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劍,未入佛前,老僧也是用個用劍的人物,而他來自於遙遠的長安。


    盲眼老僧佛號了凡,原名陳癡狂,出生寒門,卻天賦異稟。


    那年長安花朝節,見過畫舫上的長安花魁魚九思後,便再也無法忘記。


    那時的他傾盡家財,隻為見魚九思一麵。


    魚九思閉門不見,他於大雨中立了三日,尤不能打動九思分毫。


    那日之後,他便聞魚九思嫁給了一揚州富商。


    癡狂聞之大慟,後醉心於一劍,成為長安最出色的劍修。


    十年後,他於長安向天下修士問劍,以五境修為跨境斬六境,名動天下,成為長安劍魁。


    待他成為劍魁後,已為人母的魚九思親自從揚州入長安拜訪,說對癡狂仰慕已久,欲長在陳癡狂左右。


    那日他慘然一笑,隻留下一句:“你愛的不是我,是那長安劍魁,天下第一的名頭。”


    然後便封了劍,離了京城,成為了如今集水鎮外須陀寺的老僧人。


    如今,他看到了陳青山,不由得想起了一些當年往事。


    須陀寺的大佛足有三丈高,卻隻是泥塑,佛前香火嫋嫋,盲眼老僧取了些香灰給二人服下,算是解了他們身上的毒,至於身上的外傷,還要休養。


    “大師,為什麽不給佛陀塑一個金身,就跟旁邊的龍王爺一樣?”陳青山望著泥佛,低眉順眼,總覺得不夠氣派。


    盲眼老僧一笑:“泥塑好啊,若是破了,我到院裏取點泥,用水攪和一下,就可以修補。佛在土裏,土裏的才是佛。”


    陳青山聽得半懂不懂。又問起那龍王爺的廟為什麽擋不住古屍,不是有念力金光嗎?


    老僧給陳青山解釋了緣由:起屍早早地離了魂,不在三界五行之內,他是見不到金光的,見不到,自然也就對其無用。


    後陳青山便與吳關山在寺廟裏歇下了。


    第二日,陳青山,吳關山一起早早地登上了鎮外的唐樓,三藏小和尚也跟了過來,他要去集水鎮買些香燭。


    陳青山喜歡登高樓,因為在高樓上,世間萬物就小了,他也就少了很多煩惱。


    這片天地很大,大唐在中間,南邊有妖廷,吐蕃。西北有蠻人,北邊長城外是極寒之地,至於東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裏有鮫人,織綃綺麗。


    至於更遠的地方,陳青山不大清楚。


    隻是大唐還未立國之前,有個和尚,出了陽關,在樓蘭的大漠中枯坐了三十餘載,後跨過昆侖,獨自殺穿了妖廷,在最南邊的楞迦山上留下了三千密藏後,便成了佛。所以,天下的最南邊,應該是楞迦山。


    樓下一束白河向北流去,讓陳青山想起了“逝者如斯夫”的古語。白河之上有石質拱橋,石橋最低處懸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據說是為了防止走蛟。


    可以看到一輪車駕出現在了石橋之上,車駕前後皆有士兵。


    而最前麵之人寶馬配玉鞍,手中是一杆青銅之戈,威風凜凜,赫然是一名二境的馬夫。


    這世間修行的門道各有不同,但大致可分為九境,從低至高。


    這名馬夫的出現,意味著一名貴人到達了集水鎮。


    陳青山三人皆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車駕之上有烙印,那是一株青色的麥穗,此烙印為長青書院獨有。


    天下書院無數,但能傳文脈的唯有三座:聖衍,白鹿,長青。


    聖衍書院為聖人所創,為天下正統,長青與白鹿皆由聖衍所出,後自成一脈。聖衍書院在神都,白鹿在豫章州龍虎山之側,長青則毗鄰渤海。


    遠從渤海而來的貴人,不知到這小小的集水鎮幹嘛?


    車駕上有三人,一清朗少年,還有兩名中年儒士,三人對坐,透過車笭,看到了唐樓上的陳青山等人。


    “小吏,磨刀匠,還有個小沙彌,這三人聚在一起,倒是有趣。”車駕內一中年儒士郭雲開口笑道,其身側有墨影浮現,為山川河流,飛鳥魚蟲。


    郭雲,曾於長安觀畫,得畫聖吳道子幾分神髓,並以畫入道,步入儒道第六境,為天下名士。


    對麵同樣是一名大儒,境界與郭雲相當,名為王旭,擅長楷書,以書入的儒道。


    王旭品了口茶,應道:“君子和而不同,這三人,似乎與殿下一般年紀吧。”


    說著,看向了清朗少年,清朗少年穿著明黃色儒袍,眉宇間有淡淡的貴氣。


    所謂貴人,說的便是他,當朝聖皇的親子,十三殿下,拜於渤海長青書院,師承王、張兩位大儒,同時也是一名初境,問學境的儒生。


    十三皇子看了唐樓上的三人一眼,的確如王師所言,他們與自己一般年紀,卻也僅僅是年紀相當而已。


    十三皇子也僅僅是看了三人一眼後,便不在意了,就如同天上的蒼鷹不會刻意關注泥水裏的蝦蟹一般。


    十三皇子執弟子禮:“郭師,王師,前麵便是集水鎮,我們先在這等候,看時候,那南詔的崇聖和尚也應該快到了,他能否成功入京,還得有勞兩位了。”


    “應該的。”聞言,王旭與郭雲同時回答道,麵色化為肅然,顯然對十三皇子所說之事極為看重。


    所謂南詔崇聖和尚,其實是南詔王。


    作為大唐屬國,南詔素來有尊佛的傳統,前些日子,當代南詔王出家為僧,法號崇聖,為表虔誠,他要北上入長安麵聖,然後在大悲寺學習佛理三年。


    南詔龍首關之外,便是吐蕃,吐蕃的東邊,是號稱有萬妖棲息的妖廷。若取南詔,吐蕃與妖廷便可直入大唐疆土。


    大唐鎮南關與南詔龍首關在地理上為犄角之勢,龍首關抵禦吐蕃,鎮南關與妖廷作戰,二者守望相助,讓吐蕃與妖廷在邊關戰事上連連吃癟,不得寸進。


    所以,在崇聖動身前往長安的時候,南邊的吐蕃與妖廷也動了,他們要在路上截殺崇聖和尚,動搖南詔根本。


    而十三皇子與長青書院的兩位大儒,便是為這崇聖和尚順利入京而來。


    不知集水將亂的陳青山三人,下了唐樓,一邊討論著來人的身份,一邊跟在車馬後麵,回到了集水鎮。


    剛入四方街,便見個美婦人喚陳青山,要他去幫忙送酒,沒有人識得她的真名,隻喚她桃花夫人,究其緣由,應該是酒庵後麵那株常開不敗的桃花的關係。


    因為桃花,這本來無名的酒庵就被鎮子裏的人喚作了桃花酒庵,這無名婦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稱了一聲桃花夫人。


    那年大雪,桃花夫人曾於白石巷贈過陳青山一壺酒,所以,陳青山一直覺得桃花夫人是個好人。


    “陳小子,銀錢在桌上,自己拿。”桃花夫人笑著,站在酒庵之外,一身繡著雲紋的素衣,頭上別著金步搖,手中羅扇輕點,指向店內,媚而不妖。


    陳青山應是,別了三藏和吳關山,入酒庵收了銀錢,確認過地址後,便悠悠地拉起了早就備好,裝滿酒水的木車。


    木軲轆壓在青石板上,發出微微的“嘎吱嘎吱”聲,酒水不重,陳青山拉起來不大費力。


    陳青山拉著車,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轉過街角。


    街角有閣樓,閣樓之上,十三皇子三人遙望桃花酒庵。


    大儒郭雲開口道:“這似乎是當年皇陵內的那隻妖。”


    “竊了玉煌盞的妖嗎?那這樣的話,隻能請天樞院的閣老出手了,沒想到此行,還有意外的收獲。”十三皇子於閣樓上負手而立,嘴角慢慢勾起。


    光啟十四年春,大唐皇陵內有妖啟了靈智,竊玉煌盞出京,而此妖,如今機緣巧合之下,出現在了集水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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