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大媽,您老別別站跟前看了,擋著鏡頭了!”


    “嘿,你拍你的,我就看看,小氣吧啦的。”


    胡同口裏一戶家門口,一男子臉色無奈的將一老太攆走,之後老人嘴裏碎碎念念的不樂意的離開。


    如果是夏天在胡同口遇到新鮮事,早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包裹了,


    但現在是冬季,也隻有偶爾路過的行人會伸著頭觀望一番,可這天氣實在冷颼颼,讓人停留的欲望絲毫沒有。


    包裹著一件厚厚的軍綠色棉大衣的俞彥僑,就那麽雙手攏在身前,斜靠在門檻後,眼裏透著好奇觀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破落的院子裏站著幾個名為演員的工作人員,穿著破舊的衣服,粗糙的臉頰上笑著苦澀的麵容。


    一個疑似現場領頭的黑胖男子站在攝影機後麵,神色嚴肅且安靜的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哢”


    “燈光,換景,下一條!”


    那黑胖男子突兀叫喊一聲,原本在鏡頭前的男女瞬間抹去麻木的表情,切換成正常的麵孔。


    俞彥僑見院落的幾人一起挪到屋內後,不懂聲響的踏入院子,趴在屋外麵的窗口繼續注視裏屋內。


    屋外的冷風嗖嗖的刮過,俞彥僑時不時剁剁腳,可他就好像舍不得新玩具的孩子,並沒有畏懼寒冷而選擇回家。


    屋內,鏡頭的男女或哭或笑,偶爾有那黑胖男人呼和的哢哢聲。


    俞彥僑依靠在屋外的窗口旁,屋內發生的一切好似新世界,看著那兩個男女突兀的大喊大叫。


    他並沒有感覺有任何的不適,當然,有時候他內心偶爾的在暗暗發笑。


    覺得那兩人就像是電視裏的唐老鴨,好似在隔著一個屏幕對著張牙舞爪,又覺得是這一切發生的莫名其妙。


    ……


    “嘿,哥們,屋外冷,進來坐坐!”


    屋內,站在鏡頭後麵的黑胖男人推門,目光在俞彥僑的身上打量片刻,


    像是老鴇子那般露出迎客的笑容,但和他那張黝黑嚴肅的臉頰極為不搭。


    “呃!客氣了您,我就是第一次看拍電影,有事您說話。”


    俞彥僑這般的禮節加直率,讓那黑胖男人麵容一頓,霎時,又像是被揭穿惡作劇的孩子,訕笑著:


    “您忒敞亮了,那進屋說,外麵冷!”


    俞彥僑聽後也不拿喬,跟著進了屋,卻見,屋內加他自己就五人。


    黑胖男人的眼裏透著疲憊,強撐著露著和煦分笑容,又從棉衣兜掏出包大前門散給屋內眾人。


    黑胖男人點著煙卷,深吸一口,吐出的青煙撩在昏暗的屋內,神態顯得極為落魄,即道:


    “我呢,是這部片子的導演張元,現在我這缺個人手,所以叫您幫忙搭把手,


    也就是兩句台詞的事,我觀察您站在外麵老半天了,想著您應該有這方麵的興趣,您看?”


    “您不這麽客氣,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路過搭把手是應該的。”


    “那行,我就給您講講!您呢,先在外麵使勁敲門再繼續說詞,就幾句話的事,不耽誤您時間……”


    “做的不好您說個話。”


    現場的一切都顯得寒酸落魄,但那個叫張元的男人,身上卻是透露著滿滿的“富足”,眼裏透著一束“光”。


    “春英,開開門,你這樣躲著有什麽意義……”


    “哢”


    “哥們,臉別那麽僵硬,你現在的身份是春英的愛慕者,是個單相思,但她不想因自身原因拖累你……”


    “所以,情緒提上來……”


    “哢”


    張元立即喊停,結束了俞彥僑的熒幕處*女秀,沒有讚揚沒有嗬斥,就像喝了口白開水一樣寡淡無味。


    拍攝還在繼續,俞彥僑並沒有離開,隻不過這次沒有站在外麵,反而自來熟的跑到鏡頭後麵,盯著鏡頭裏發生的“光怪陸離”。


    ……


    “哢”


    俞彥僑琢磨著時間到了晚上十點左右,鏡頭後的張元表示今天拍攝結束。


    “張導演,明天我能跟著你們嘛?我就是想多看看,給!”


    俞彥僑掏出包兩毛二三給眾人,接過煙的張元聽見有些詫異,


    點著後,深深吸了口,臉上的疲憊稍許減輕,昏暗的燈光撇過他眼簾,後又掃視了俞彥僑一眼,道:


    “小事情,過來玩唄!明早10點,還是這裏!”


    張元沒多說,也沒拒絕,就當這人遇到新鮮事物的好奇感爆棚。


    “小帥,等會去喝杯,哎呦,這幾天眼睛都沒怎麽合!”


    “那走著,海波,燕子,趕緊收拾,老張請下館子!”


    ……


    天空飄著雪花,鞋底踏著地麵發出“嘎吱嘎吱”聲。


    橋上,一個女人身前站著一個孩子。


    雪是冰冷的,但有媽媽的日子裏,縱然遭遇了生命裏不能承擔的痛楚,


    可在媽媽的懷抱裏,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感受著那飄零的絲絲溫暖,


    迎著著初升的暖陽,就如他重生後的生命,一切的痛苦恍若隔世。


    “媽媽,你看啊,太陽升起來了!”


    “哢”


    橋頭,攝像機後的張元拍攝完最後一幀,滿臉的疲憊此刻化解,黑胖的臉上多了幾絲釋然。


    “燕姐,快披上,凍!”


    俞彥僑雖然說著是以看熱鬧的目的跟著劇組,但勤快的他,很有眼色的充當著劇組“飲水機管理員”的職責,哪裏有需要就幫哪裏。


    “來來,這半個月辛苦了,特別在這寒冬臘月裏,哥幾個陪著我老張,哎呦,我感動的不行,一切的話,都在酒裏,幹!”


    路邊家常菜館,張元脫去棉衣外套,穿著身貼身長脖毛衣,


    眼神有些迷離,雙頰微紅,說完,便將玻璃杯裏的啤酒一口悶下,顯得粗狂豪邁。


    “老張,酒量豪邁,不過,我呢,跟哥幾個那沒得說,都熟,


    所以,這杯酒,我敬僑子,哎呦,這兄弟,跟著忙上忙下的,忒勤快了,僑子,哥哥先幹為敬!”


    張元副手兼製片人王曉帥,眼眶熏紅,燥熱的屋內,頭頂還冒著熱氣,端起酒杯爽快的一飲而盡。


    “僑子,這幾天,我看你沒事就找海波、燕子聊,是喜歡演戲嗎?”


    頂著火撩過的爆炸頭的張元,眯著眼吸了口眼,斜視一眼俞彥僑,隨口道,後者端起酒杯抿了口,接話道:


    “談不上喜不喜歡吧,就是對一種自己生活之外的新鮮事物的好奇。”


    “要我說,僑子,你趕緊扔了你那擦鞋的抹布,跟著哥哥我去跑場,說不準那天就混出個名堂!”


    坐在燕子旁的皇海波,顯然喝的有些五迷三道,開始對著俞彥僑作出一派長者的範。


    隔壁的燕子皺了皺眉,屁股在板凳上稍微偏了偏,端起茶杯抿了口,道:


    “僑子,別聽你海波哥亂扯,這個行當就是黑裏摸著走,哪有那麽容易見光亮,你不知道你張哥為了這片子付出了多少,難哦!”


    片子的女主演秦燕宛如姐姐般,掰扯著手指在俞彥僑耳邊輕言細語道。


    時間多數是歡樂的,年紀相仿的幾人在酒精的麻痹中,胡天扯地放所預言各自生活中的扯淡事。


    “老張,西影廠應該可以發行,不過要多掏點錢買廠標,你打算怎麽搞?”


    “先把片子剪輯完吧,再跑跑各大影廠,不過,我預感這片子在他們眼裏完全是離經叛道,可能很難拿到廠標。”


    飯局臨近尾聲,王曉帥一時談起這部片子的未來,隔壁的張元接過話頭,微醺的眼神此刻顯得那麽無奈以及深深的疲憊。


    路旁,張元給俞彥僑留了扣機號碼後,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當演員的天賦,不過嘛,要是老哥幾個有戲拍,肯定來找你來玩玩!”


    “不說你小子有沒有演員的天賦,單說你這大高個長馬臉,天生的苦瓜臉,演個藝術片妥妥的,走了,回聊!”


    或許,這是王曉帥的隨口調侃,亦或者是善意的玩笑。


    但他這句話就像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不經意間落在了他的心底,


    紮了根,生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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