老和鄧老來了後我再一起說。”


    看著書案後邊便是抬眼看他揮毫的動作也一直沒停的人,許老爺子忙道:“是,王妃不用管老臣。”


    另外兩人前後腳來的,他們兩年紀差不多,都在五十上下,許老爺子比他們大了十歲,可保養得當,看著也不過五十出頭的樣子,那兩個真正五十的看起來也比實際年齡要小上不少。


    “我剛剛收到消息,王爺那邊大捷,秦國已經隻剩三城,這自然是大喜事,可問題也來了,奪下來的城需要人管理,雖有陳老爺子在,卻也心有餘力不足,另外秦國都城也是問題重重,王爺不是能耐下性子管那些事的人,所以我請三位過來便是因為這事,不知三位可願前往。”


    三人對望一眼,許老爺子道:“老臣自是千般願意,隻是不知王妃是想從臣等三人中挑人去還是讓臣三人都去?”


    “都去。”夏含秋揉了揉手腕,字寫得多了,手腕酸疼酸疼的,時不時要用熱毛巾敷一下,眼下紫雙就已經拿著熱毛巾過來給她敷上了。


    三人都是常年和筆墨打交道的人,哪會不知道王妃這是怎麽了,想到她剛出月子就忙活,擔著所有壓力,一天天也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心下便軟了幾分,滿臉的溫和若是讓他們家人看到了恐怕會嚇到,“王妃想讓臣等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王爺一直都是疾行軍,所以手邊沒幾個文臣,有些事卻也隻有文臣能做,我是真怕前方出亂子,毀了王爺的心血。”


    衛老點頭,“王妃的意思臣等明白了,請王妃給臣等兩天時間,兩天後,臣等便動身前往。”


    “如此,就要辛苦三位了,雖然三位都比我要懂得的多,可有一點我還是要重申,不能用嚴政,更不能用暴政,換了主子百姓正是慌亂的時候,任何一點火花都能激起民變,要是被人利用麻煩便會沒完沒了,現在的情況懷柔政策才最有效,隻要讓百姓的日子過得,我相信要安撫下來並不難。”


    “是,臣等謹記。”


    三人趕去秦國時,時安正式投入夏含秋麾下,成為她的幕僚。


    甫一上任,他就將夏含秋現在管著的事一一分類,該合並的合並,該舍棄的舍棄,最後留存下來的也全都分派給了那些女大人,夏含秋隻掌總拿大主意,突然從極致的忙碌變得有了閑瑕,夏含秋幾乎都不敢相信。


    大概是忙慣了,閑著反倒不自在,幹脆將斷了好幾個月的驚世劫又撿了起來繼續寫。


    時安呈東西上來無意中看到一行字,哪怕他向來自認這天底下沒什麽事能讓他變臉,這一刻也破了功,念頭一經滋生便瘋長起來。


    “怎麽?有什麽事不對嗎?”夏含秋抬眼看他,奇怪的問。


    時安想回一句沒什麽,可視線怎麽都沒法從那宣紙上收回來,嘴巴張了張硬是沒擠出聲音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夏含秋心裏一咯噔,一直瞞得太好,以至於她都忘了朱厭這個身份一直是不人為知的。


    輕咳一聲,夏含秋低頭喝了口茶,“想問什麽就問。”


    時安來了會亭四年,朱厭其人自是知道的,他甚至花了不知時間去打聽這個人,最後將目標鎖定在麒王府,甚至懷疑過朱厭是不是就是四王爺,畢竟時間上也相合,可他想到了任何人,卻從沒將朱厭和王妃扯到一起去。


    朱厭隻著了兩本書,一本甚至還沒有寫完,可就是往小了說,朱厭在讀書人那個圈子也算得上是無人不知。


    一本驚世劫現在都不知道激勵了多少人,便是他在最落魄之時也是因為看了驚世劫才從那個怨恨的深淵中爬回來。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這書賣得這麽火爆一定會引來不少人的嫉恨,可驚世劫非但沒有引來他人的嫉恨,手有餘錢的人反倒都會多買幾本收著。


    究其原因也簡單,因為這兩年外邊亂了,吃喝才是最首要的,哪裏還能顧得上買精神糧食。


    從那時起驚世劫就不再營利了,若有人願意花錢買,那自然沒人將銀子往外推,可絕大多數是白送,不止會亭,便是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這虧本的買賣自是沒有書肆願意接手,於是每到新的一冊出來時,便會有人將書一車一車的送往外地,在一個定點的地方或賣或送。


    而後麵所出的每一冊的數量一直在增加,市麵上沒有了便會加印,他悄悄算了一筆帳,朱厭這兩年至少虧了兩萬兩銀子,這幾個月沒再出新,他也隻以為朱厭是背不住了,隻能斷在那裏。


    如今知道了朱厭有可能是誰,他才明白過來,人家哪裏是資金出了問題,根本是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寫了。


    他想從朱厭這裏尋一個答案,也想向他道一聲謝謝。


    穩下心來,時安輕聲問,“王妃便是朱厭?或者說朱厭便是王妃?”


    夏含秋笑,“都一樣,你換個先後,這兩者也都是我,很吃驚?”


    “若非親眼所見,絕沒人能想到!”時安突然撩起青衫一角跪了下去,態度上是他正式拜入夏含秋麾下那日都沒有的鄭重。


    “時安感謝王妃是朱厭,因為朱厭才有現在的時安,若沒有無意中看到您所著的驚世劫,時安現在還在自暴自棄,恨秦國,恨世家,恨那些有眼無珠隻知道顧及眼前利益的人,每天生活在恨意裏,看了您的書後才知道人可以活得那般朝氣,那般不屈不撓,明明過得那麽不容易,卻將每一天都當成希望的一天來過,而我,是將我的每一天都當成了最後一天來過,慢慢的,如那些人所願的毀了自己,我……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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