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晗禎表情狐疑,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區區視學禮儀,為何要宮人特意來傳召?


    他總覺得自己的這位同榜,肯定是知道些什麽。


    賀閣老和幾位大學士一進宮之後,就沒見回來過,到了第二日,池州貪墨一案的事情,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整個朝廷上下。


    永泰帝為此事震怒不已,下明令都察院與刑部、大理寺一起,對此案共同審理,這還是永泰三十年頭一次三司會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行事也謹慎了許多,生怕被卷入了這一次的事件中。


    楚瀅瀅聽著崔雲灝娓娓道來,她握著醫案的手慢慢放下來,眉頭微微蹙起,崔雲灝見了,便道:“怎麽了?”


    楚瀅瀅道:“我記得不是這樣……”


    崔雲灝道:“不是什麽?”


    楚瀅瀅麵上浮現幾分若有所思來,道:“我記得太子在永泰三十年有一段時間確實是受了皇上的責難,精神鬱鬱,但是並沒有很大的影響,皇上似乎隻是輕罰了他,年底時候,還賞了太子不少東西,那時候太子又立即得勢了。”


    她搖了搖頭,道:“而且那時候我並沒有聽說過池州的這個案子。”


    楚瀅瀅說著,與崔雲灝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崔雲灝道:“事情被壓下來了?”


    一整個省的庫銀虧空,私收賦稅,官員貪墨,這種事情也能壓下來?


    楚瀅瀅一時又有些不確定了,她慢慢地道:“或許是因為我消息不靈通的緣故?我那時才進太子府沒多久,許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說到這裏,楚瀅瀅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忽而問崔雲灝道:“寧和先皇後的忌日是哪一日?”


    崔雲灝立即答道:“是六月二十日。”


    他說完便是一怔,六月二十日,今天已經是六月十一日了,距離先皇後的忌日,不過才九天。


    崔雲灝道:“難道是因為這件事情?”


    這麽一想,倒也是沒問題,太子段賡是先皇後所出,但是先皇後病逝多年,她為中宮時,頗受聖寵,其病逝之後,永泰帝曾五日不朝,後追封她為寧和皇後。


    楚瀅瀅點了一下頭,道:“極有可能,我記得後來發生過一件事情,太子被禦史參了一本,說他驕奢淫逸,私授官職,縱仆行凶,無視律法等等,一共八項罪名,可是不巧的是,那幾日正是寧和皇後的忌日,皇上看了折子自然十分憤怒,叫了太子去家廟跪了一日,最後放他回來了。”


    崔雲灝問道:“那上奏彈劾的禦史呢?”


    楚瀅瀅沉默片刻,答道:“聽說後來他被卷入了一個案子中,抄家流放了。”


    崔雲灝想了想,分析道:“那或許這一次的事情真的被壓下來了,池州的案子早在之前便已結了一次,這次又翻了出來,如今無非是兩個結果,一個是立即徹查,大刀闊斧,把山陽省上到巡撫下到知縣,全部查辦了,那麽這樣一來,新的官員上任少說得一兩個月的時間,再加上池州一帶本就受了災,無人管事,恐怕要出亂子。”


    “第二個結果是,先換掉上麵的人,再緩緩圖之,不過這樣的話,很有可能給了太子一黨喘息之機。”


    崔雲灝沉吟片刻,道:“我想,大概皇上選的是後者了。”


    燭火靜靜地燃燒著,室內的空氣一片靜謐,崔雲灝看向楚瀅瀅,女子的雙眸在燭光下,如同秋水一般,折射出瀲灩的微光,美麗無比,讓人忍不住要溺斃於其中。


    楚瀅瀅的目光正虛虛望向燭火,忽覺臉頰處一暖,抬頭一看,卻是崔雲灝正伸手撫上她的臉,低著嗓音喚道:“瀅瀅。”


    “嗯。”楚瀅瀅回視他,眼中浮現幾分詢問。


    崔雲灝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目光溫柔而專注,他慢慢地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楚瀅瀅不防他突然說起這個,眼中浮現幾分驚訝,然後便化作了隱約的笑意,眼睛微微彎起一絲弧度,道:“好。”


    池州一案,永泰帝下令三司會審,刑部、大理寺並都察院一起,著手審理此案。


    正在這關頭,又有禦史上書彈劾雍王,說他與刑部尚書易耀瀚、禮部尚書徐嘉靖兩人來往過密,意圖結黨營私。


    這彈劾的折子若是放在平時沒什麽,禦史官員不以言獲罪,本就喜歡風聞奏事,逮誰咬誰,朝廷上下沒幾個官沒被他們參過,便是內閣首輔柳閣老也不知被彈劾過多少次了,積壓的奏本已堆了厚厚一疊。


    偏偏在如今池州一案,三司會審到了緊要關頭,雍王被參了結黨營私,其對象還是三司會審中的刑部尚書,其用意便耐人尋味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那一位出手了。


    奏本上去之後,雍王立即向永泰帝上書自陳心跡,說自己絕無結黨之心,還特意請辭去戶部侍郎一職,求永泰帝讓自己歸藩。


    刑部尚書易耀瀚與禮部尚書徐嘉靖也緊跟著先後上書,說絕無此事,池州一案也與雍王殿下毫無關係,刑部查案向來是有理有據,絕不會憑空製造冤假錯案來混淆聖上視聽,請永泰帝明察。


    朝局氣氛頓時又緊繃起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幾日所有官員都謹慎仔細,小心翼翼,生怕被殃及池魚,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永泰帝最後把所有的奏本都壓了下來,竟然什麽反應也沒有,既沒有讓雍王歸藩,也沒有查辦刑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一切都風平浪靜。


    下麵的官員們提心吊膽,等了好幾日,那一場一觸即發的戰爭竟然就此消弭於無形了。


    與此同時,三司會審的結果出來了,山陽省官員貪墨確有其事,但是也並不像刑部審出來的那樣駭人聽聞,隻查辦了巡撫並幾個高級官員,案子就這麽結了,該如何還是如何。


    一時間,多方算盤都落了個空,被參的雍王無事,太子也無事,一切照舊,然而此時卻無人敢說什麽,看似一如既往,但是永泰帝對待此事的態度,簡直像是在雙方臉上各摑了一巴掌。


    這是在告訴他們,別鬧,你們的事情,朕都知道。


    太子府。


    桌上的那些珍貴的瓷器和琉璃擺件都被一隻大手掃落在地,發出叮裏哐當一陣亂響,砸了個粉碎,滿地都是殘渣。


    宮人們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太子一雙眼睛泛起紅色,表情頗有些猙獰,怒吼道:“都給孤滾出去!滾!”


    於是所有的宮人們連忙作鳥獸散了,過了許久,大堂中一片寂靜,一個聲音才徐徐響起:“殿下息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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