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智能內心如何暗搓搓期待著方世玉能夠長住銅人陣永遠不出來,事實終究是殘忍而無情的。


    在方世玉和洪熙官進入銅人陣闖關的第二個時辰,他們兩個終於推開門走了出來,淩多多守在門口看了一眼,禁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不論是方世玉還是洪熙官,兩個人都顯得極為狼狽,洪熙官上半身□□著,方世玉兩條袖子都被撕開了。


    淩多多拉過方世玉的手臂看了看,見小臂處被燙得翻卷著皮肉,兩片很大的燙傷,點頭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青龍白虎印,看起來還算不錯。”


    這是闖十八銅人陣最後一關時印上去的,但凡能夠走到這一關的弟子,都需要抱起燒得火熱滾燙的鼎爐,敲響屋頂的大鍾。


    左青龍右白虎的印記就在鼎爐側邊緣,在這個過程中就被烙在人的胳膊了——這也是少林俗家弟子的一個標誌性烙印。


    方世玉被燙得不輕,嘴巴裏還在輕輕吸著冷氣,聽了他的話卻是笑得極為開心,把胳膊往他眼前一舉:“對吧,對吧?我也覺得特別好看!”


    這人得意得給他按上一對翅膀直接都能上天了,淩多多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還是鼓勵道:“你們做得不錯,竟然真的能夠順利闖關出來——嗯,好吧,這個印記確實是非常好看,你整個人的檔次仿若都升上來了。”


    方世玉趁機慫恿道:“你要是想要一個,那還不簡單?推開大門走進去,我們等你半個時辰,咱們結伴下山快活去?”


    少林方丈可就在不遠處看著你,你這樣挖牆腳著實太不厚道了,淩多多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從小在少林長大,多得諸位師伯和師傅的栽培教導,如何能夠離開少林寺?”


    “你要一輩子在這裏當和尚?”方世玉聽得一愣,剛剛闖過了十八銅人陣帶來的興奮頃刻間消失了大半,動了動嘴唇,卻著實不知道應該如何勸他,隻能悶悶一點頭,“我明白了。”


    “你怎麽這種反應,難道我光頭的樣子這麽難看嗎?”淩多多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歎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其實還不是很醜吧?”


    方世玉其實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惆悵糾結些什麽,聽他這麽說心情也跟著轉好,開玩笑道:“那當然了,半夜看也亮光光的,格外辟邪呢……”


    方世玉說到一半驟然收口了,媽蛋不該提到啥啥辟邪的鬼話的,他頓時感覺到周身冰涼一片,神經兮兮地繞著周圍看了一圈。


    這一看沒看到妖魔鬼怪好兄弟們,就看到智能陰測測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不放了,方世玉怕鬼卻不怕人,毫不畏懼地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


    然則這次自己能夠闖過十八銅人陣,還要感謝智能那日驟然出聲提點,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下來,方世玉也感覺到此人是典型的麵硬心軟,其實人真的挺不錯的。


    想到這裏,他主動上前道:“智能師叔,謝謝你。”


    智能斜著眼睛萬分不屑地看著他,問道:“有什麽好謝的?如果你沒有本事,誰都幫不了你——這次能夠闖過十八銅人陣,也是你運氣好。”


    方世玉聞言微微一笑,點頭道:“大家心照不宣。”


    智能動了動嘴唇,很想幹脆直接地反駁一句“媽蛋誰跟你心照不宣”,瞪了方世玉一眼,冷笑一聲,向旁邊挪了兩步跟他拉開距離。


    他是真的不覺得自己跟方世玉有啥好心照不宣的,要是早知道自己的寶貝徒弟想要去攪合這檔子渾水,智能寧願方世玉繼續留在少林寺給自己添堵,也絕對不會告訴他破陣的訣竅。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當時出聲提點的時候考慮確實不周,智能不甚高興地一撇嘴角,昂著頭走人了。


    留下方世玉站在原地摸著自己胳膊上的燙傷對淩多多歎息道:“師叔真是深藏功與名的典範,他為人這樣低調,連自己做的好事都不肯承認,難怪在少林寺中連連被人誤解。”


    ——大哥,其實真正誤會了的人是你,淩多多笑眯眯地在旁邊一點頭,附和道:“你說得不錯,我的師傅真的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呢。”他對於這樣美麗的誤會,從來都是不會去戳破的。


    “大濕你才真的是好人呢,”方世玉對著他又是彎腰又是拍馬屁,“我跟熙官這次能夠這麽順利地闖過十八銅人陣這個大難關,還要全賴大濕你的提攜和幫助呢。”


    淩多多對於這樣的表揚倒是不介意照單全收,不置可否地一點頭:“那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


    “當然要有所表示了,”方世玉一拍他的肩膀,親昵地湊到他耳邊道,“我們去吃烤紅薯烤玉米烤土豆,痛痛快快吃一個飽,好不好?”


    洪熙官在旁邊聽了,笑著開口道:“世玉說的不錯,終於算是闖過了陣了,我們應該一起放鬆一下,明天再打起精神來離開少林,怎麽樣?”


    大哥,你怎麽一點眼色都不會看,我跟大濕不帶你玩的,方世玉扭過頭來看著他笑道:“不好啊,你應該多陪陪詠春的,我們當然不好在旁邊打擾了。”


    洪熙官一愣,還想再說,就聽到方世玉自顧自已經決定了:“嗯,這樣倒是正好,你們兩個一組,我和大濕一組,說起話來也方便。”


    淩多多端著架子靜靜站在一邊,聽到這裏,跟著一點頭:“這個分配方式挺好的,我也覺得不錯。”


    他是這次事情成功的首要功臣,洪熙官一聽,不好再反駁了,雖然覺得人多熱鬧,卻也隻能點點頭:“哦,好,那你們好好玩啊——”


    方世玉此時已經拉著淩多多走遠了,聽了這句話回過頭來,翹起右手大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道:“那當然了,我可是方世玉,最擅長的就是玩玩鬧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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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世玉托著腮幫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地抬頭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哈欠,翻轉一下串著紅薯的樹枝,搖頭道:“紅薯啊紅薯,枉費你變得這麽噴香噴香的,卻仍然沒有人吃你——”


    他一邊說一邊拖長了聲調看向旁邊,遠處的小山坡上,淩多多摟著淩小小兩個人湊在一塊低聲說著什麽。


    人生真是充滿了悲劇,方世玉很快收回了目光,繼續搖頭歎息道:“方世玉啊方世玉,枉費你特意把熙官支開,卻仍然沒能兩個人湊在一塊開開心心吃紅薯……”


    說到這裏,他禁不住停頓了一下,坐直身子納悶道:“難道這其實是老天爺對我拋棄朋友不帶熙官的懲罰?”


    方世玉的右腳動了一下,翹起來對著他的臉頰,他用一種甜膩膩的聲音說道:“所以才說,方世玉你這事兒做得太不厚道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務必要把熙官這個傻大個也叫上才對啊。”


    說完這一句話,他又恢複了自己平時的聲調,指著自己的右腳道:“你說得很對啊,落到現在這個無聊得隻能自己跟自己講話的地步,還不是我自己作的?”


    方世玉的右腳又抖了抖,黏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也不要太責備自己,誰讓你不記得大濕不僅是大濕,還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妹控?”


    方世玉歎了一口氣,拍了一下自己的腳被,用正常的語調道:“別說我不記得他是妹控,我連他有個妹妹的事情那時都沒想起來……”


    話說到這裏,他的眼梢瞄到那邊抱團的兄妹有了動靜,急忙收了口扭頭看過去,見淩多多在小道上跟淩小小說了幾句什麽,兩個人分開了,就淩多多自己朝著這邊走過來。


    方世玉精神一震,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一溜小跑,看了看淩小小纖細的背影,故意問道:“怎麽不讓小小跟我們一塊吃?紅薯都已經烤熟了。”


    “可是我看你反倒挺高興的模樣啊?”淩多多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自己到剛剛的那塊大石頭上坐好,“不是說好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嗎,我就讓小小回去了。”


    方世玉心情大好,笑道:“留她跟我們一起吃也挺不錯的。”話雖然這麽說,他也不希望聽到淩多多接一句“那我去把她叫回來”,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你們兩個剛剛聊了那麽長時間,都說些什麽了?”


    淩多多歎了一口氣,略微有點無奈:“我想勸她這次跟著我們一起下山,我們去杭州,讓她去附近的小山村先避一避風頭——你也知道,少林寺大多數人都有自保能力,唯獨小小的武功差了一些,我希望她能平安無事。”


    “小小一定不肯同意吧,這種事情最難受的就是自己不能夠參與,隻能在一邊擔驚受怕了。”方世玉搖了一下頭,“而且小小的藥草和□□都學得相當不錯,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們呢?”


    “不,我寧願不要她的幫助,也不希望她遭遇到危險。”淩多多輕輕一抿唇角,“算了,暫時還什麽都沒有發生呢,我在這方麵有點神經過敏,若是日後少林和武當真的對上了,再說這些也不遲。”


    “少林和武當真的會發生爭端?”方世玉說完後自己對此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攤開兩隻胳膊道,“好吧,看現在這個趨勢,是一定會出事兒的。”


    “既來之則安之,萬事隨緣。”淩多多對此倒是看得很開,清朝時期所謂的武學當真是一筆爛賬,少林若是趁此機會棄寺離開,到一個僻靜地方重整旗鼓,未嚐不是鳳凰浴火,能夠躲過後麵一百多年前的數場浩劫。


    “嗯,萬事隨緣,你說得對。”方世玉隨口應和了一聲,把紅薯塞到他手裏,“不說這些了,先吃東西吧,今天晚上是要放鬆的,別想這些煩心事兒了。”


    淩多多一點頭,把紅薯烤得鬆軟的外皮剝掉,湊到鼻端聞了聞,讚歎道:“味道真香,你吃東西的品味還真是不錯。”


    方世玉湊過腦袋來,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紅薯,得意道:“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是呢——再讓我咬一口。”


    淩多多終於沒忍住,朝天翻了一個白眼,突然間心頭一動,輕輕捏了一把他的耳垂,感覺肉嘟嘟的手感不錯,輕聲道:“我聽人說,耳垂厚實的人有福氣。”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你一個當和尚的,難道不信佛祖反倒信這玩意?方世玉頗覺奇怪,坐起身來看向他,關切問道:“怎麽了?”


    淩多多一側頭,笑道:“你摸摸我的就知道了。”


    方世玉依言抬手,發現他的耳垂幾乎是沒有的,最下麵的肉貼著軟骨,隻有可憐兮兮的一小點。


    淩多多幾輩子模樣身段皆不一樣,唯獨是耳朵,每一輩子都是這樣的,壓根就摸不到肉,剛剛那句話是他第一輩子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告訴他的,淩多多莫名其妙一直記到現在。


    方世玉發現他情緒有點不對,連忙笑道:“你一個人成天胡想八想什麽呢,哪來這麽多事兒?我覺得你比我厲害多了,現在咱倆要是打架,你能讓我兩隻手一隻腳,我還打不過你呢。”


    “再厲害還能怎麽樣?”淩多多托著下巴撓了撓自己的額角,側眼看著他笑道,“來了少林之後你的武功突飛猛進,但是你以前在廣州逍遙恣意的日子不是比現在要快樂很多?”


    他還記得自己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方世玉的情景,珠滾玉盤似的清脆敞亮,晴天落白雨似的明亮激昂,那時候的方世玉看起來比現在要張揚得多,淩多多看得出來,雷老虎這件事情給他帶來的打擊很大,整個人的心態都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淩多多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都有十成的信心的,然則方世玉卻鄭重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不,我覺得我的人生中沒有比現在還快樂的時候了。”


    淩多多輕輕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帶著前所未有的審視和揣度:“你前一天還在為如何闖過十八銅人陣煩惱,明天就又要踏上返回杭州的征程,你說你過得快樂?”


    方世玉臉頰微微漲紅,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掂掂膽量終究不足,低頭把火炭上烤著的串紅薯的樹枝拿了起來:“吃東西,再不吃就放涼了。”


    ……你把剛從火上烤過的東西拿起來說要涼了?淩多多感覺到這個邏輯十分有問題,張張嘴巴正想提醒他,就見方世玉已經把紅薯連皮帶肉一塊塞到嘴巴裏。


    下一秒,方世玉果然如同觸了電一樣跳了起來,張大嘴巴把東西都吐了出來,伸出舌頭呼呼喘氣,含糊不清道:“燙……燙燙……”


    這孩子怎麽突然間傻成這樣了?淩多多連忙一指右手側的小溪,拉著他往那邊走:“快快快,用涼水衝一衝!”


    方世玉把下巴埋在微涼的溪水裏,眼眶中都是淚水,好半天才抬起頭來,伸著舌頭道:“大濕,你還覺得我是福緣深厚的人嗎?你真的這麽覺得嗎?”


    “福緣深厚跟智商低畢竟是兩個概念,又不衝突……”淩多多說到一半,著實不忍心再說下去了,一臉慘不忍睹地伸過自己的半截袖子去,“擦擦淚,先別說話了。”


    方世玉抓著他的僧袍鼻涕一把淚一把,含糊道:“我被燙了一下直接就懵了,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直掉,換了以前,我在擂台上差一點被李小環打死的時候,也沒掉一滴眼淚!”


    淩多多安撫道:“你說得很對,誰不知道方世玉是真英雄,不怕死不怕痛,就是有點怕鬼的小毛病。”


    “方世玉就是全靠著一條舌頭耍貧嘴,你幫我看看,舌頭還在嗎?”方世玉感覺到口條酥麻麻的,沒有半點知覺,口水順著嘴巴往下流,心中大為恐慌。


    沒見過那個沒舌頭的人說話這麽利索的,也就是咬字有點不清楚,淩多多湊過頭去仔細看了看,發現起了一串的燎泡,皺了一下眉:“快別說話了,小心牙齒碰到,不小心把泡給戳破了。”


    方世玉大驚失色,詫異萬分道:“這麽快就起泡了?”


    淩多多無奈道:“都讓你閉嘴了,我帶著你去梅花勝地找五梅師太討點清涼的藥草給你含上。”


    方世玉深覺有理,點了點頭,率先往前跑了兩步,而後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麽,飛快扭回頭來,把烤好的幾個紅薯揣在懷裏:“我還沒吃飽呢。”


    就這禍患還是吃紅薯引起來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記得得帶著紅薯,吃貨的世界讓人如此費解。淩多多抬頭望天半秒鍾,從他懷裏把紅薯拿了過來:“我拿著吧,你管好自己的舌頭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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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世玉和洪熙官在離開少林寺之前,專門前往方丈禪房跟至善道別,順帶著表示了一番感謝之意。


    淩多多那時候正好在跟至善商量事情,見到他們兩個進來,便主動跟至善告辭。


    至善伸伸手把他給攔下了,慈眉善目笑道:“無妨,你此番要同他們一道下山去,老衲有些話要一同叮囑你們,你還是留在這裏聽吧。”


    “是,弟子謹遵方丈師伯教誨。”淩多多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隨口應了一聲,跟方世玉和洪熙官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等著他們開口。


    洪熙官先雙手合十道:“師傅,弟子專程前來向您老人家告別。”


    至善先是笑了三聲,而後方道:“你們能夠在這麽短的日子裏就學有所成,能夠闖出十八銅人陣,為師感覺到很欣慰。”


    洪熙官謙虛道:“是因為師傅和幾位長老教導有方,弟子沒齒難忘。”


    “沒錯,沒齒難忘。”方世玉上前半步,指了指自己的牙齒,“師傅,我們其實很舍不得你跟少林寺裏所有的師兄弟,不過要幫惠乾,我們實在不能不走。”


    洪熙官跟著點頭道:“師傅,等惠乾的事兒辦妥之後,我們一定會重返少林,再繼續潛心苦練,聆聽師傅教誨。”


    至善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他們,在兩個小夥子肩膀上各自拍了一下:“你們要記住,臂上烙了龍紋,就是正統少林弟子,你們所做的一切,都關乎少林的榮辱,下山後一定要積德行義,好好發揚少林的武學精神。”


    洪熙官和方世玉對視了一眼,齊聲說道:“弟子謹遵師傅教誨。”


    方世玉抬起左胳膊來,用右手輕輕一拍,笑道:“放心吧,師傅,我們烙了一條龍,又不是一條蟲,絕對不會給少林丟臉的!”


    跟智能不同,至善其實很喜歡方世玉這種跳脫活潑性子的年輕人,聞言被逗得仰頭哈哈大笑。


    看嘛,我哄人開心的本事是不是很厲害?方世玉趁機側頭對著淩多多眨了眨眼睛。


    淩多多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舌頭是挺利索的,真看不出來昨天吃紅薯的時候才受了重創。


    方世玉全當他眼神中傳達的後半截意思不存在,得意萬分地一挑眉梢,連連點頭,對著自己伸了一個大拇指。


    至善此時正好笑完,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卻也沒有在意,轉而鄭重道:“此次下山,你們可能要經曆許多困難,老衲希望你們都能夠做到沉著、冷靜應對,把這次經曆當做一次磨練自己的機會。”


    說罷,他不待三個人應聲,就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你們下山是要為了惠乾主持公道,不必顧慮太多。”


    淩多多聽話音就知道,至善這是在暗示他們不必在意武當,該得罪人的時候就不要怕事束手束腳的。


    少林方丈已經做好了跟武當一戰的準備,淩多多身為少林弟子,對此並無異議,卻有些吃驚至善這次的剛硬態度,跟他一貫的處事作風可是大不一致的。


    至善仿若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一樣,笑道:“少林雖然嚴格約束門下弟子不肯沾染江湖是非,但是絕對不是怕事的,什麽事情該縮頭,什麽事情該出麵,老衲心中自有分寸。”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停頓,看著淩多多別有深意道:“身為少林掌門,若是不能為門下弟子主持公道,那少林威望何存、顏麵何在?真正的少林精神,是弟子們為善為德的精神,並不在這百年傳承的寺廟。”


    武當勢大,還有可能有朝廷在背後支撐著,一旦雙方起了衝突,那少林寺很可能保不住了。至善權衡利弊後,卻不能任由門下弟子挨打受累,他爭得不是一口氣,而是要維護少林寺的百年聲明。


    淩多多聽他話音中甚至有在暗中點撥如何成為一個合格少林方丈的意思,在心中沉沉歎了一口氣,點頭應下了。


    三個人出了禪房,方世玉拉著他走出了一段距離,而後低聲問道:“我怎麽聽方丈言辭中,似乎有覺得少林寺這番要遭大難的意思?”


    這話說得很不錯,臭小子還挺敏銳的,淩多多掃了他一眼,笑道:“你每天胡想八想究竟在亂琢磨什麽啊,師伯就是在叮囑我們下山盡量少惹禍,但若是武當又來挑釁,那倒是無所謂,讓我們不要怕事罷了。”


    “也對,畢竟少林才是江湖武林的魁首老大,武當還要排在少林後麵,沒道理我們怕了他們。”方世玉對此並沒有多想,他並不知道有朝廷從中橫插一腳的事情,很樂觀地一聳肩膀,“走吧,我們是時候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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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過半月時間就回到了杭州,剛進了杭州城內,能夠看到遠處燃起濃濃的黑煙,似乎有人在放火燒東西。


    方世玉看了一眼,大驚失色,心中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來:“糟了,我怎麽看那個方向,分明是我們在杭州的房子呢?”


    “世玉,你看那邊!”洪熙官指著另一個方向正冒著小得多濃煙的地方,皺眉道,“那邊不是惠乾家嗎?”


    這一聽就是出事兒了,能在杭州城光明正大放火燒人家屋子,這靠山得多硬啊。淩多多分配任務道:“熙官和詠春去惠乾家裏看看,我和世玉快去你家。”


    幾個人俱都一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就分開來,方世玉縱起輕功在前麵跑,臉色極為難看,咬牙道:“若是德哥和花姐出了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嗯,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放火燒了萬馬堂,再打上武當山,燒了白眉的紫霄神殿,你看如何?”淩多多加快速度跟他並排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記得方丈師伯下山前告訴我們的話嗎?記得要時時刻刻保持冷靜。”


    方世玉深吸了一口氣,略微平靜了下來,點頭道:“你說得對,不能讓衝動控製了我的頭腦。”他在擂台上打死雷老虎,也是因為情緒激動下大腦過於興奮了,這已經惹下了一係列的麻煩。


    方世玉明白淩多多是好意提醒自己,若是真的因為他引起了少林和武當的衝突,就算少林不懼,也肯定要牽扯進最少幾十條人命來。


    兩個人俱都是輕功不凡之輩,說話間已經來到方家宅子附近,果然看到滾滾濃煙都是從那邊飄來的,十幾個穿著統一藍色家丁服裝的人正把大把的稻草往火堆裏麵投。苗翠花正在同一個二十許的男子交手,五六個家丁圍攏起來正在毆打方德。


    這情況看起來著實不容樂觀,眼看著還有一小段距離才能衝過去解圍,方世玉指了一下跟苗翠花交手的男人,又指了一下自己,意思是這家夥由自己來解決,讓淩多多先去幫助方德。


    淩多多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輕聲叮囑道:“我看苗師姐有些落了下風,那個人很可能是仇萬千,你一個人多加小心。”


    他覺得還是自己來對付仇萬千比較有把握,但是以方世玉的性格,不跟仇萬千這個罪魁禍首交手難平他心中之恨,再者,看仇萬千表露出來的武功,理當是方世玉輕鬆獲勝才是。


    方世玉應了一聲,跟他分成兩撥,當先喊道“花姐,我來助你”,淩空一腳將仇萬千踢飛了。


    淩多多三兩下把圍著方德的家丁都拿了穴道丟在路邊,把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方德扶了起來:“方老爺,您沒事兒吧?”


    方德捂著肚子,出了滿頭的冷汗,重重咳嗽了一聲,顧不得疼痛,抬手指著前方的宅子:“快,快……快先滅火!”


    沒了縱火順帶著丟稻草的人,方家宅院裏麵就有水井,再加上方家書童方賢的幫助,幾個人沒花多少時間就控製了火勢。


    淩多多見街道另一端在方世玉和苗翠花的合圍中左支右絀的仇萬千,看出來此人想要逃跑,因此飛身而去,堵住了他前進的道路。


    仇萬千整個人都被打懵了,茫然地看了他幾秒鍾才反應了過來,嘶聲叫道:“少林小和尚三禮?!”


    “阿彌陀佛。”淩多多雙手合十,笑容可掬地對著他開口道,“仇施主能知道小僧名諱,看來恐怕跟令師尊已經交換過信息了。”


    這個年代消息的傳播速度又沒有這麽快,仇萬千見了和尚第一個反應就是“三禮”,八成是從馮道德那邊得到了消息,知道他跟方世玉等人走得近。


    仇萬千看著他的目光中含了仇恨和畏懼,並沒有否認淩多多話語中的意思,反而喝道:“讓開!出家人不管俗事,你就不怕違背了少林戒條?”


    這個時候你倒懂得用戒條來壓我了,淩多多笑道:“不好意思,仇施主,小僧已得方丈師伯教誨,打狗要打狠。”


    這個笑眯眯的小和尚可是一點都不好惹,連自己師傅也被他廢掉了右邊的肩膀,自己對上如何還能有活路?仇萬千下意識想要轉頭,卻見方世玉已經在他們說話間把後麵的道路也給堵死了。


    仇萬千重新扭回頭來看著淩多多,擺出無奈的麵孔來,舉起雙手道:“好,今天算你們人多,我自認不敵,仇萬千認栽!”


    他一邊說一邊慢吞吞朝著淩多多那邊走了幾步,說罷見距離差不多了,雙手一扯衣襟,幾道毒針從衣服中射了出來,直朝著淩多多麵盤射了過去。


    “這一招都是你師傅玩剩下的了,難道還以為我會中招?”淩多多側身避過了毒針,右手抬起,順帶著夾住了兩根,見枕頭上也是油綠綠的,麵無表情道,“武當道士的臉都讓你們給丟光了。”


    用暗器也就罷了,竟然還在上麵塗毒,這得是多不要臉的武林人士才幹得出來的事情啊,虧你武當幾百年來都自稱正派魁首。


    雖然知道此武當非彼武當,但是畢竟都頂著武當的名頭,淩多多深切地感覺到丟人,他現在要不是頂著不能殺生的和尚皮,都有心一巴掌拍死這些人。


    仇萬千才不管他說什麽,趁著他側身的空隙,趕忙逃跑了。


    淩多多本來想著自己跟上去也是感覺臉麵無光,橫豎方世玉一個人就能對付他了,自己還是不追吧,眼不見心不煩。


    沒想到方世玉也沒去追,一個箭步跑過來,抓著他緊張道:“毒針沒有傷到你吧?身上有流血的地方嗎?”


    上次洪熙官被射中了毒針,雖然五梅及時過來醫治並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當時劇痛難忍,前前後後遭了好幾天的罪,才算是把毒給清理幹淨。


    光疼就已經很難忍了,關鍵是現在五梅還不在跟前,連她的徒弟淩小小也不在,萬一毒素清理不幹淨,那就壞事兒了。


    淩多多被方世玉緊張到不行的樣子給逗樂了,在他麵前轉了一圈,被仇萬千攪壞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一點事情都沒有,這點小玩意我還是避得過去的。”


    他看仇萬千主動投降,還朝著自己這邊走,就已經心生警戒了,對於其驟然暴起暗算,也並不感到驚訝,因此躲避得非常及時。


    “那就好,那就好,”方世玉鬆了一口氣,動動嘴唇,忍不住再三重複道,“那就好……”


    人家這樣關心自己,能緊張得讓一向伶牙俐齒的方世玉隻會傻乎乎重複一句話了,淩多多心中頗為觸動,拉了拉他的手,感覺到他手心滿是冷汗,歎息道:“走吧,我們先去看看方老爺他們。”


    方世玉一驚,立刻回過神來,應聲道:“對,我得看看德哥和花姐怎麽樣了,估計德哥得嚇壞了……”


    說話間,洪熙官和嚴詠春正好扶著胡惠乾從街頭走了過來,幾個人湊成一堆,一起進了方家的宅子。


    方德不是嚇壞了,而是氣壞了,一進門就一直陰沉著臉,作為一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遇上這種事情,表現得悲憤而又無奈。


    苗翠花先是扶著他在主位上坐下,而後道:“幸虧你們回來得及時,不然他們人多勢眾的,我看方家非得讓他們都燒掉了——那個仇萬千已經毀了老爺兩批貨物了,這次竟然還要放火燒宅子?”


    淩多多眼梢瞄到,方德的麵部在聽到“毀了老爺兩批貨物”時,幅度極小地抽搐了一下,麵上的怒意稍淡,轉成了一種更加深切的無奈和悲哀。


    方世玉氣呼呼道:“他不僅仗勢橫行,竟然還要放火,真是欺人太甚!”


    苗翠花冷笑了兩聲,抱著胳膊道:“不放火,怎麽叫仗勢橫行呢?惠乾家都給燒沒了,幸虧惠乾一直把胡老爹放在方府,不然可能就出人命了呢。”


    胡惠乾捂著胸口連連點頭:“要是我爹被燒死了,我一定要去找仇萬千拚命!”因為說得太用力了,一句話說完就咳嗽起來。


    旁邊嚴詠春的丫鬟小麗細細幫他喂了一口水,順帶著幫他拍背:“胡大哥,你別生氣,先緩緩冷靜一下。”


    淩多多感覺這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的貌似已經湊成一對了,心中大為歡喜,姓胡的臭小子總算不覬覦他家寶貝妹妹了,如此甚好,甚好。


    他在靜靜觀察這棟房子裏的每一個人,還在心中盤算著各自的關係,就見洪熙官重重一拍桌子,怒而站了起來:“世玉,三禮,我們去找仇萬千討回公道!”


    方世玉欣然點頭:“好!”


    苗翠花幫腔道:“走!”


    老婆兒子都是惹事兒不嫌大的,方德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了,站起來嗬斥道:“給我站住,你們惹的禍還不夠多嗎?到底要把事情鬧得多大才肯罷手?”


    他的目光在苗翠花和方世玉的臉上慢慢掃過,沉聲道:“你們是不是要搞得家破人亡才肯甘心?”


    方世玉長這麽大難見他發這樣大的火,氣焰一下子就小了很多,卻仍然不死心,喚道:“德哥……”


    苗翠花也輕聲道:“可是老爺……”


    “閉嘴!”方德勃然大怒,指著苗翠花道,“我對你們已經忍無可忍了,今天我要休了你,遲早我方家要被你搞得絕子絕孫!”


    說罷,他重重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人了。方世玉看了看愣住的苗翠花,連忙追了出去。


    淩多多看了洪熙官和胡惠乾一眼,低低咳嗽了一聲,朝著門口側了側頭。這是方家的家務事,自己這些外人尤其還是男性就不適合插手,這種事情應當由苗翠花的幹妹妹嚴詠春來安慰她最為合適了。


    另外兩個人也很快反應過來,趕忙跟著他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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