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方世玉也覺得自己似乎總是閑不住,得有個人對著幹才能夠安生,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在廣州的時候,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死對頭叫‘肥福’的——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跟我一起賽馬的那個,你還有印象嗎?”


    淩多多略略一想,點頭道:“是那個有點胖的公子?他似乎是姓福?”


    方世玉想了半天,最終還是不甚在意地一揮手:“管他呢,你這樣一說我似乎也一直都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淩多多仿若聽到了這位名字未知的神秘福公子縮在角落嚶嚶而泣的聲音,微笑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一來到了杭州,就有了一個母夜叉死對頭叫嚴詠春的——”方世玉說完見洪熙官黑著臉看了看自己這個方向,狡黠一笑後改口道,“好吧,其實是一個長得不醜但是脾氣糟糕的死對頭!”


    ——你這兩種說法真的有本質區別嗎?洪熙官又多看了他一眼,懶得跟他計較,問旁邊蔫蔫沒精神的胡惠乾道:“你有沒有覺得,世玉現在跟三禮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都不大跟我們說話了?”


    胡惠乾正頗為哀怨地看著淩小小跟童千斤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麽,聽了這番話扭過頭去,先是看了看正附到淩多多耳邊有說有笑的方世玉,而後重重一點頭:“對啊,他跟我們不論什麽時候說話,三禮好像都在旁邊,兩個人真的是都不分開的啊!”


    他們兩個人在說著方世玉的事情,方世玉其實也在注意著這邊,見胡惠乾這個好朋友臉色並不好看,小聲對著淩多多道:“不知道你看出來了沒有,惠乾好像是喜歡小小呢?”


    說實在話他有點看不上胡惠乾,淩多多一直覺得自己妹妹該配一個比自己還優秀的男人,然則目前還沒有見到合適的人選。


    淩多多對這個問題並不想多說,有意拿話岔開,道:“你接著說啊,有了一個死對頭嚴詠春?”


    方世玉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隱約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便也沒有糾纏,繼續算道:“好不容易啊,我跟嚴詠春化敵為友成了朋友,花姐還跟她結拜成了姐妹,那塊洪木頭還跟她湊成了一對,沒想到又來了一個雷人王。”


    “然後你就打傷了雷人王,導致後來打死了雷老虎,不得不來投奔少林?”淩多多幫著他繼續捋清關係,“然後又跟我師傅對上了?”


    方世玉重重一拍大腿,感歎道:“德哥光說我是惹事精搗蛋鬼,我還不覺得,沒想到現在這樣一算,我還真是走到哪裏就惹上本土土著啊。”


    淩多多欣慰道:“人的成長就需要正視自己的不足之處,你現在已經升級到懂得反思自己行為的階段了,你真的長大了,世玉。”


    方世玉難得露出一種特別特別無奈,且有力無處使如同便秘一般的表情來,默默看了他三秒鍾,抗議道:“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兒說話不該用這種口氣的,按照年齡算你該叫我一聲‘世玉哥哥’的!”


    淩多多被那種膩歪的說法弄得打了一個寒噤,翻白眼道:“你直接說叫你‘哥哥’就是了,為什麽還要加上自己的名字?”


    方世玉對著他狡黠一笑:“當然是因為我在報複你啊!”


    淩多多又白了他一眼,決定暫且不要搭理此人,轉頭看向旁邊,見淩小小同童千斤聊得也很開心,湊過頭去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作為一個隱形妹控,他對於靠近自己妹妹的男人一向戒備滿滿,尤其這幾年淩小小年齡也漸漸長上去了,正是喜歡思春的少女年紀,應當把一切危險都扼殺在萌芽階段。


    童千斤同淩小小小時候便是認識的,可以說是一道長大,兩個人對彼此懷揣的都是兄妹之情,看著淩多多十分大方道:“在說小小三天前撿到一隻麻雀的事情。”


    一隻麻雀有什麽好說的?淩多多暗含警戒地掃了他一眼,拉過自己妹妹的手來,和顏悅色道:“小小,吃飽了沒有?你多吃一點,平時都要照顧師太,一定很累吧?”


    “還好,照顧師傅是小小應該做的,並不覺得累。”淩小小看著竹簽子上烤好的紅薯,拿下來放到淩多多手裏,“倒是哥哥今天光顧著跟世玉說話了,似乎沒吃多少的樣子?”


    “我在來之前已經陪著師傅吃過飯了,現在並不餓。”淩多多擺了擺手,見淩小小轉而把紅薯放到腳邊的籃子裏,心頭一動,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淩小小摸了摸籃子的提手,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我是要給李師姐送過去的,她今天晚上還沒吃東西呢,總不能餓著她。”


    “什麽,師太把照顧她的工作也交給你了?”淩多多皺了一下眉頭,“吃過了東西,我跟著你一塊去看看。”


    李小環的武功相當不錯,心中又充滿了仇恨,若是被她尋到了機會逃了出來,平時有機會跟她常接觸的淩小小是最容易被攻擊的。


    淩小小連忙阻攔道:“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去就好了,李師姐現在不僅恨世玉,連你也一並恨上了,若是你過去了,恐怕又會激發她心中的仇恨。”


    她說完後見淩多多似乎很不同意的模樣,進一步勸道:“應當如何行事,我心中也是有數的,哥哥放心就是。”稍稍一停頓,又道,“哥哥有所不知,師傅已經親自去山洞那邊看過了,確保李師姐不能夠逃出來,才放心地讓我過去的。”


    淩多多仍然有些不甘願,然則對五梅師太的辨別能力還是報以信任的,想到李小環一個人住在後山山洞,總不能讓五梅師太去照顧她,事情交給淩小小來辦,也算是順理成章的。


    自己的妹妹自己心疼,若是不出事也就算了,真出了事情後悔就來不及了,淩多多摸了摸下巴:“那這樣,等哥哥回去給你做些小玩意防身。”


    他學過華山的漫天花雨暗器手法,那時候住在華山上,嶽不群自詡正人君子,不喜弟子使用暗器,淩多多都是自己偷偷摸摸製造順手的小玩意拿來甩著玩的,慢慢也琢磨出了些有意思的設計。


    淩小小覺得他有點過於小心謹慎了,卻也承了自己哥哥的好心,笑著道謝道:“那真是太謝謝哥哥了!”


    “你自己也跟著師太學了這麽多年的藥草了,不應該隻會用藥救人,用毒方麵也該有所涉獵。”淩多多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每次去看李小環的時候,都多帶著些,有些事情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淩小小的一大特點就是對哥哥的話言聽計從,她雖然並不認為李小環有機會逃跑,卻還是乖乖點頭,鄭重道:“好的,我知道了,哥哥。”


    淩多多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你一向都最乖了,記得哥哥說的話,我們兄妹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才好。”


    方世玉前麵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道:“大濕,能不能順手捎帶我一個?”


    什麽意思,難道你看上我妹妹了?淩多多森然扭頭看過去,見方世玉並不看淩小小,隻是盯著自己熱切地笑,便也放鬆了戒備,鄙夷道:“我嫌棄你。”


    “……”方世玉抽動了一下嘴角,背過身去嘟噥道,“要不是看你剛幫了我大忙,說這種話就一定要絕交啊……”


    他說完這句話自己也笑了,扭回頭來看淩多多也在彎著唇角心情甚好的模樣,抬手道:“我明天就要從戒律院搬回到佛心小築了,可不要太想我啊。”


    說起這個來,淩多多想到智能白天時才跟他說的話,笑道:“師傅告訴我說那個單獨的小房間以後就留給我用了,以後都能自己占一個大房間了,真心很不錯。”


    好吧,這家夥完全沒有半點不舍的情緒,反而頗為欣喜,方世玉動了動嘴唇,半天後才道:“等著,我早晚要討回場子來!”


    “哈!”淩多多嗤笑了一聲,跟他還舉在半空中的手掌碰了一下,“好吧,我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舍的。”不肯表現出來就是因為早就預料到方世玉肯定會為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


    “看,我就說吧!”方世玉虎軀一震,仿若被加了一個屠龍的buff,果然變得渾身喜氣洋洋的。


    傻小子怎麽就高興成這樣了,淩多多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


    方世玉背著行囊滾蛋了,淩多多升級到有了自己的獨立房間,他跟三癡三戒一起睡了十年,熬到了今天終於算是鳥槍換炮了。


    沒有了李巴山父女,少林又回歸了以前的寧靜祥和,不過又因為有方世玉這個永遠的精力旺盛者,比之之前的死寂又有些不同。


    正如淩多多所預料的那樣,沒有了共同敵人的方世玉和智能兩個人又掐得不亦樂乎,據說智能每天最少花五個時辰跟方世玉談論佛法,妄圖利用無邊無際的噪音攻勢,讓方世玉早日知難而退,滾出少林寺。


    方世玉也看出了智能的險惡用心,死咬著牙關硬撐了下來——他每天就在詛咒究竟是哪個烏龜王八蛋給智能出了這樣一條陰損的主意。


    想智能一開始還居心叵測地帶著一臉硬擠出來的和藹表情,煞有介事地跟他進行自我剖析:“方世玉,我想清楚了,我以前那樣罵你,是我的不對。”


    方世玉那時候還在心中大喜過望,還以為自己偉大無邊的人格魅力終於能夠化解這個階級敵人,沒想到智能接下來款款道:“雖然我是為你好,但是這個方法並不被你所接受,我便轉變了自己的策略。”


    方世玉聽到這裏就感覺到不對,似乎智能今天率先服軟中隱含了更深的陰謀,不待他反應,智能就繼續說道:“我要帶領你悟道。”


    這句話給方世玉打開了地獄嶄新的大門,智能每天摁著他在講過五個時辰佛經後,便讓他再自己念佛經五個時辰算是消化和鞏固當天所講的內容。


    淩多多耐心聽完他連哭帶嚎的血淚經驗史,故意一掰手指,笑著問道:“那也不對啊,你這才十個時辰,還有兩個時辰自行支配呢,怎麽能說是我師傅一日都不讓你安寧呢?”


    方世玉在床上痛苦地翻騰了一下:“我要在兩個時辰內完成吃飯睡覺練功——大哥,你真心覺得這兩個時辰能夠緩解我一整天的痛苦嗎?”


    這樣一說也頗有道理,淩多多笑了一下,摸著下巴讚歎道:“經過你這麽一說,我發現師傅的這個主意真的是相當厲害,對待別人則還罷了,放你頭上真心是太管用了。”


    以喜動不喜靜的方世玉來說,要他每天聽佛經念佛經背佛經,別的什麽事兒都幹不了,那真心比殺了他還痛苦,這個招式對別人使出來,還真不能比的上對方世玉這樣效果卓著。


    方世玉抱著他的大腿不肯撒手,腦袋搭在他的膝蓋上,裝模作樣抹眼淚道:“我把你當心中知己,想不到你最終竟然仍然幫著那個禿驢說話?”


    冷不丁聽到某個用來誹謗和尚的詞語,淩多多差點笑抽,搖頭道:“好了,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再多給我點時間,我得想想怎麽解決。”


    說完後他微微一停頓,低頭看向方世玉,問道:“這件事情你跟熙官和惠乾他們說了沒有?”


    “說了是說了,但是就憑他們那兩個榆木腦袋,能想出什麽來呢?”方世玉繼續鬼哭狼嚎,“大濕,我現在隻能夠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啊!”


    從這個角度來看,淩多多摸了摸他這幾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尖下來的下巴,歎息道:“好像是真的瘦了不少。”


    方世玉露出點舒服的表情來,見他撓了兩下就要收手,連忙一把攥住了:“你再撓撓嘛,我受傷的心靈正需要你來撫平才是!”


    這小子不搗蛋調皮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淩多多禁不住放柔了聲音道:“以前啊,我曾經養過一隻貓,它每次撒嬌的時候,表情跟你現在一模一樣。”


    “……”方世玉想了半天,怎麽都感覺到這句話不對,禁不住疑惑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你三歲起就在少林寺當和尚了嗎,怎麽少林寺難道還讓養貓?”


    淩多多神情坦然,想也不想道:“是放養在山上的野貓,不過因為我喂過它幾次東西,後來見了我都會主動湊過來。”


    還得指望著人家幫自己想辦法擺脫智能的魔掌呢,方世玉連忙見縫插針給他塞卡:“連對小動物都這麽有愛心,大濕你真是一個好人!”


    淩多多無奈道:“先別忙著拍我馬屁,這次看來師傅是鐵了心要跟你過不去了,就算我去求情,恐怕也不好辦呢。”


    “我犧牲去茅廁的時間,專門跑過來找你,想不到連你也沒有辦法。”方世玉長歎了一聲,幾近絕望道,“我還不如去地牢找李巴山,讓他一掌拍死我呢!”


    淩多多覺得在這種時候自己應當采取安撫策略,然則他忍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輕聲道:“不可能,師傅給你留出的如廁時間根本不夠你跑到地牢的。”


    ——相處得越久就越能發現這人真心是惡趣味滿滿,看到自己消瘦憔悴的臉怎麽還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打擊他?


    方世玉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口隔著衣服咬在他的膝蓋上,含糊不清道:“出家人不是應當慈悲為懷嗎?落井下石什麽的太不厚道了吧?”


    他用的力道一點都不大,隔著衣服感覺得一點都不明顯,淩多多壓根就沒在意,側著腦袋仔細一想,低聲道:“師傅這樣做,無非是想要把你弄崩潰,讓你自行下山離去,你若是相爭一口氣,不如跟他對著幹,務必不要讓他感覺到自己的計謀有得逞的可能性。”


    方世玉的耐性不好,其實智能自己的耐性也不好,他對方世玉的印象差勁到了極點,要他對著方世玉的臉每天念五個時辰的經,對他也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折磨。


    估摸著智能就是全憑著想自己的行為是在加倍折磨方世玉,才能這麽多天都堅持下來,不然他自己就已經崩潰了。


    方世玉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長辮子:“如果我跟你一樣剃去了頭發留在這裏當和尚,那你說智能會不會徹底死心,決定不再管我了?”


    淩多多一臉被神棍俯身的表情:“剃去三千煩惱絲,世上再無牽掛之事,施主還在猶豫什麽?”


    說完後他自己反倒猶豫了一下,視線落在方世玉的半邊禿頭上:“對不起,剛剛是口誤,你隻有一千五百煩惱絲。”


    方世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奮起反抗維護發型的尊嚴,還是應該順從心意哈哈大笑,糾結了好一會兒後才道:“……歧視半月頭是不道德的,你什麽時候見我嘲笑過你的光頭?”


    淩多多立刻給他講事實擺道理:“我們來九蓮山的路上,在寺廟碰到小小的時候,你還說我的光頭在黑夜中熠熠生輝呢。”


    “我那是被小小超越時代的藝術造型給驚嚇到了,好不好?”想起當初那一茬,方世玉心情大好,緊了緊抱著的大腿,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到外麵三戒扯著嗓子喊道:“師傅快過來了,你怎麽跟三禮抱怨還能扯這麽長時間?”


    方世玉哀嚎了一聲“哎呀,心情剛變好又得回去繼續受罪了”,磨磨蹭蹭不太想從床上爬起來。


    淩多多抽回了自己的大腿,催促道:“快點回去吧,要是讓師傅發現了,以後你出來大小解的借口就不管用了。”


    “真是的,我下輩子要是成了一隻鳥,天天往他的禿頭上拉屎。”方世玉憤憤說了一句,不甘不願地起身,抬高聲音應道,“好了好了,我馬上過來了!”


    送走了方世玉,淩多多動身從放在牆角的行囊中取出來一本《入道四行經》,正是兩個多月前智惠給他的那本,他扣在手裏這麽長時間了,因為感覺到沒有研讀深入,就一直沒有還回去,如今也該給人家送還了。


    他從演武場回來本來就是為了來取這本佛經的,正好被借口小解想出去透透氣的方世玉給碰到了,便迎頭來了好一通報怨。


    淩多多其實是有點想笑的,他感覺到方世玉此人還是頗為可愛有趣的,當然,更可愛的還是智能,以智能平日裏為人古板僵硬的作風,不知道絞盡腦汁想了多久才想到這麽一條“毒計”。


    他這一輩子遇到的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淩多多深深感覺到少林內部成員的單純可親之處,把佛經給智惠送過去之後,在藏經閣不遠處碰到了三德。


    兩個人因為聯手圍捕李巴山,相互之間已經很熟悉了,三德迎上前來,笑道:“見過三禮師兄。”


    淩多多向著他還禮,見三德右邊眼眶擦去了一塊皮,遂問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三德摸了摸眼眶,苦笑了一聲,無奈道:“我今天去梅花勝地給小小送吃的,想順便去師太房間裏拿點草藥,沒想到被苗師姐當成了賊,沒看到我的正臉就一拳打了過來,其後才發現是誤會一場。”


    苗師姐?還是一個行事這樣莽撞的苗師姐?淩多多一眨眼睛,試探性問道:“可是世玉的母親苗翠花?”她不是已經回廣州了嗎,如何又折返回來了?


    “除了她,還能有誰啊?”三德長長歎息了一聲,他先前在苗翠花要離開的當天早上,曾經幫淩多多往梅花勝地送口信說他有事兒不能相送,兩個人也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想不到第二次見麵就直接上拳頭招呼了。


    淩多多抿了一下唇角,低頭一思量,方公主還被智能大魔王扣押在城堡中不得自由呢,現在苗王子騎著白馬而來救援,恐怕接下來就該是公主王子雙劍合璧大戰魔王的好戲了。


    三德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早聽人說,方家這對母子都是不好惹的,若是讓苗師姐知道了世玉的事情,少林寺可能又要一番大折騰了!”


    淩多多一聽他說話的口音,就明白過來:“你沒告訴她世玉的事情啊?”


    “我如何敢告訴她啊?萬一她一急眼,非要我幫忙帶入少林寺,那可怎麽辦?”三德搖了搖頭,一摸眼角,一臉的心有餘悸,“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師兄,我勸你這幾天也還是少去梅花勝地吧。”


    淩多多笑道:“苗師姐同我也算是舊相識,如今世玉有難,我也該同她商議一番看如何救他出苦海。”


    三德對著他比了一個大拇指:“智能師叔是你師傅啊,師兄難道要幫著方世玉?”這句話不乏試探之意,三德本人也很好奇,淩多多心中的天平究竟是偏向哪一邊的。


    淩多多笑而不答,主動提出告辭。他其實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方法,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最好的法子就是他兩不相幫,安心在一邊看熱鬧。


    雖然跟方世玉感情好,但是他對智能的感激之心要更勝對待方世玉的感情,戒律院掌事可是悉心教導了他十餘年,這份恩情日後也需要找機會償還。


    更何況,給智能一個渠道發泄對方世玉無法無天行為的不滿也不錯,堵不如疏,反正這兩個人的精力都很旺盛,由著他們折騰去吧。


    淩多多因此去梅花勝地跟苗翠花打了一個招呼,後者明顯也不知道親兒子遇難的事情,還興致勃勃拉著他說了一段江湖上傳聞的小和尚三禮和方世玉大戰李巴山李小環的評書片段。


    江湖八卦消息的傳播速度一向讓人瞠目結舌,淩多多有了前麵兩輩子的鋪墊,對此早就能夠做到坦然自若了,笑眯眯聽苗翠花說完,還點評了幾句,而後推脫自己還有練武功課未完成,因此不得不先行離開。


    苗翠花說到這裏,才想起自己親兒子來,問道:“小師傅,我還想問你呢,世玉這幾天在幹什麽?我來這裏聽到了他打敗了李小環的消息,正想見見他呢。”


    再次來到梅花勝地已經有半天時間了,苗翠花沒看到淩小小,五梅告訴她小小在後山山洞陪著李小環呢,苗翠花又問自己兒子呢,結果五梅師太裝作沒有聽見扭頭就走了。


    她問完問題,敏銳地發現淩多多的麵色頗為古怪,再聯想到五梅師太的反應,頗為著急,連忙道:“小師傅,難道是世玉出事兒了?我問師太,問今天早上碰到的三德和尚,為什麽他們一個兩個都不肯回答我?”


    說到這裏喘了一口氣,她都來不及等淩多多回答,就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難道是跟李小環交手的時候受了傷?”


    淩多多趕忙安撫道:“師姐不必多想,世玉如今好得很——他因為性子過於跳脫,現在正在佛堂裏麵念經呢,不方便出來見你。”


    苗翠花見他說話時一派安然,不像是撒謊的模樣,這才鬆了一口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煩勞小師傅幫我捎個話給他,什麽時候他有空了,就抓緊出來見我。”


    淩多多一臉正人君子的表情,肅容點頭道:“師姐放心,小僧記下了。”果然,隻要不說明方世玉現在是跟誰一起念經,苗翠花就不會覺得事情大條了。


    苗翠花果然沒想到親兒子此時正在水深火熱中痛苦掙紮著,反倒欣喜道:“世玉那個性格啊,從小就被我和老爺寵得無法無天了,讓他多念念經也好,正好修身養性呢!”


    “是,師姐說得不錯。”淩多多聽完後頗有罪惡感,他雖然沒有說假話,但是真話隻說了一半,就造成了極大的誤解,因此有意岔開話題,道,“小僧是聽說了師姐前來的消息,速速趕過來的,現在先回少林寺,通知熙官和惠乾他們。”


    “好啊!”苗翠花一口答應下來,解釋道,“我這次跑來少林,一是因為聽到了江湖傳聞說李小環李巴山打到少林來了,二呢,也是想就我幹妹妹——就是嚴詠春——的事情啊,問問熙官那小子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件事情淩多多倒是聽方世玉提起過,似乎牽扯到洪熙官來少林之前跟嚴詠春鬧矛盾啥啥的,貌似來了少林之後,洪熙官也一直都沒有提起嚴詠春過。


    他對兒女情長之事從來都不感興趣,人家青年男女湊成一對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的都是常事兒,他一個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還是不跟著瞎攙和了為妙。


    淩多多也沒問苗翠花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淡淡道:“嗯,師姐放心,小僧立刻把人給你叫過來。”正好讓洪熙官和胡惠乾通知苗翠花,方世玉已經被智能俘虜了的悲慘消息。


    苗翠花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麻煩小師傅了。”


    ————————————————————————————————————————


    等苗翠花從洪熙官和胡惠乾口中知道自己兒子真正處境的時候,是深切地感覺到格外痛心疾首:“我真是沒有想到,小師傅說起話來也懂得避重就輕了——他現在怎麽也學壞了,是不是最近常跟世玉在一起?”


    知子莫若母,若說能夠帶壞淩多多這種在她麵前一直表現得人模狗樣小和尚的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壞蛋兒子。


    胡惠乾一臉無奈道:“何止是經常在一起啊,兩個人根本就是形影不離——要不是這次世玉被抓去了戒律院的禪房,兩個人都是要湊在一起的。”


    “世玉現在連我和惠乾都不怎麽說話了,以前搬到戒律院那邊去接受三禮訓練還好說,抓到了李巴山李小環後他不是就搬回來了嗎,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一個人縮在被窩裏麵不知道在傻樂什麽?”洪熙官歎了一口氣,“世玉最好的朋友明明是我們兩個,突然間就變了人,總感覺怪怪的。”


    苗翠花對此倒沒有放在心上:“年輕人嘛,投脾氣的就能玩在一塊,大家交起朋友來沒什麽顧忌——”


    洪熙官和胡惠乾對視了一眼,齊齊重複道:“投脾氣的就能玩在一塊?”


    苗翠花這樣一說,自己也愣住了,頻頻點頭道:“對啊,世玉什麽時候跟小師傅投脾氣了?小師傅的性格跟他那個叫智能的師傅其實差不多啊,為什麽世玉跟智能師叔水火不容,跟小師傅就能玩得這樣開?”


    共同從杭州來到九蓮山,淩多多在苗翠花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就是這樣的,正直磊落,不苟言笑,除了不如智能性情剛烈外,師徒兩個應該說確實是很相近的。


    方世玉呢,恰好又油嘴滑舌,活潑好動,兩個人的性格可以說是反著來的啊。苗翠花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見對麵的洪熙官胡惠乾也都一臉迷惑茫然,揮揮手道:“哎呀,沒有關係了,小師傅性情不壞,穩重成熟,世玉跟他走得近,也不是壞事兒啊?”


    洪熙官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就擔心三禮反倒被世玉給帶壞了。”


    “啊,我也很擔心的,不過以小師傅的性格,多點年輕人的朝氣也好,他其實比你們年紀還小呢。”苗翠花不甚在意地附和了幾句,左右看了看,換了一個話題道,“我們得想辦法把世玉救出來啊?”


    一句話說完,就看到胡惠乾殷勤萬分地站了起來,喊道:“小小,你回來了?”


    淩小小提著一個帶蓋的籃子從山坡上走下來,對著他們微微一笑,迎上苗翠花,開心道:“師姐,想不到你真的回來了?”


    “是啊,我來看我們家小小呐——”苗翠花摟著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後背,笑眯眯道,“我一來了這裏就找你們來了,隻可惜師太告訴我說你去後山給李小環送飯去了?怎麽耽擱了這麽大半天?”


    淩小小笑容微微轉淡,歎了一口氣,打開食盒道:“李師姐嫌裏麵沒有肉,什麽都不肯吃,我勸她喝了點清水,算是全了心意。”


    苗翠花憤憤地打抱不平道:“她一個階下囚,給她吃的就不錯了,竟然還敢挑三揀四的——小小,你就是太善良了,這種人以後不用管她,讓她餓上幾天,看她吃不吃!”


    “師姐,你不要這麽說啊,李師姐她也是死了丈夫,雖然雷老虎也可以說是自食惡果,但是細想之下,李師姐也有一番可憐之處。”淩小小並不認為李小環多麽可憐無辜,她用武力壓迫他人等惡跡是切實存在的,然則若說是大凶大惡之人,那也太過了。


    畢竟是一條人命,能救還是要救的,李小環現在被關在後山山洞裏,也沒了作惡的資本,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餓死。


    淩小小就這個問題不想多言,轉而道:“師姐,你不是回廣州去了嗎,怎麽又突然回來了?”


    “我聽人議論說李小環跑到九蓮山來找世玉了,嚇了一大跳,連忙帶著我爹一起過來幫忙了,沒想到我們還不到地方,你們就已經把他們給解決了。”苗翠花比劃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身後,“我爹一聽說沒事兒了,就死活不肯上少林,說至善禪師的嘮叨功力實在是太厲害了,因此半路就跑沒人影了。”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扭頭對著洪熙官和胡惠乾道:“你們回少林寺的時候,幫我再把小師傅叫過來,我有事情要跟他說呢。”


    “什麽事情……”不能跟我們說呢?胡惠乾話說了一半,被洪熙官一拉衣角示意他閉嘴。


    洪熙官也有些不痛快,苗翠花似乎有意要瞞著他們一般,不過想想苗翠花這樣做肯定自有道理,他還是能夠理解和體諒的。


    苗翠花幹笑了一聲,倒也沒有避諱,解釋道:“是我在山下看到了一些其他門派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牽扯到了少林的機要,所以才不想貿貿然到處宣揚呢。”


    淩小小心頭一驚,連忙問道:“九蓮山下來了其他門派的人?是不是穿著武當道袍?”


    “哦,原來小小姑娘也知道這事兒啊?”苗翠花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事兒不是機密,自己說出來也無妨,搖頭道,“他們穿的是家常服裝,我看不出來是哪門哪派的,但是身上負有武功,卻能夠看出來。”


    少林寺下麵多了一群身份未知的武林人士,聽苗翠花的話音,這群人數量還不小——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淩小小坐不住了,站起身道:“不行,我得立刻去寺裏把哥哥叫出來——苗師姐,我師父這個時辰應該在後山小溪那邊坐著冥思呢,還要麻煩您一並把她叫過來。”


    苗翠花沒想到她對這條消息這樣看重,也跟著緊張起來,連忙站起身道:“行,我和熙官惠乾他們一起去找!”


    淩小小略一點頭,並沒有多說,急急忙忙往少林寺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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