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撥通之後,那邊傳來ting柔弱的一個聲音:“……喂……”


    我直接挑明身份:“圈圈嗎?我是董承業的妻子。”


    因為我之前哭得哽咽,所以聲音沙啞粗嘎,跟圈圈一比,就跟大野狼遇見小&白&兔似地。


    我暗自苦笑,若是有男人在,必定會覺得我這條女漢子欺負人家小&白&兔。但實際上,我這條女漢子已經被逼到絕路上了。


    我直接告訴圈圈,已經知道了董承業與她的關係。


    圈圈電話那頭的背景聲應該是在學校的操場上,充滿了青春活力的嘈雜。


    我瞬間恍惚,十六歲時的我在做什麽呢?在努力背書記單詞,努力解幾何題,腦子裏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讓自己的考試名次前進。


    果然不出所料,圈圈半是爽快半是扭捏地承認了。


    我知道,圈圈其實對我是抱著很複雜的感情,一方麵很想我趕緊離婚還董承業自由身,一方麵又怕激怒了我會鬧到她們學校去。


    她用很柔弱的聲音道:“他對我真的很好,那段時間我心情不好,他就陪我。那天我們狗友聚餐,我喝醉了,他就帶我去了賓館……我沒有怪他。”


    當親耳聽見圈圈與董承業發生關係的那刹那,我腦海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爆炸開來。就像是默片電影裏的片段,無聲而快速地爆炸開來,化為細微的塵埃,落入地麵。


    我知道,被毀滅的,是我關於未來的夢想。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是七月二十一日,是嗎?”


    那頭有瞬間的停頓,接著道:“是。”


    我知道是那天。


    那天,我和董承業在電話中發生了爭吵。那天淩晨五點,圈圈在賓館chuang上用手機在董承業留言板上寫下了“花先生”。那天晚上,小猴子無故哭鬧了一整夜。


    也許那天晚上,小猴子便知道,她從此再沒有家了。


    圈圈繼續坦白:“後來我們經常出去,又發生了關係……d市很小沒什麽好玩的,所以我們平時就是吃東西遛狗或者去河邊遊泳,很聊得來,雙方都很喜歡彼此……有幾次你打來電話時他也沒有接,可能是怕我在旁邊不高興吧……他說他不想回家,說家裏沒有溫暖。”


    “你和他發生關係前,不知道他是有家庭的人嗎?”我問。


    圈圈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知道啊,恩,我們其實不是正常的那種談戀愛……我們發生關係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才知道他的真名,而且還是從他鑰匙扣上刻的名字知道的。”


    圈圈所說的鑰匙扣,是我和董承業結婚時別人送的禮物。那是拇指大的兩片小木板,一片刻著“新郎:董承業”,一片刻著“新娘:寧真”。而兩片合在一起,背麵則組成“百年好合”四個字。


    多諷刺的事,是不是。


    我知道圈圈在撒謊,她其實一早便知道董承業結婚了。


    因為直到八月我們爭吵得最厲害時,董承業才將手上的結婚戒指取下。


    而圈圈在董承業說說下點的第一個讚,是七月十日,那天董承業發了條說說,說在產房外等著我和小猴子,希望我們母女平安。


    我沒有去戳穿圈圈的謊言,已經沒有必要。


    我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發生的,他忽然之間就這樣了。當初他追我時,也很殷勤體貼,而如今……”


    話說到這,圈圈忽然一改她柔弱的聲音,“哈”了一聲,隱著諷刺道:“哈,是他追你嗎?”


    我知道圈圈這句話後所隱藏的深意,董承業必定在她麵前說了很多扭曲事實的話。


    男人出&軌時,對情&人說的金句也不外乎就那幾句――


    “我妻子不理解我。”


    “當初是她纏著我非要和我結婚,我根本不愛她。”


    “我愛的是你,我對她隻有責任。”


    圈圈的那個“哈”字,成為了我畢生的侮辱。


    是啊,怎麽可能呢?你看董承業現在對你的態度,棄如敝屣,他當初怎麽可能追你呢?


    是你在撒謊啊,你這個虛榮的可憐的臃腫的醜陋的老婦人。


    可是我沒有力氣再去反駁,也沒有這個必要了――我所向往的,我所珍視的,都已經被毀滅了。


    在掛上電話前,圈圈忽然用一種隱晦的語氣道:“但是自從九月份我上學後,我們就很少發生那種關係了,因為……因為我身體……身體不好。”


    那語氣聽著是很急切曖&昧的,像是要讓我繼續追問。


    可是當時的我處於混沌中,並沒有如她所願追問,而是掛上了電話。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與小&三對話,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番友好和平的對話。


    掛上電話後,我隻是想起了一件事。在八月末,董承業的□□號忽然進了我的空間,從頭到尾看遍了我所有的空間相冊,包括小猴子的照片,包括我和董承業的婚紗照。我當時問董承業為什麽忽然想起看我空間,他卻愣住,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似地。


    現在我終於頓悟,原來是圈圈用他的□□號進&入了我的空間。


    我閉上眼,對著自己說了一句話――“髒啊,真他媽地髒。”


    休息片刻,我打給了董承業:“圈圈把實話都告訴我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在我打電話質問圈圈前,董承業才告誡過圈圈不能說實話,而圈圈也答應了。


    他認為圈圈不會騙他,他認為是我在騙他。


    董承業以為自己能控製住圈圈,可是他不知道,女人的貪婪與嫉妒是多麽可怕。


    他用那種男人出&軌後麵對質問時特意表現出的虛張聲勢的憤怒道:“怎麽可能,你煩不煩,整天胡思亂想!”


    我忽然憤怒了,用足以撕&裂喉嚨的聲音對著董承業吼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騙!你們七月二十一號上了chuang,她喝醉了你扶她去賓館!你在d市不回家就是和她手牽手在街上遛狗在河邊遊泳!董承業!我寧真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董承業!董承業!董承業!董承業!董承業!董承業!……”


    那是我這輩子從沒發出過的聲音,充滿了顫粟與歇斯底裏,像是母獸受傷時的嚎叫。


    我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喉部洇出了血腥。


    我在嘶鳴著,將所有的委屈憤怒絕望都叫了出來。


    我曾經有個夢想,就是和初戀男友結婚,婚後生兩個孩子養一條狗。不需要太多的金錢,隻要平穩幸福。


    我曾在董承業的空間留下這樣一句話“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是我的終極夢想。


    而董承業卻將我的夢想殺死,以淩遲的方式,一刀一刀剜去皮肉,殺得慘不忍睹。


    我是在書房給他們打的電話,窗口大開著。十四樓的高度,跳下去必死無疑。耳邊有個聲音在攛掇著:跳下去吧跳下去吧,這個世界太不堪了,跳下去就不會再受傷害了。


    我向來看不起那些為了男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從沒想過自己竟會產生這樣的念頭。當時的我隻覺得自己生了孩子,身形臃腫,麵目腫&脹,簡直就是一團垃圾,一個連丈夫也不願多看一眼的棄婦。


    可是在這時,董承業救了我,他用一種孩子氣的語氣道:“我是這麽做了那又怎麽樣,那你呢?你……你剛才還不是把我趕出家門了!”


    董承業的意思是,我雖然傷害了你,你也一樣傷害了我,我們扯平了。


    在那瞬間,我忽然看清了他。


    他是一個沒有責任感的孩子,做錯事後可以用諸多荒唐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一個男人,可以窮,可以醜,可以花,但絕對不能沒有責任感。


    沒有責任感,便是一個男人的癌症。


    那刹那,我耳邊的聲音消失了。


    我突然發覺,原來我看錯了人,原來我愛錯了人。


    我放緩了聲音,用很平靜的語調道:“我們離婚吧,找個時間回來寫離婚協議。”


    隨後我掛上了電話。


    從開始調查圈圈的消息算起,我已經在書房裏待了四個小時。


    打開書房門,我看見我媽抱著小猴子站在書房門外,身體微微顫抖,滿麵淚水。


    後來我媽告訴我,她太怕我從窗口跳下去了。


    小猴子早就餓了,但今天的她卻像知道發生了什麽似地,不哭不鬧,就睜著雙黑眼睛直直瞅著我。


    我伸手將小猴子抱過來,她順勢倒在我懷裏,呈現一種依偎的姿勢。


    她是那樣小,那樣軟,像是藥膏,塗抹著我傷痕累累的心。


    我忽然覺得後怕,如果我剛真的跳下去,會發生什麽?


    很簡單,我的小猴子會被判給董承業撫養,他最多會將小猴子丟給他媽媽或者奶奶照顧,自己繼續風花雪月,而我的小猴子又會重複董承業幼年時的悲劇。


    而且,董承業會因為我的去世傷心嗎?不會,他隻會憎惡,憎惡我令他背上了負心人的罪名。


    我慶幸自己沒有做下令親者恨仇者快的事,


    我衝到冰箱前,拿出麵包牛奶大口大口吃起來。


    我不能死,我的父母,我的小猴子還在等待我的照顧。


    長大就是開始懂得要肩負責任,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長大了,而董承業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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