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參加紅娘子宴席的,其中大有大半是朝廷之人,而他們的中毒與涵城縣令的死亡,使整座涵城在飲海渠的水麵前失去了調度的能力。


    這就讓整座涵城都變得喧鬧起來,不少人發現了洪水,呼喊著向城北跑去,身後的房屋很快便被飲海渠內之水所淹沒,更要命的是,隨飲海渠之水而來的,還有本就生活在渠中的妖族們,它們大肆捕殺著水中的涵城居民們。


    或許是因為涵水堤崩的關係,雪,停了。


    天空中開始下起了滂沱的雨,大到讓人分不清是洪水還是雨水。


    阿喃,三藏,常心三人正帶著喜憨和樂兒在城內狂奔,身後便是滔天的洪水。


    幾人皆有修為在身,所以跑得並不慢,就是喜憨,在天生的氣血的加持下,也比阿喃三人跑得快些,而那來自東海的鮫人樂兒,此時正被喜憨抱著。


    沒有官府維持秩序,此時街上已然一片混亂,哭喊,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天上,曹文見狀,對釣魚叟說道:“道友,這樣下去整座涵城被淹不說,恐怕這城中之人都會死亡,這水還得請道友先頂一下,我想辦法在這城中塑起一座山來。”


    釣魚叟點頭,抽出了自己的刀,迎上了洪水,一道刀光劃出,截斷洪水,隨後便是無數刀光閃爍,形成了刀河,與洪水對撞,生生將這飲海渠之水止住。


    隻是,這對釣魚叟來說,並不輕鬆,人力終究有限,即使釣魚叟是六境武夫。


    很快,便有大量熱氣從釣魚叟身上冒出,其身體皮膚亦化為了紅色。


    隻是釣魚叟亦咬著牙苦苦堅持著。


    另一邊的大儒曹文同樣亦透支了身體。


    “起!”隻見曹文周身起了大風,大風吹滿了整座涵城,將無數房屋土石卷起,隨後揉碎,一座千丈高的山慢慢在涵城內成型。


    大儒曹文直接在城中造了一座山,曹文一口血吐在了衣襟之上,向下呼喊:“上山!”


    無數涵城百姓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紛紛往曹文所塑之山上跑去。


    曹文落於山頂,以一道清風將自己孫女從城中托到了身旁。


    “小安,爺爺盡力了。”曹文塑山之後,便陷入了昏迷,憑空造出一座山來,已經不是六境能夠所為,曹文或許不會死,但境界大跌是必然。


    舍身成仁,這種事,在大唐並不少見,尤其是那群有些迂腐的書生,他們心中有家國天下,所以不大害怕死亡。


    轟隆一聲,釣魚叟亦迎來了反噬,被壓抑已久的洪水狠狠地拍到了地上,待其再出現時,已經是一個血人。


    釣魚叟飛上山頂,在曹文不遠處坐了下來,麵色青紅,剛剛恢複的舊傷爆發了,其正努力壓製著。


    兩位六境,在這滔天的洪水中,給所有人爭取到了一絲生機。


    山在涵城正中心,無數涵城居民若螞蟻,從四方向中心湧來,其中跑得慢的,便被水卷了去。


    阿喃等人跑得不算慢,所以很快便來到了山腳下。


    隻是腳下出現了一個三丈多寬接近一丈深的鴻溝,溝內是倒灌的雨水,從這個方向上山的涵城居民們被欄住了去路。


    阿喃等人有修為,很輕鬆便躍了過去,眼看就要上山,喜憨卻又跑了回去。


    喜憨在隔在對岸的居民中看到了一些老人,這讓喜憨想起來自己的阿娘,喜憨不想讓他們死。


    將樂兒交給阿喃照顧,喜憨從旁邊抓起兩個門板便躍入了灌滿水的溝壑中。


    那門板似乎是涵城某個城樓的,每個都不下千斤。


    喜憨高大的身形剛好在水中露出一個頭來,左右手各高舉一個門板,搭到了兩岸,以肉身為根基,搭出一道橋來。


    在生死關頭,這個在涵城受盡了欺負的憨子站了出來,以肉身搭橋,去救那些欺負他的人。


    “喜憨,是喜憨!”


    “我們快過橋,洪水要來了!”


    涵城居民從橋上過,眸光中是複雜。


    這城樓的門板很寬,亦很結實,可以同時讓很多人過。


    隻是橋上過的人太多,喜憨漸漸有些撐不住了,兩個巨大的門板加上每次所過的人,其重量已經接近了萬斤。


    喜憨支撐起了這萬斤的重量,亦支持起了這萬斤重量代表的生命,喜憨手臂開始撕裂,冒出血來,而此時所過之人才是一半。


    “快,大夥快!後水就要來了!”有人高呼。


    這下,更多的人湧了上去,喜憨身上的血更多了,脊柱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上山,快上山!”


    最後一人過橋,被上方的人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喜憨不堪重負,倒在了洪水之中。


    “喜憨!”樂兒一聲驚喝,雙腿化為鮫人尾,躍入了不斷上漲的洪水之中。


    洪水淹沒了整座涵城,並開始慢慢上漲,大家隻能往山頂聚集,此時水已經到了半山腰。


    隨著水位的上升,整座山開始距離搖晃起來,飲海渠內之水太多,就是這曹文所塑之山也有被衝垮的時候,畢竟,此山隻是落於地上,在地下沒有根基,水太大的話,山也就散了。


    大家隻能祈禱著水趕緊退去,隻是水,越來越多。


    此山若無根浮萍,開始在水中距離搖晃起來,眼看就要崩塌。


    此時,便見幾百丈高的水分開而來,有人踏龍而來,那是,陳青山。


    更確切地說,是調動了最後三成燭照之力的陳青山,將燭照之力渡予赤龍,再依靠赤龍的權柄,去止這飲海渠內的水。


    “青山。”阿喃立於半山腰,看到了那個如同神明般的青年。


    陳青山踏龍立於山前,洪水到了陳青山麵前,便分開,從山的旁邊繞了過去。


    水不再衝擊曹文所塑之山,山慢慢穩定了下來。


    而這一人一山,漸漸成了這水中的唯一。


    陳青山識海之的燭照之力慢慢消耗著,就在耗盡之瞬間,出現了曙光。


    一隻手搭到了陳青山的肩膀之上。


    “孩子,幹得不錯,剩下的,便交給我們吧。”一個老者出現,溫和道,渠州州牧到了。


    而隨渠州州牧一起出現的還有渠州鎮守使,一名七境的武夫。


    渠州指揮使並未使用兵器,隻是用雙拳,便將洪水退了回去,隻因其有自己的道,而其道,能讓江河斷流。


    渠州州牧以手為筆,在空中寫下一個符咒,那符咒落於破碎的涵水堤之上,迅速擴大,便封住了噴湧的水。


    這便是七境之修的實力,說是改天換地也不為過。


    做完這一切,渠州州牧看向了盤坐在山頂的釣魚叟與曹文,兩道流光自手中飛出,替二人治愈傷勢。


    曹文悠悠醒了過來,州牧朝著二人一拜:“兩位,幸苦了。”


    陳青山落到了山上,隨著洪水退去,一鮫人出現在水麵上,而其手中拖著的,正是喜憨,州牧伸手,將二人撈了上來。


    所有人聚於山上,仰望天空,有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渠州州牧揮手驅散了天上的雲,讓陽光照了下來,所有人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此次涵水堤崩,雖有曹文,釣魚叟,但亦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人,至於涵水內的房屋建築,則幾乎全滅。


    至於罪魁禍首,紅娘子,那妖廷的妖被收押,帶往渠州州府問罪。


    隨著渠州州牧的到來,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隻是涵城內的有些居民還記得,有個叫喜憨的憨子,他救了很多人,他不是尊貴的修士,隻是個在城裏受人欺負,連飯都吃不飽的憨子。


    陳青山一歎:“用光了。”有些惆悵,識海當中燭照黯淡無光。好在此次陳青山遇到了朱妖,凝聚出了赤龍。


    至於朱妖,其在州牧出現的那一刻,便不見了影蹤。


    這日,那釣魚叟便找上了門來,說要收喜憨為徒。


    原因無他,隻因他聽聞了涵水堤崩之日,喜憨所做之事,覺得喜憨心性良善,便起了收徒的念頭。


    “你不會把喜憨煉了吧?”喜憨有些懼怕這老頭,他還記得這家夥要把自己煉成丹藥的事。


    隨後,在釣魚叟再三保證不會把喜憨煉了,還頓頓有肉吃且管飽的時候,喜憨才不情不願地拜了師。


    畢竟,喜憨雖然不喜歡這個師傅,但喜憨更在意頓頓有飯吃。


    陳青山等人欲過踏天橋,入長安,而釣魚叟與喜憨要沿著飲海渠一直往東,他們要去渤海,送鮫人樂兒回家,而這,也是喜憨拜師的條件之一。


    陳青山便與喜憨在踏天橋下分別了。


    踏天橋就如巨人的臂膀,跨過了幾百裏的飲海渠,溝通兩岸。


    陳青山明白,過了這踏天橋,那麽,他便到長安了。


    而在陳青山離去後,一青衣女子出現在了飲海渠之內,那是青娘子,而其麵前,是一個無比龐大的陣法,此陣磅礴,烙印在飲海渠之上。


    青娘子亦是妖廷的妖,且與紅娘子一起來這飲海渠。


    表麵上是以紅娘子為尊,實際上真正在主持全局的,卻是這青娘子。


    而這樣的陣法,在整條飲海渠之上,還有八個,每個大陣對應一座踏天橋。


    妖廷要崩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小小的涵水堤,真正的謀劃,是這飲海渠。


    飲海渠崩,則天窟失守,那時大唐西北也就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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