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園,湖邊小徑。


    劉浦身著一襲長衫,緩緩朝小廳走去。


    他眉頭微蹙,步子走的很慢,明顯是有很重的心事。


    作為詩會的牽頭人和主持者,這個時候他不應是如此姿態才對。


    然而,劉浦卻是相當苦惱。


    因為昨日他的老師,也就是國子監的李司業,給他交待了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


    那就是讓他趁著這次詩會的機會,把新茶道推揚出去……


    劉浦自是已完全被新茶道所折服,化為了忠狗,但是想要順理成章的推出去,何其難也?


    一個全新的,且會對舊有認知跟體係帶來相當大衝擊的嶄新事物,一開始注定不會被人們所輕易接受,必是困難重重。


    但是,師命難違,劉浦已焦頭爛額許久。


    眼見小廳就在眼前,他依舊沒有想出好的辦法,隻得搖了搖頭,長歎道:


    “看來隻能便宜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說罷,劉浦舒展眉頭,振奮精神大踏步邁入小廳。


    人未到,聲先至。


    “哈哈哈……”


    爽朗大笑聲由遠及近竄入耳中,正在交談的眾人轉頭看向笑聲來源。


    待到瞧見是劉浦之後,不禁麵露大喜之色,挨個拱手,口稱劉公。


    劉浦沒什麽架子,親切地一一交談。


    隨後,他掃視眾人一圈,笑著道:“時候也不早了,我看詩會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劉公所言甚是。”


    “全聽劉公吩咐。”


    ……


    眾人笑著點頭應承,然後各自坐回桌案之後。


    劉浦端坐上首位,路學德跟那齊家小神童分別坐在左右距他最近的位置。


    其餘人依次類推,身份地位似乎在無形之中,就已經區分劃定。


    坐罷後,本有些嘈雜熱鬧的小廳逐漸安靜了下來,直至一片寂寥。


    除了……小廳某處角落。


    “話說那林黛玉在府上見過賈寶玉之後,那眼神喲,嘖嘖嘖……”


    王川本來不大的聲音,在忽然安靜的小廳裏,顯得是那麽的突兀,那麽的刺耳,那麽的不和諧。


    眾人扭頭看去,隻見凝香正一邊給他剝著葡萄皮,一邊聚精會神的聽他說話。


    王川悠然自得,大手毫不客氣的摟著她的細腰,時而露出一抹狡黠笑容,引得凝香麵露緋紅。


    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各自交換著眼神,但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喜。


    坐在路學德身側的趙明安,一樣如此,他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詩詞文章雖作的一般,但心思八麵玲瓏,故而能跟路學德交好,沾了他的光坐在這個位置。


    而且,他最是擅長捕捉細節,譬如現在……


    從眾人的眼神跟反應,趙明安轉瞬之間便推斷出,沒有人認識下麵這個無名小輩。


    於是乎,他搶在其他人之前皺起眉頭,發出一聲冷哼,淡淡道:


    “這般沒有教養之人,也不知是耍了什麽手段,混進了詩會。”


    此言一出,當即得到諸多附和聲,小廳再次熱鬧了起來。


    王川雖坐在角落裏,但他聽得真真切切。


    他抬起頭,入目便是眾人不屑、譏諷的眼神,好似詩會是什麽聖潔高雅的地方,被他玷汙了一般。


    王川不禁咧開嘴角,心頭一樂。


    他本來就是被派來搗亂的,怎麽可能受這鳥氣?


    瞧了一眼趙明安跟路學德之間的距離,王川心底已有計較。


    啪!


    他將詩會請帖一把拍在桌上,先一步表明自己身份,然後悠悠道:


    “這種不分是非黑白,公然指責、汙蔑他人的,怕是才真的沒有教養吧。


    像這種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混進來的。”


    聞言,趙明安不禁一楞,睜大了眼睛。


    他沒有想到,王川居然還敢還口……


    等反應過來以後,趙明安眉頭皺的又緊了三分,張嘴欲言。


    不曾想,半個字都沒吐出來,就見王川忽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搶先開口道:


    “哦,我懂了,如果是一條家犬跟著主人進來,那就解釋的通了。


    不過這家犬怎的能不栓繩子呢?若是見了人就想吠兩聲,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倒是顯得他家主人沒什麽教養。”


    這話一出,小廳一片寂靜。


    眾人下意識看向趙明安,立馬就想明白了誰是狗,誰是主人。


    畢竟,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在座的誰不知道?


    瞧著眾人玩味的笑容,趙明安臉色鐵青,坐在他身側的路學德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豎子狂妄!”


    趙明安喝罵一聲,氣急敗壞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豎子,適才劉公言說開始詩會,我等自是歡喜,安心坐於案桌之後,隻待垂首聆聽。


    反觀你這豎子,一副目無尊長的破落樣,隻顧吃食玩樂,實乃吾輩之恥,絲毫不將詩會放於心上。


    難不成豎子沒有教養,還不許他人指摘?我不過是看不慣你這廝的醜惡嘴臉,省的敗壞了詩會風氣!”


    話音落地,王川卻並沒有被他激到,他臉上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凝香已經被嚇的不敢說話了,一直都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


    王川隻得自個兒倒了一杯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見他這副鯨吞模樣,在場眾人不由得齊齊臉色一黑。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隻見王川潤了嗓子後,看向趙明安笑著問道:


    “怎麽?你以為自己想指摘我,就能指摘我了?你算老幾?


    一條看門狗都敢肆意叫喚,你配嗎?你家主人沒教過你搖尾巴嗎?


    再說了,有沒有教養是你規定的?莫非你當自己是儒家聖人不成?”


    連珠炮似的一連串發問,句句沒有帶髒字,但句句都讓趙明安感覺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他的確是個心思玲瓏的,但是在這方麵,又如何能跟王川比?


    且先不說王川上輩子是個峽穀鍵聖,單單是以這輩子混跡了十幾年市井幫派的經驗,就能罵的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還不得半句嘴。


    儒家弟子又如何?聽說你們讀書人最擅長講理?


    抱歉,我根本不講理,我就是變著法罵你們而已。


    王川深得杠精要領。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就是來搗亂的,隻要路學德不痛快,那他就算完成任務。


    很顯然,任務完成的非常順利。


    隻見趙明安臉色不斷變幻,好似已怒火攻心,伸著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齊槐,咬牙道:


    “你,你,你這廝如此粗鄙……”


    他怒目圓睜,胸脯劇烈起伏,喉中一股子鐵鏽味,儼然是一副要噴血的預兆。


    見狀,坐在一旁的路學德,已經不能再繼續安坐了。


    趙明安再不堪,那也是依附於他的人,如果他現在不出頭,日後很難籠絡人心。


    於是乎,他微微皺眉,按下趙明安的胳膊,抬頭看向王川,淡淡道:


    “隻會逞口舌之利,又算什麽本事?今夜在此安坐的諸位兄台,哪個不是滿腹墨水文章的才子?


    若真要論個高低,手底下見真章,耍嘴皮子不過是討巧罷了。”


    他先貶低了一番王川,然後又轉頭,擺出一副訓誡的模樣。


    “明安,你是一個苦讀十數年詩書之人,何必與一黃口小兒較真?若是經義論策,倒是還有幾分爭辯的必要。”


    趙明安神色稍藹,低頭道:“路兄所言甚是。”


    這番漂亮話一出,高下立判。


    果然,趙明安跟路學德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他這一襲話可謂是給足了趙明安麵子,同時還瘋狂擠兌著王川。


    話裏話外,都隻有一個意思,王川這廝沒什麽真本事,根本不足以與你相提並論,你跟他嗶嗶什麽?


    他自以為這番話一出口,王川不說羞愧的當場離去吧,怕也是滿嘴苦澀,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然而,路學德殊不知,這一切都在王川的計劃中。


    隻見王川再次抿了一口茶,悠悠說道:


    “諸位瞧瞧,我果然沒有說錯,自家老狗被打罵了之後,這主人立馬就蹦出來了。


    依我看呐,這真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狗,全都一個德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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