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玉聽過之後,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了,問道:“你這是從哪裏得出來的消息?說不定是雷老虎死了之後,他的產業無人打理,才被萬馬堂趁機吞吃了啊?”


    淩多多搖頭道:“別忘了,萬馬堂最先發展的時候,是雷老虎剛剛死掉的時機,那時候李小環和李巴山可是都在杭州城呢。”


    稍稍一停頓,他繼續分析道:“李小環都能為了雷老虎強闖少林,自然不可能坐視雷老虎的產業被人蠶食鯨吞,她選擇在這方麵讓步,除了萬馬堂跟武當大有淵源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這麽說倒是很有道理,但是方世玉仍然有一個很大的疑點想不通,遂問道:“可是武當派作為一個江湖門派,為什麽非要在杭州城有這麽大的勢力?”


    這一看就是典型的江湖人才問得出來的問題,淩多多對這類人多有了解,倒也不覺得奇怪,解釋道:“門派發展也是需要錢的,還要同各地官府打好關係,這些都需要真金白銀——你知道控製一個杭州城,每個月能夠有多少進項嗎?”


    方世玉深覺有理,對著他比了一個大拇指,起身道:“這個好辦,花姐給惠乾寫的信裏麵,肯定提到了萬馬堂堂主的名字,我去借過來看看,我們再查一查他跟武當派究竟有沒有淵源!”


    淩多多點了點頭,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如果猜測不錯的話,這個萬馬堂堂主在武當派的地位應當是不低的,要查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方世玉進入佛心小築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告訴他道:“萬馬堂堂主的名字叫仇萬千——不用查了,花姐在信中就明確提到了,她跟這個仇萬千交過手,對方用的正是武當劍法。”


    這個名字還真熟悉,少林對武當新秀也是多有了解的,淩多多腦海中本來就有印象,掃了他一眼,點頭道:“確實不用查了,我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他是馮道德很看好的一名弟子。”所以說天下壞人是一家,這群人全都串成一串連起來了。


    “又是馮道德?”方世玉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輕一咬牙,把原本想要破口而出的髒話咽了下去,隻是憤憤道,“這筆賬我們早晚要跟他算清楚!”


    淩多多深有同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了,這些話以後再說,你抓緊先進去安撫一下惠乾吧。”


    胡惠乾大鬧了一通,十分迫切地想要回家探望父親,最終被方世玉和洪熙官以共同闖過十八銅人陣後三個人一起下山報仇為理由給勸住了。


    淩多多身份特殊,他不太適合參與討論這種事情,識趣地並沒有去打擾。方世玉因為答應要陪著胡惠乾一起勤加苦練打出十八銅人陣,破天荒一連幾天都沒有來找過他。


    第六天的時候,淩多多走在前往藏經閣的路上,還聽到有過往僧人議論說,現在為止用最短時間通過十八銅人陣的人是方世玉的外公苗顯,不過也是用了五年。


    方世玉三人來少林不過才短短一年時間,以他們現如今的武學修為,就開始考慮打過十八銅人陣的事情,未免為時過早了些。


    不過一切都有可能,畢竟胡惠乾是跟著主角方世玉混的,要是他打不過去,原本的劇情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


    淩多多正想著,抬頭看向側麵的圍牆,發現方世玉跟第一天來少林時一樣,趴在圍牆上正默默看著自己。


    淩多多笑了一下,問道:“這是怎麽了?你不陪著惠乾練功,怎麽有心情過來找我了,難道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大濕,看來你也知道,我不去找你啊,是因為我要陪著惠乾練功,可是你又不用陪著什麽人練功,為什麽不主動來看我呢?”方世玉抱怨了一句,旋即從圍牆上翻了下來,落到他前方,無奈道,“練了幾天了,可以說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我們幾個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呢。”


    “看來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取經的?”淩多多說完後一摸自己的下巴,沉吟道,“你說的情況我也聽說了,今天師傅是不是去佛心小築的練武場看了看,順帶著痛罵了惠乾一頓?”


    方世玉立馬抬手指著他,一臉“你真是說到點子上了”的表情,重重點頭道:“對啊,我進少林寺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想要讚同智能那個黑麵鬼說的話。”


    淩多多對此事隻是大體知道一個大概,聽了他的話燃起了好奇心,饒有興趣問道:“我師傅說什麽了?”


    方世玉學著智能的口吻抬高了聲音道:“胡惠乾,就憑你這樣練下去,別說是十八銅人陣,就是連一個普通的陣法都破不了!因為你的心永遠沒想著練功,你想的隻有下山!”


    淩多多輕聲道:“師傅的話雖然不好聽,但是他說得非常對,如果胡惠乾連自己的心魔都打不敗,又何談能夠打過十八銅人陣?”


    方世玉憤懣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胡老爹被人打成這樣,說實話,我很能理解惠乾急於下山的心情,可是……以他現在的武功,就算下了山,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呢?”


    “在這種時候,還要求一個人理智是很不切實際的,他是這樣的反應,我反倒覺得這個人有情有義,值得一交。”淩多多搖了搖頭。


    方世玉飛快掃了他一眼,試探性問道:“多多,你在少林寺生活了這麽多年,有沒有聽說過十八銅人陣的破解之法?”


    “知道了破解之法又能有什麽用?難道方丈師伯阻攔他下山,真的是因為少林寺百年的規矩?”淩多多白了他一眼,“你這是急糊塗了,他就算用取巧的法子過了銅人陣,難道遇上了仇萬千,還能耍賴取巧?”


    “也就是說,十八銅人陣確確實實有破解之法了?”方世玉並沒有被他繞進去,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大濕,你告訴我好不好,我絕對不告訴惠乾?”


    淩多多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著重強調道:“你告訴了他,就是讓他下山找仇萬千送死,這是在害他的性命。”


    方世玉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鄭重點頭道:“放心吧,我就是好奇,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淩多多左右看了看,見附近也沒有旁人,拉著他到圍牆邊上站定,湊過去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方世玉:“……”


    淩多多少見他這般跟智能如出一轍的吞蒼蠅臉,一低頭掩去笑意,雙手合十一副高僧狀:“我隻是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武學之道最忌投機取巧,還望施主日後以此為戒,戒驕戒躁,勤懇練武,他日必有所成。”


    方世玉本來已經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張張嘴巴正想說話呢,聽了他這番神神叨叨的言論,又是無語了好半天,而後方道:“我先前還一直以為是花姐胡說,現在發現,我還真不能跟你經常在一起了,大濕,你看你現在哪裏還有得道高僧的模樣?都跟著我學壞了!”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痛心疾首地一捂胸口:“想我方世玉正直善良、勤奮刻苦、孝順父母、團結朋友,集各種優良品格為一身,唯獨人性中就存在這麽一點點的小瑕疵,你好的不學,竟然單單把這個給學過去了?”


    “……”淩多多沉默半晌,長舒一口氣,“好吧,你贏了。”


    方世玉得意一笑,站得距離他更近了一些:“剛剛都是跟你開玩笑的,我活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碰到像你這樣跟我投脾氣的人,我們兩個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才好!”


    你這究竟是在罵我還是在誇我?淩多多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想就這個問題上跟他扯皮下去,轉而說起了正事兒:“說句實在話,若是換了你和熙官,如今想要打過十八銅人陣,雖然希望渺茫,卻也有一戰之力,唯獨是惠乾……著實不容樂觀。”


    方世玉揣度他的神色,明白這個所謂的“不容樂觀”已經是極為委婉的說法了,對此頗感頭疼,問道:“難道就真的沒有速成之法了嗎?”


    “哈,我看你是這段時間陪惠乾練功都練傻了。”淩多多鄭重萬分地叮囑道,“千萬不能夠有這種想法,武學是一個厚積薄發的過程,絕對沒有任何速成的捷徑。”


    像上上輩子的周芷若,拿了《九陰真經》這部絕世武學,卻仍然不是張無忌的對手——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周芷若畢竟不是主角。


    然則主角光環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普照大地的,必要的挫折和痛苦還是會經受的,更何況胡惠乾還隻是主角的小弟。淩多多看不到他能夠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打過十八銅人陣的希望。


    “你訓練了我半個月,我不是也能夠跟李小環打成平手甚至略占上風嗎?”方世玉拿出自己當例子,“我覺得有這個進步速度就已經能夠算是速成了啊?”


    大哥,你是傳說中的主角啊,還是碰到了生命威脅的主角,進步得能不快嗎?淩多多翻了一個白眼,反駁道:“那也是你進入少林半年後修行的成果,我不過是把這種潛力激發出來了——更何況,難道你覺得胡惠乾的資質能夠比得上你和熙官?再加上他現在是急於求成,欲速不達,別說是一年,就算再給他十年,也未必能夠破陣而出。”


    方世玉如何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舔了舔嘴唇道:“從杭州來信到現在也不少天了,惠乾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恐怕這幾天內就要挑戰一次十八銅人陣試試呢。”


    “試試就試試吧,負責守十八銅人陣的師兄又不會真的下狠手打死他,去挑戰一下知道自己的差距,沒準能讓他暫且冷靜下來呢?”淩多多一抿唇角,“不過若是在銅人陣中受了傷,那就還要先養傷,更耗費時間。”


    方世玉頗覺惆悵,把半邊身子往他肩膀上一靠,揮了揮手道:“好了好了,我們不想這個了好不好,說點開心的事情?”


    “哪來這麽多開心的事情說,少林寺的生活一向都是平靜又有些無聊的。”淩多多想了一想,笑道,“這樣吧,管菜園三臨師弟剛剛才送了我一筐子紅薯,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烤了吃?”


    “那敢情好!”方世玉眼睛一亮,興奮地搓了搓手,“我這幾天天天都陪著惠乾練功,連出來打牙祭的時間都沒有了,真心很可憐的!”


    頓了頓,又搖頭道:“哇,原來管菜園的人權利這麽大,三德師兄也真是的,有了好東西也不想著給我們分享?上次我跟他要幾個地瓜,都說了好久他才答應的。”


    “說你不務正業,整天胡想八想還真沒有冤枉你,三臨就是上次被馮道德打傷的少林弟子,不是因為熙官和我及時趕到才救了他嗎?所以送我一筐紅薯表達謝意。”淩多多說到這裏笑了一下,“這還是因為你來了少林寺,這邊才開始流行烤紅薯烤玉米的吃法呢,以前我們都是清湯白菜地吃,寡淡無味。”


    “哈哈,那少林豈不是要給我頒發一個特別獎項?”方世玉笑眯眯問道。


    淩多多裝作沒有聽到這句話,轉而道:“熙官那一筐還在我房間放著呢,正好你幫我給他,我本來想去藏經閣呢,便沒有帶出來。”


    方世玉眼珠一轉,笑道:“不急,紅薯這東西放兩天又不會壞了,我們兩個先填飽肚子再說別的。”


    淩多多聽得一愣,他剛剛提到洪熙官,就是想要叫上他們一塊野外燒烤的意思,怎麽聽方世玉的話音,不大想帶別人一起玩呢?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已經走到前麵去了的方世玉,食指搭在下巴上想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


    淩多多來到智能的禪房前,他的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裏麵密密麻麻記載了各種古經的名字,是剛剛從智惠那邊得來的。


    秘密轉移少林寺中古書的工作一直在有條不紊進行著,至今為止一直都很順利,這還要感謝智惠一輩子都生活在藏經閣中,對每本書的位置都了如指掌,還能準確估計出相關書籍的曆史價值,按照重要程度和珍稀程度分出一二三等來,供他們分批次轉移。


    淩多多這次來找智能,就是為了匯報這項工作的進度的,站在門口輕輕叩擊房門喚了一聲“師傅”,稍稍停頓了一下,就聽到裏麵智能道:“進來。”


    淩多多推門進去,一眼發現智能的臉色不對,比平時要陰沉很多。自己師傅這明顯是心情不好,淩多多先不動聲色地匯報完了主要事情,又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弟子能否為師傅分憂?”


    智能蔫蔫搖了搖頭,沉聲道:“不是什麽大事兒——你這幾天在忙藏經閣的事情,恐怕還不知道呢,今天傍晚的時候,胡惠乾擅闖十八銅人陣了。”


    淩多多聽得一愣,他是真不知道這件事兒,雖然看智能的臉色就能猜到結局,卻仍然問道:“他打過去了嗎?”


    “就憑他,能打得過去?”智能重重嗤笑了一聲,咬緊牙關道,“本座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蠢人,本座幾次三番提點他,竟然全都當做耳旁風?這人簡直就是蠢死的。”


    看這幅模樣,胡惠乾不僅受傷了,還傷得不輕,淩多多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師傅,他打到第幾關?”


    “勉強過了前麵兩關,第三關的時候就被徹底困住了,偏生那個蠢東西還不知道什麽叫‘放棄是美德’,死咬著牙不肯認輸,最後受了重傷被抬出來了。”智能說完,雖然心中有氣,卻也搖了搖頭,“其心可嘉,但是要破銅人陣,硬衝是不行的。”


    淩多多看出來智能是真心頗想幫助胡惠乾一把,然則胡惠乾沒有明白智能的提點中蘊含的深意,這才讓難得做一次好事的智能感覺到格外鳥火。


    “師傅不必懊惱,弟子聽說五梅師太已經決定要出手幫助惠乾了,師太的武學修養就算是方丈師伯也略遜一籌,有她肯出手幫忙,是胡惠乾的福氣。”淩多多為了給自己的師傅排憂解難,當即把自己吃完了晚飯剛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智能似乎鬆了一口氣,對這條消息頗為欣喜,而後又迅速反應了過來,一臉厭惡道:“本座壓根就沒有為他感到懊惱,本座隻是氣憤,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笨的人?”


    這人真是死鴨子嘴硬,淩多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應景地提醒他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想了想又覺得不應該把事情做得這麽絕,因此隻是默然不語。


    智能唯恐他看出破綻來,不敢再多說,揮揮手把人給趕走了。


    淩多多出了禪房,腳步微微一頓,感覺自己既然知道了胡惠乾為闖十八銅人陣受重傷的消息,還是應該去看看的,若是假裝不知道就顯得不太好了。


    他過去的時候,胡惠乾因為受傷過重,已經服了藥睡過去了,方世玉和洪熙官倒是還醒著,正在低聲商量事情。


    方世玉見了淩多多,先是一愣,而後又是一笑,指了指胡惠乾躺著的床鋪,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淩多多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跟著他和洪熙官一塊從佛心小築中出來,又走出一段距離後才問道:“惠乾他怎麽樣了?”


    洪熙官搖頭道:“他傷得不輕,沒有一個月的將養,恐怕很難恢複過來。”


    “不隻是身體受了傷啊,我看啊,他這裏受的傷也不輕——”方世玉一邊說一邊點了點自己的胸膛,表示這次事情對胡惠乾的信心是一次慘痛的打擊。


    淩多多問道:“他真的隻打到了第三關?”要知道十八銅人陣可是名副其實,整整有十八關,這要是一次挑戰中連前十關都打不過,那想要通關,需要的時間可就不是一年兩年了。


    方世玉點點頭:“所以我才說啊,這次的挑戰可能是對他信心的一次打擊,我很擔心惠乾會喪失第二次挑戰的勇氣。”


    “今天他從銅人陣中出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收拾包裹下山去,幸虧我們幾個千辛萬苦把他給阻攔住了。”洪熙官道,“打不過十八銅人陣就私自離開少林,可是要成為少林棄徒的,我想胡老爹一定也不希望他這樣做。”


    淩多多撩起眼皮看向他們,問道:“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接下來肯定得給惠乾做一係列特訓吧?”


    “說是這樣說,不過倒是不用麻煩你,我們已經聽五梅師太說了,這段時間你有不少事情需要忙,這邊就不用你操心了。”方世玉一邊說,一邊繞過兩個人中間站的洪熙官,走到淩多多身邊來,一拍他的肩膀,“大濕,好好加油,等你成了少林主持,記得請我們吃酒!”


    “成了少林主持才更不能吃酒呢,你別瞎說了,還沒譜的事情呢。”淩多多笑眯眯說了一句,左右看了看,見這邊也確實沒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因此幹脆地提出告辭。


    方世玉先對著洪熙官道:“你先回去照顧惠乾,大濕難得來一次的,我領著他在佛心小築逛逛。”


    洪熙官聽完後頗覺納悶,按照童千斤的說法,人家三禮小師傅就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在佛心小築住了兩年的,再者說人家土生土長的少林人,對少林寺的熟悉程度難道還不如你?哪裏還需要你來介紹?


    他心頭覺得茫然不解,見方世玉笑眯眯的仿若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病,又看看淩多多,見此人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洪熙官雖然天性質樸,也不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知道的,覺察到這是他們兩個人私底下有話要說,十分配合地一點頭:“好的,那我先進去了。”


    方世玉等著洪熙官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方才輕聲道:“我看能勸得住惠乾一次,也是勸不住惠乾第二次的,他不親眼回去看看胡老爹,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他一片孝心,確實難得,隻可惜少林百年寺規在上,便是方丈師伯也不好因為他一個人破例。”淩多多垂眸道,“再者,不讓他離開少林,也是為他著想,那個仇萬千是武當下一輩弟子中的翹楚,功夫著實不低的。”


    方世玉往前邁步的步伐一頓,扭過頭來看著他,一下子就笑了:“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你怎麽知道我就想求你網開一麵,放惠乾出去?”而且還提前一步把所有他能求情的話都給堵上了。


    淩多多一挑眉梢,略有些得意,笑道:“我剛剛聽熙官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真的不讚成惠乾貿然離寺,倒是你言辭間頗為閃爍。其後你又特意把他給支開,又主動提到惠乾想要離開的話題,除了能求我這個,難道還能說別的不成?”


    方世玉看著他一臉讚歎地拍巴掌道:“果然是大濕,竟然一眼就看透了我的那些小聰明,真是太厲害了!”


    淩多多目視前方絲毫不為所動,狀似無意地提醒道:“拍馬屁也沒有,這事兒是方丈師伯和我師傅共同決定的,我一個三代弟子,在其中並沒有插話的權利。”


    方世玉是真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能被此人掌握得這般清楚,局促之餘心中還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來,不怒反笑道:“真有你的,把我的想法猜得這樣透。”


    淩多多多看了他幾眼,發現此人是真高興而不是因為有事兒求他才假裝出來的,對他這個舉動卻想不透原因了。


    想不透就不要想了,方世玉反正沒有害他的心思,淩多多暫且把這個放下,揮手道:“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就真的走了?”


    方世玉稍稍一猶豫,道:“我知道你最近肯定很忙,我也要忙惠乾的事情,估計見不著麵了,你要是有空的話,記得來看看我。”


    他倒是想去堵淩多多,但是聽五梅師太的話音,淩多多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可能都不在少林寺中,他都不知道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人。


    “行,我屋裏那筐紅薯都給你留著,咱倆聚一塊的時候再吃。”淩多多看著他目光很柔和,甚至還抬手摸了摸他的光腦門,“那我走了啊?”


    方世玉拍了拍他的手背,點了一下頭,注視著他走遠後,才搖著頭笑了起來,回身走進佛心小築裏麵了。


    淩多多走在回戒律院的路上,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發現竟然正好是滿月,怪不得今天晚上這樣明亮。


    一堆又是一堆的煩心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算個頭。想到這裏,他禁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白眉方麵仍然沒有消息傳來,恐怕得等打敗了他,少林寺才能真的恢複原本的平靜。


    也隻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才能跟方世玉快快樂樂雙雙把家還……想到這裏,淩多多禁不住愣了一下——為啥自己會想到要跟方世玉把家還?


    ……為什麽是方世玉而不是自己的萌妹妹淩小小?他低頭正納悶著,冷不丁聽到前方有細微的呼吸聲,神色一變,厲聲問道:“誰在那裏?”


    這句話剛說完,少林方丈至善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淩多多連忙迎上前去,滿麵愧疚地道歉道:“弟子不知道是師伯,剛剛言語無狀,還請師伯見諒。”


    這事兒不怪淩多多,少林寺中誰不是光明正大的,偏偏至善不聲不響躲在那邊,弄不好還以為是馮道德卷土重來了呢。


    “這事兒也怨老衲,見你一會兒抬頭望月,一會兒低頭看地,還當你是在參悟佛法,不便打擾,方才想要躲開等你過去的。”至善不以為意,一臉慈祥和藹地看著他道,“老衲已經有意收斂了氣息,想不到仍然被你聽見了,你最近的武功又大有提升,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淩多多連稱不敢,又聽至善問道:“你剛剛可是在參悟佛法?”


    淩多多禁不住嘴角一抽,覺得至善對自己這樣看重,要是照實話說他剛剛其實隻是在神遊天外,那著實有些不太妥當,因此幹笑一聲,麵露尷尬之色:“弟子隻是想到智惠師伯平日裏的言行教導,再比照自己的,發現頗多不足之處,更堅向佛之心罷了。”


    這牛皮吹得吧,淩多多禁不住在心中念了一聲“罪過”,有意把自己臉上的尷尬神情弄得更明顯一些。


    至善一看他的反應,自動理解成是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驚擾跑了他的靈感,心中頗為愧疚。


    淩多多一見至善自責的神色,就知道自己一番裝模作樣起了效果,主動跟他說了些別的岔開了話題:“師伯,藏經閣中的藏書已經移走了大半,剩下的因為是從前朝傳下來的孤本,年代久遠,紙張都散了,不可輕易移動,弟子等不敢擅自行動,還望師伯示下。”


    至善微微一沉吟,道:“孤本的轉移暫且先放一放,如今少林是否會遭到劫難還未可知,貿貿然行事恐怕會反倒破壞了古籍。”


    淩多多應下了。


    ————————————————————————————————————————


    淩多多負責把少林寺搬運出來的古經運送到九蓮山千裏之外的一處小鎮,此地偏僻荒涼,平日裏也沒有江湖人士走動,又因為地處東南方,距離京城甚遠,衙門等同虛設,連官差都見不到幾個。


    此事事關重大,牽扯到少林藏經閣中上萬本經書和武功秘籍,關係到少林百年基業的傳承,對保密工作的要求很高,因此知者甚少。


    少林寺中知道運送經書事情的除了智惠和淩多多,就隻有少林方丈和五位長老。而知道確切知道經書放置地點的,就隻有淩多多和至善了。


    淩多多深切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若不是事情要秘密進行,幾位長老為了掩人耳目不能離開少林寺,這樣的差事是輪不到他頭上的。


    他沒有動用任何幫手,自己購了一輛馬車一趟趟地來回跑動搬運經書,先靠人力把經書從九蓮山上抱到十裏外的小鎮上,放入馬車中,駕車趕往放經書的小鎮周邊,還是在附近的地方落腳,再趁著天黑趕十裏地把經書運到租下的田莊裏。


    這個差事格外辛苦,他每次運送的批量都不能很大,少量多次一次次重複這個過程,忙活了一個多月才算全部完成。


    淩多多這段時間在運送經書的間隙,偶爾倒是也去看望方世玉他們,知道方世玉和洪熙官最近一直都在陪著胡惠乾做特訓。


    他有自己的事情忙,便也沒有多加關注,然則等忙完了事情回到少林之後,在戒律院跟智能稟報完此時,淩多多正想告辭回到自己房間好好休息一下,冷不丁聽到智能說道:“胡惠乾離開少林了。”


    不可能啊,以胡惠乾的水準,三年內想要打過十八銅人陣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怎麽現在就走了呢?淩多多心中一驚,抬起頭看向智能,見他臉色十分難看,一點也沒有為胡惠乾高興的意思。


    能讓智能氣成這樣,明顯胡惠乾不是走的正道光明正大離開少林的,淩多多隱約明白過來,試探性問道:“難道他是翻牆逃走的?”


    “他第二次挑戰十八銅人陣失敗那晚,拿著鐵鍬想要挖穿地洞逃出去,被方丈師兄看到了,好生勸阻了他一番。”智能說到這裏,重重用鼻子出氣,氣惱道,“若是他醒悟過來也就罷了,結果方丈師兄的這一通苦口婆心都是白給的,他當天晚上竟然就鑽狗洞逃了出去!”


    淩多多聽過後是真吃了一驚,禁不住愣了愣,動了動嘴唇,詫異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還能有假不成,你三戒師兄親眼看到他往裏鑽了,連忙上前想要阻攔,卻被他推開後跑走了。”智能極為不悅道,“執迷不悔,教而不善,他也不想想就這樣走了有什麽後果?”


    那還用說,能有什麽後果?肯定是要被逐出少林寺的,在這一點上沒有丁點商量的餘地。淩多多歎息道:“他也是一片孝心,不失為有擔當之輩。”


    一個是不想他下山送死,另一個是急於回杭州看望癱瘓的父親,智能沒有錯,胡惠乾也沒有錯,不過是雙方的立場不一樣罷了,因為事情不是攤到自己頭上,所以才有理智擺事實講道理,一旦真的遇上了這樣的慘事,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


    淩多多幾輩子都沒有父母,可是他倒也能體諒胡惠乾的心情,想想哪一天要是有人傷害了他唯一的妹妹,淩多多也準保要親手弄死對方才肯罷休,有些事情沒有商量和緩和的餘地。


    智能心煩意亂不想再說下去,揮揮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看著他緩和了神色:“不說這些煩心事兒了,這段時日真是辛苦你了,下去好生休息。”


    “是,師傅。”淩多多嘴巴上答應了,又怎麽可能真的回房間睡覺,在門口一停頓,歎了一口氣,還是去了佛心小築。


    童千斤告訴他方世玉和洪熙官跑去梅花勝地了,並不在這裏。


    淩多多深切感覺到自己簡直就是社會主義的那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又是歎了一口氣,認命地又去了梅花勝地。


    他到的時候,看到幾個人都蔫蔫地坐在座位上,無精打采的模樣,走進屋去輕輕咳嗽了一聲。


    方世玉第一個反應過來,眼睛立刻一亮,朝著門口轉過頭去,見果然是熟人,“騰”地一聲站起身來,大踏步走了過去。


    然則他是坐在最裏麵的椅子上的,有一個人比他更快一步,淩小小已經興高采烈地撲上前去,摟著淩多多的脖頸轉了一個圈,笑道:“哥哥!”


    方世玉動作一頓,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左右看看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現的淩多多吸引過去了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異樣舉動,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讓我看看,這才幾天不見麵啊,怎麽就憔悴成這樣了?”淩多多掰著自己妹子的腦袋看了一眼,眉頭一皺,“黑眼圈這麽明顯,難道你昨天沒有睡覺?”


    淩小小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們都沒有睡覺,找胡大哥找了一晚上,沒有找到人不說,連三德師兄也不見了蹤影……”


    “胡惠乾是昨天晚上跑走的?”智能光告訴他胡惠乾鑽狗洞跑了,倒沒說是什麽時候跑走的,原來就是昨天晚上,過了才沒有幾個時辰,怪不得今天智能火氣這樣旺盛。


    淩小小一點頭,苦惱地皺著眉頭道:“我們正在討論這件事情呢,都不知道胡大哥日後該怎麽辦了。”


    “他主動離開少林,就已經是少林棄徒了,此事絕無回轉的餘地,他日若是被押回少林,肯定要被逐出門牆。”淩多多搖了搖頭,寬慰道,“不過他這也算是全了一片孝心,這種選擇倒也不能說是錯的。”


    方世玉雖然回到了座位上,從剛剛起就一直在探著脖子看他,此時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趁機道:“回不回少林還好說,我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惠乾會一時忍不住跑到萬馬堂找仇萬千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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