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也不耽擱,扶著章老就往上送,老人家爬梯子很慢,楚瀅瀅看著他那副顫顫的模樣,心裏實在是捏了一把汗。


    而此時,悶雷之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楚瀅瀅甚至能聽見拍打的水聲,嘩嘩作響。


    章老終於踩上了房頂,傅老對楚瀅瀅道:“你先上去,你速度快些。”


    楚瀅瀅搖搖頭,道:“正因為我快些,所以您才要先上,我給您扶著梯子。”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傅老與她相處了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聽見她用如此堅定的聲音說話,心裏詫異之時,又生出幾分暖意來。


    楚瀅瀅扶著傅老又上了梯子,腳下的地麵震動得愈來愈明顯,就連牆都震動起來,不時有瓦片滑下,砸入水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濺起大片水花。


    傅老終於上了屋頂,此時楚瀅瀅依舊看見水從街上湧了過來,嘩嘩順著長街流了過去,水線瞬間便淹沒了楚瀅瀅的膝蓋,並且還在持續不斷地上漲著。


    傅老有些著急,連連叫道:“快上來!快!”


    楚瀅瀅連忙攀住梯子往上爬,洪水如猛獸一般,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就已經蔓延至大腿了,水流衝得那梯子往旁邊一滑,楚瀅瀅一顆心差點蹦出了嗓子眼。


    眼看著梯子要滑下來,卻倏然間不動了,頭頂傳來章老的催促聲:“上來!”


    楚瀅瀅抬頭一看,卻正是那兩位老人幫著拉住了梯子,她立即向上爬去,腳終於踩上了房頂,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向兩位老人道謝。


    章老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道:“若不是你想起要上房頂,恐怕我們現在都不知道被衝到哪裏去了。”


    傅老忽然道:“你們看,水過來了。”


    楚瀅瀅極目望去,隻見一道渾濁的水線,自前方奔湧而來,迅速淹沒了街道和房子,整個池州城,頓時成了一片汪洋。


    天上漸漸又下起雨來,夏初的雨水還有些冷,身邊兩個又都是老人,若是淋得生了病,就愈發雪上加霜了。


    楚瀅瀅左右看了看,道:“我們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雨。”


    章老問道:“去哪裏?”


    他們正在房頂上,腳下都是瓦,根本無處可去,楚瀅瀅卻指了指不遠處一棟二層小樓,道:“這兩棟房子之間隔得不遠,若是我們能過去,就到那樓上避一陣子,等到官府的人來。”


    章老看了看,搖頭道:“太寬了,而且樓也有些高,你或許可以爬過去,我們兩個老骨頭恐怕不行。”


    他說著,便道:“不如你先去避一避吧。”


    楚瀅瀅怎麽可能舍下兩個老人自己去躲雨?她思索片刻,心中一動,小心地走到那房簷邊,隻見之前那梯子還卡在瓦片的縫隙裏,竟然還沒有被衝走。


    楚瀅瀅立即伸手將那梯子拖上來,隻是憑她一人的力量,實在有些吃力,傅老兩人見了,也來幫忙,費了半天的勁才把梯子弄了上來。


    雨漸漸大了起來,楚瀅瀅和傅老三人合力,把梯子架在了兩棟房頂之間,勉強算是穩固,楚瀅瀅道:“我先過去試試路,若是無事,您兩老再過來。”


    她說著,便踩上了那梯子,梯子懸空著,距離水麵隻有半丈高了,楚瀅瀅心裏有些緊張,但還是鎮靜地試探著踩了踩梯子,覺得無甚問題,慢慢地走了上去。


    這個時候,梯子隻需要稍微一滑,楚瀅瀅就會失去平衡,跌入水中,說不怕是假的,但是此時毫無退路,隻能往前。


    她咬緊牙關,走出了第一步,傅老緊張地連聲道:“慢點,小心腳下!”


    楚瀅瀅又踩了第二步,沒事,等到第三步時,梯子突然又輕輕滑了一下,楚瀅瀅的心頓時一提,整個人就僵在那裏了。


    所幸梯子就滑了這麽一下,再無動靜,楚瀅瀅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一橫,加快速度,幾步走完了那梯子。


    雨水衝刷得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楚瀅瀅卻還是露出了笑來,她仔細將梯子用瓦片穩住了,確定沒有問題之後,示意傅老他們過來。


    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順利爬上那二層小樓時,早已被雨水淋得濕透了,風夾著雨水從外麵吹進來,楚瀅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阿嚏——”


    池州一帶的州縣地勢原本就低窪,又有白鬆江經過,夏初一旦雨水充足些,便有發洪水的危險,前些年常受水患之擾,朝廷每年都有撥一大筆款下來給池州並附近幾個州縣賑災安民。


    年年都從國庫掏銀子,永泰帝便煩了,下旨勒令工部處理此事,要絕了池州一帶的水患,聖旨一降,工部就打起精神來辦事兒,提出要修白鬆江的河堤。


    議來議去,最後朝廷撥了三百萬兩銀子,專門修白鬆江的河堤用。


    “可是白鬆江今年又決堤了。”


    一隻手將信放在了桌案上,聲音不喜不怒地道:“父皇肯定要發怒了,不知這事要落在誰的頭上。”


    另一人答道:“誰辦的事情,就落在誰頭上。”


    “我想想,”段策思索片刻,道:“白鬆江的河道監管似乎是去年新任的,一個叫廖昂的官,永泰十五年的進士,是不是他?”


    徐嘉靖答道:“是他,太子殿下的人。”


    段策沒說話,過了一會才道:“且等等再看吧。”


    傳臚大典之後,聖旨便下來了,授予狀元崔雲灝為翰林院修撰,榜眼冠晗禎與探花宣翩皆授為翰林院編修,其餘二三甲進士若想進翰林院,則要等到朝考之後了。


    這一日一早,崔雲灝便去點卯,翰林院距離禮部並不遠,大門朝北,進去之後,便有三道門,穿過最後一道登瀛門,便是一排七開間的廳堂。


    崔雲灝到時,裏麵已經有不少人到了,放眼望去,桌案凳椅,擠了個滿滿當當,幾乎連過道都要側著身子走,堪比菜市場。


    這也是崔雲灝從前沒想到過的,在這裏,不論什麽大學士、侍讀學士或侍講學士,通通擠在這一排屋子裏,並且還有擠不下的趨勢。


    前幾日,崔雲灝初次來時,還被這擁擠的狀態小驚了一下,卻見那引他來的翰林前輩一進屋去,便喊道:“柳典薄,桌椅騰出來沒有?”


    一個回道:“騰不出來。”


    那引路的翰林前輩不悅了:“人都來了,怎麽連桌案都騰不出來一張?”


    那柳典薄無奈地攤手,道:“我也是有心無力啊,您瞧瞧,這幾間屋子,但凡哪個位置能空出來,您與我說,我這就去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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