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真的瘋了!”


    李慎之看著書信上扭曲文字,呢喃自語,悵然失神。


    這樣的文字,無論如何也不是正常人能夠寫出來的。


    眼前這個黑衣男子,說到底,終究還是他的潛意識所化,他瘋了,他自然也瘋了。


    等等!


    李慎之驀然意識一僵,思緒迸發。


    那、那文字不是他熟悉的中文!


    而是一種完全陌生的,且類似英文的表音文字!


    “咚!”


    突兀碰撞聲,驚醒了李慎之的驚愕。


    循聲望去,隻見寫完書信的黑衣男子,突然一頭栽倒在書桌上,手中銀質鋼筆滴溜溜滾落一旁。


    那張棱角分明的麵龐上,凝固出一抹扭曲而幸福的微笑。


    這是……死了?


    李慎之怔住了。


    鬼使神差中,他本能的想要伸出手指,探向黑衣男子鼻息。


    不料,那無法感知的肢體,驀然傳來令人激顫的信息脈衝。


    ——他疑似不小心觸碰到黑衣男子的臉龐。


    也就在這刹那間,無法形容的海量信息猶如山呼海嘯一般湧入他的意識之中。


    那是失而複得的感官刺激;


    那是陌生澎湃的記憶潮汐;


    流浪於高維混沌的意誌,再次獲得承載思想的載體,於那不可名狀之混沌世界降臨人間。


    “嗞——”


    趴在桌子上,已然死去的“蘭登·達裏厄斯”猶如掙紮上岸的溺水者,猛然睜開眼睛,貪婪的呼吸著空氣。


    倒映著室內景色的淡棕色眼眸中,閃爍過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坐了起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雙手,打量書桌,又猛然環顧四周。


    鐵架床,穿衣鏡,瓦斯燈,青磚牆壁,熏黑壁爐,簡陋櫥櫃……


    明明陌生的景色,卻勾連出蘭登那冗繁記憶,在洶湧澎湃中,拍擊他的心神暗礁。


    “這究竟是幻覺?還是……奪舍重生?”


    那陌生的記憶令李慎之悸動不已。


    他抬手撫摸桌麵,木質紋理和粗糙紙張帶來的觸感,令他精神一陣恍惚。


    他微闔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從鼻尖傳來的煤炭不完全燃燒的惡濁氣息,此時是那麽的令人陶醉!


    “這不是幻覺,幻覺不會如此逼真……當然,也或許是我瘋得太厲害了。”


    “但是……”


    李慎之看向書桌上那張落滿汗珠的信紙。


    “我應該沒瘋,畢竟我怎麽可能憑空臆想出一套完整的文字體係?”


    “看樣子,我應該變成了一縷孤魂野鬼,在無意中被這人撞見,嚇死了他,也最終奪舍了他的身軀。”


    “可是,他怎麽看起來跟調查我很久似的?”


    “難不成我之前出現的幻覺……不是幻覺?”


    “還是說……我隻是湊巧路過?”


    在思忖中,李慎之心神一動,意識離開這具身軀,失而複得的六感刹那間消失不見。


    不可名狀的混沌,再次籠罩他的靈魂。


    他再次回到那無法言喻的可怖混沌之中!


    他甚至看不到剛剛占據的身軀,隻有一縷藕斷絲連的熟悉感知,勉強維係著聯係。


    “不——”


    李慎之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溺水者,驚恐的循著那一縷熟悉路徑,逃回肉軀,降臨現實。


    “呼哧——呼哧——”


    那感官慘遭剝奪的可怕情景,令他驚魂未定,喘息不止。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他李慎之死了,變成了一隻孤魂野鬼,一隻喪失一切感知外物能力的孤魂野鬼。


    現在他在機緣巧合下,占據了這個名叫蘭登·達裏厄斯青年的軀體。


    在一個類似維多利亞時代,成功複活,擁抱那令人熱淚盈眶的感官刺激!


    “不管怎麽說,眼前處境比之前好太多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經曆過更加可怖地獄的李慎之,對於眼前處境反而處之泰然起來。


    他想了想,翻閱起桌上書報,想要喚醒蘭登更多記憶,了解眼前處境。


    目之所及,書報上那完全陌生的文字,完全難不倒他。


    這不是蘭登記憶的饋贈。


    因為他清楚記得,在他尚未占據蘭登身體,還處於幽靈狀態下時,就已經能看懂這些文字。


    “這或許是幽靈的能力之一吧!”


    被太多疑惑困擾的李慎之,對於識字這個困惑,反倒並不太在意。


    他隨意翻看起蘭登書桌上書籍報刊。


    其中,多是一些鍾表維修書籍。


    打開抽屜暗格,不大的空間裏,擺滿了零零碎碎的鍾表零件。


    看到這些的時候,更加詳細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


    蘭登·達裏厄斯,英格森王國·都鐸王都·守鍾人。


    這是一個家族傳承職業,掛職於市政廳,主要工作內容是維護市政廳鍾樓運轉。


    說白了,就是給那座直徑23英尺大鍾上發條,滴鍾油,擦灰塵……等日常維護工作。


    每月薪水1英鎊6先令。


    這薪水在王都很低,屬於最低薪資水準。


    要知道,連最底層的仆人、店員,每月至少也有1至2英鎊收入。


    殊不知,因為機械發條上一次管三天的緣故,這份工作實際上每月隻用工作十天,十分輕鬆愜意。


    當然了,這份工作再怎麽輕鬆,也無法粉飾低薪的劣勢。


    所以蘭登還兼職鍾表修理,補貼家用。


    每月收入能達到普通工人兩倍,也就是鐵路工人的薪資水平,年薪40—50英鎊。


    “收入還算不錯,談不上富貴,但也衣食無憂,有技術走哪都餓不死啊!”


    李慎之略一回憶,確定修理鍾表記憶還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從之前經曆來看,進入幽靈狀態的他,幾乎感知不到外界,更感知不到生人的存在。


    因此蘭登這具身體,幾乎是他目前唯一可供驅使的載體。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就是他的新身體新身份。


    因此他可不希望這具身體因為缺乏謀生手段,餓死街頭。


    到時候,再想找一具合適身體,還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確定自己身份的李慎之,合上抽屜,關上工具盒,開始翻找起蘭登書信文件。


    他想確定一件事,蘭登在書信中提到的“祂”,究竟是不是他?


    然而任他如何翻找,也找不到其他相關資料。


    至於蘭登記憶?則十分混亂。


    回憶起來仿佛整個人處於一種失魂落魄狀態,大量噩夢驚悸、癲狂臆想摻雜其中,令人難辨真假!


    ‘記住,不要記錄祂,不要描述祂,不要用任何方式提起祂,甚至不要在腦海中回憶祂……用酒精、用藥物、用該死的一切……麻痹大腦……’


    李慎之目光再次落在書信上,這段瘋瘋癲癲之言,令他陷入了沉思。


    “看語境,他極有可能銷毀了相關資料。”


    “還有,看書信邏輯,一旦提起‘祂’就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臥槽!不會真是我吧?”


    李慎之猛然意識到什麽,滿臉驚疑不定之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蘭登不就是因為在記錄我,才被我發現並占據了身體?”


    “淦!”


    一股刺骨寒意直竄心頭。


    “咚咚咚……”


    恰在此時,一陣突兀傳來的敲門聲,令李慎之心中一緊。


    他連忙將信紙揉成紙球,起身丟進壁爐中。


    橘色火苗猶如饕餮怪物,貪婪得將信紙吞噬殆盡,也仿佛吞去一段見不得光的隱秘。


    看著火光將信紙吞噬的李慎之,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龐,走向房門。


    通過貓眼往外一看,是一名身穿黑色製服的治安員。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


    李慎之一咬牙,打開房門。


    門外,那年約三十來歲的治安員,在一身製服的襯托下,雙眸炯炯有神的盯著李慎之。


    “蘭登·達裏厄斯先生?”


    “是我。”


    “你好,蘭登先生,我是十四區治安官,請問你認識艾略特先生嗎?”


    艾略特?


    李慎之心神一震。


    那不正是蘭登絕筆信中提到的收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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