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就如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潭,過往的缺憾與美好都化為無數隻手從泥沼伸出,拖拽著閱讀這份記憶的人沉溺其中,在這片數據量龐大的記憶泥沼中無法自拔。


    「原來過去還發生過這種事啊……」


    意識艱難地從中掙脫出來,趙姒妲斷開數據讀取,緩緩睜開了雙眼,數據流在灰色無機質瞳孔中熠熠生輝,原因不明的錯誤彈窗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人偶少女的視野,提醒著她的心智模型正陷入異常波動。


    幾天前,麵對寄生莎白的請求,趙姒妲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一方麵是她確實需要與吳銘和伊麗莎白匯合。


    另一方麵,就是這幾天裏她一直在消化的記憶。


    ‘天使,的記憶數據中大部分都是與伊麗莎白結伴而行的回憶,她一邊作為排險者監測身邊的世界威脅,一邊按照存續保障機構的指示前往世界各地排除正在孕育的滅世苗頭。


    她們攜手斷絕了桃源村的不死詛咒。


    當不死終於斷絕,初春的溫潤清風拂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兩人攜手並肩看著彷徨痛苦的永生者在風中化為塵土,伊麗莎白靜靜注視著他們的最終結局,微風撩起少女耳畔的秀發,遺世而獨立。


    她輕聲哼唱不知其名的安魂曲,撫平永生者心中最後的痛苦與恐懼,少女那雙純淨的碧綠雙眸第一次蒙上陰霾。


    「人偶,我覺得不死對人來說或許真是一種詛咒也說不定……」


    她們一同見證了魔女一族的末路。


    名為救贖魔女的擎天肉瘤舞動長滿尖牙利齒的觸手,化身移動天災如狂風過境席卷大地,所過之處山崩地裂,江翻海沸。


    伊麗莎白麵無懼色,藍發飛舞,邁著堅定的步伐英姿颯爽地向‘天災,走去。


    「晚安,救贖魔女,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和人偶解決就行啦,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們曾並肩擊退企圖吞噬城市的猩紅迷霧。


    拂曉將至,長夜已盡,被猩紅血霧籠罩的城市終於迎來黎明,逐漸化為灰燼的拜倫爵士歇斯底裏指控著超凡者背負的種種不公,伊麗莎白垂下頭不言不語,那張俏臉上的親切陽光不知何時已經被落寞和愧疚取代。


    「拜倫,我很抱歉……」


    「人偶!我聽別人說冬天的鐵舔起來是甜的誒!」


    「我有時候會懷疑,當初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每過去一天,她都在更加了解‘伊麗莎白,這一個體的想法與觀點。


    「嗯偶!啾啾窩!瑟頭!連宰貼上了!」


    「人偶……這顆星球上的生命,真的應該存在嗎?」


    每相處一天,她就更加深入理解‘伊麗莎白,內心深處的糾結。


    「等這裏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們就去一趟通古斯湮滅坑和百年石棺吧!」


    「有你在我身邊的話肯定沒問題啦!誒嘿~」….


    「人偶,你總說要殺了我,真到了那一天,可不能食言啊……」


    兩人在旅途中不止成為了至交好友,彼此更成為了對方不可替代的存在。


    她們翻越連綿雪山,踏過無垠草原。


    時而駐足停留欣賞沿途美景,時而為拯救世界四處奔走。


    托伊麗莎白的福,記錄在她數據庫中的不再是幹巴巴的任務日誌,而是兩人日常點滴所堆徹出的珍貴之物。


    兩人攜手逛街時看到的祥和光景;


    伊麗莎白把舌頭凍在鐵欄杆上時的蠢樣;


    將背後交付對方並肩抗敵的畫麵;


    還有一次次相互廝殺時的悸動……


    這些都是彌


    足珍貴的寶物。


    對‘天使,來說正是因為有這份記憶存在,才是‘她,真正活著的證明。


    趙姒妲從記憶中也能感受到‘天使,對伊麗莎白的看法也在隨著兩人相處加深慢慢改變,不再像過去初見時那般充滿偏見與敵意。


    身為排險者,‘天使,固然不能因為日益增長的信任而放鬆對其監視。


    而作為朋友,她也同樣無法坐視伊麗莎白就此繼續沉淪下去。


    身體被人篡奪變成提線木偶,精神變成四散傳播的模因災害,每一個伊麗莎白都將被困在幾十年的愧疚與痛苦之中無法自拔,至今還在通過自我傷害的方式懲罰自己。


    如果被這個世界的人偶看到,恐怕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趙姒妲也同樣如此。


    如果說之前數據同步時隻是讓她大致了解這個世界的滅亡大體脈絡,那麽現在精讀記憶無疑是幫她進一步理清舊世界滅亡時的個中細節,來龍去脈。


    一切的起源,都要追溯到舊世界的蟲草病大流行。


    「無論如何努力,最終都沒能改變結局……」


    或許是記憶中殘留意誌的影響,哪怕隻是旁觀記憶的趙姒妲也感受到一絲意難平。


    舊世界時期蟲草病大流行本來是可以阻止的。


    隻要在流行初期,存續保障機構肯派出人員阻斷傳播就能將大流行掐死在萌芽狀態。


    或者當初菌主蘇醒,導致所在城市的疫情爆發時能及時處置,同樣也可以將蟲草病封死在一片地區內,防止危害擴大。


    再後來,如果她們成功殺光了所有的菌主……


    如果她們沒有被討伐……


    不止如此,事後回想起來,就連整個末日到來都充滿了巧合性,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能避免大流行的出現,可扭轉命運的關鍵時刻總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件而失敗。


    一群正在城市地下挖掘交通線路的工人,正好就挖出了有蟲草菌休眠的神代遺跡。


    貪婪驅使著幾名不知從哪聽到風聲的野生超凡者,扮成盜墓賊悄悄潛入遺跡,誤打誤撞打開神靈墓穴,被塵封數千年的蟲草菌感染。


    因為懶得多管閑事,抓住那幾名野生超凡者的監視者在匯報工作時,剛好省略了幾人身體狀況不佳的情況。….


    存續保障機構的決策者傲慢無知,處理方式不溫不火,徹底斷送了初期遏製蟲草病流行的最佳時機。


    哪怕有一個環節靠譜,導致大量傷亡和恐慌的大流行根本不會到來,超凡世界和人類社會的有生力量不會遭遇重創,各大國麵對外星飛船的爭奪態度也不會如此激進甚至不加掩飾爆發內部衝突,麵對之後的蟲群危機恐怕也有一戰之力。


    如果不是各大勢力因為內耗元氣大傷,無法再遏製蟲群擴張,骨人項目也不會這麽快提上日程……


    可關鍵節點出現的一次又一次巧合,不僅推著整個世界一路向著毀滅深淵狂飆突進,更讓伊麗莎白的精神狀態也變得越來越差。


    當初‘天使,身在局中,各種事件、意外和災難又接二連三毫不停歇地襲來,使她絕大部分計算資源和時間都傾斜在處理各類事件上,疲於奔命,不給她絲毫坐下來複盤思考的餘地,根本沒有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但現在,趙姒妲作為一個旁觀者閱讀‘天使,的記憶時,才深刻感覺到導致末日的一連串事件感實在太過巧合。


    這一連串事件恰巧湊在一起發生概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無數偶然因素堆積出的必然結果嗎?」


    趙姒妲目光閃爍數據在眼中流轉,最終在芯片中湧動的數據定格在一個名字上。


    「還是說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


    吱呀。


    木門生澀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人偶少女的思考,她還沒抬頭,搭載在體內的多種探測模塊已經告訴了她來者的身份。


    吉奧瓦尼麵色陰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入房間,絲毫不掩飾對房間內這位嬌小少女的惡意,如果不是寄生在腦內的另一個存在,恐怕他進門的瞬間就控製不住殺心拔劍衝上去和她拚命了。


    趙姒妲也見怪不怪,一點都沒有幫他做心理疏導的意思,開口問道:「事前準備做好了?」


    此前答應幫助寄生莎白後,雙方簡單討論了一下,對方就留下要做足事前準備的話離開了這裏。


    今天是對方第一次回到這個安全屋來。


    吉奧瓦尼顯然不是很想與人偶少女交流,但寄生在後腦上的伊麗莎白卻強行奪走了他的聲帶控製權,連同他最後的尊嚴都擊潰、粉碎後,聲帶震動空氣開口說道。


    「嗯,相關節點都打通了,可以開始行動了。」


    「這麽快?」趙姒妲眼睛眨了眨,「根據我的計算,三天遠遠沒辦法完成我們之前討論的事前準備,工作量實在太大了……」


    「嗯,一方麵是在剿滅幾個異教後,天之瞳和教會這段時間有些安靜的過分,除了各街區、城區的教會腦殘信徒變得更多了以外,我最近行動都很順利,幾乎都沒有受到什麽阻礙,不過考慮到前陣子那一連串異端討伐,甚至連異神都能剿滅的教會迎來一批新信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另一方麵,我感覺繼續這樣放著不管才會出大問題,所以決定省略掉一些非必要的步驟。」寄生莎白垂下眼眸,綠寶石般的雙眸中閃爍著揮之不去的憂慮,「太安靜了,教會沒有獵殺我這個已經暴露的神孽,也沒有發現騎士團其他異常的調動……」


    「按照我的經驗這種平靜通常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趙姒妲眼光閃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才要主動出擊,不管是投石問路還是打草驚蛇,必須動起來才知道教會打的什麽算盤,你準備怎麽做?」


    「計劃很簡單……」.


    摸魚王路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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