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馥珮打著哈欠,回自己的帳篷去了。


    蔡思源仍在帳篷外的空地上,渾身發抖,難受之極,易惜兒帶著一個老嬤嬤在旁邊照顧他,但無法令蔡思源身體的痛苦減輕一些。


    易惜兒自己也染了時疫,雖然現在的症狀不嚴重,隻一想到後續時疫病情加深,難免會跟蔡思源一樣,跟那些染了時疫死去的人一樣,易惜兒就覺得很擔憂。


    就在二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另一個穿著水藍色圓領袍的人朝他們走了過來,俯下身子看了看他們,說,“這不是蔡狀元和易姨娘嗎?怎麽,你們二人也染上時疫啦?”


    易惜兒認得這個人是鄭朝宗,眼眸垂下黯了幾分,雖然默而不語,但大顆大顆的眼淚如珍珠一般墜下來,易惜兒知道自己的容貌,這樣哭著的時候最是楚楚,惹人生憐。


    鄭朝宗的口氣聽著和善,“他們也太不像話,快將城主扶到我的帳篷裏去吧。”


    易惜兒喜從天降,眸中的眼淚卻更多了,噙著眼淚,啞著煙嗓,對鄭朝宗說了一聲:“謝謝。”


    因是鄭朝宗做主,倒也無人阻攔。


    易惜兒扶起蔡思源,拍了拍蔡思源身上的泥土,將黏在他頭上和肩上的菜葉摘去,柔柔弱弱,纖步嫋嫋的跟在鄭朝宗後麵,來到主帳邊上一處圓形帳篷。


    易惜兒不知何故,“哎呀”一聲,右腳一崴,便軟軟地摔了下去。


    蔡思源病體笨重,整個人都難免壓在她身上。


    隻見紅色汙濁的袍子下麵,鑽出一張清秀絕俗的瓜子臉,驚惶的眼中帶著幾分無助,幾分哀憐。


    易惜兒今日特別穿了一件色彩偏素的水霧翠煙衫,配上這無助的眼神,真是勾人同情。


    鄭朝宗回頭來看,果然搖搖頭,折返回來,幫著易惜兒把蔡思源扶入帳篷,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榻上,還打來了一盆溫水。


    易惜兒又福了福身子,對鄭朝宗千恩萬謝,伸出一雙纖纖素手,絞了絞毛巾,替蔡思源揩淨臉上手上汙漬。


    鄭朝宗把水盆端走,髒水倒在帳篷後麵的空地上,回來的時候,又找出一件幹淨的袍子,讓易惜兒給蔡思源換上了,說道:“蔡城主,你也別怨安神醫。之前你要活埋了安神醫,這做法也實在太偏激了一些。不如好好地跟安神醫道個歉,你們夫妻一場,總還有些情誼在,隻要你心誠,我想安神醫是會給藥的。”


    蔡思源臥於榻上,眼珠子向著鄭朝宗轉了一轉,又閉目,哀歎了一口氣。


    易惜兒雙手置於胸前絞著手絹,心思如潮,暗想鄭太醫不明她家中情況,之前易惜兒視安馥珮如願眼中釘,是奔著要弄死她的念頭折磨欺負她的,現在安馥珮一旦有了旁的心思,哪還能原諒他們呢。


    即便安馥珮原諒了蔡思源,也不能原諒她易惜兒。


    再說,安馥珮原諒了蔡思源,對她易惜兒有何好處,安馥珮在府中有了地位,以後易惜兒再想像以前一樣,牢牢把控府中大權,怕是不能了。


    易惜兒拿手絹輕輕擦了擦眼邊的淚痕,“難道鄭太醫手中沒有藥嗎?”


    鄭朝宗道:“不瞞蔡城主,此藥隻有安神醫方能製,本太醫手中確實無藥。蔡城主想要快快的治好時疫,還是要問安神醫拿藥的。”


    易惜兒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的目光落在鄭朝宗身上,暗暗打量了他一番,低下頭時,又仍是柔弱姿態,“然則鄭太醫跟著姐姐這麽些日子,替疫民問診看病,難道還不知道姐姐的藥方嗎?”


    鄭朝宗站在帳篷正中,單手負於背後,另一隻手摸著山羊胡子,臉上浮現出欽佩的笑意,“藥方其實很簡單,單一味藥物,就是地金蓮。不過如何將地金蓮熬成藥丸,隻有安神醫會,我們旁人是做不了的。”


    “哦?”易惜兒沉思著,“鄭太醫您是神醫紀如厚的弟子,也不會熬製抗時疫的藥丸嗎?”


    鄭朝宗誠懇道:“確實不會,她製藥的方法十分特別,別說我們藥王穀沒有這樣的製藥手法,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到一個。”


    於帳篷的暗處,易惜兒的眸光陰狠之色驀然閃了一下,隨即又熄了,恢複了柔柔的模樣。


    “鄭太醫這樣的話說出來,給我聽了還不要緊,若是讓天下人聽了,豈非要讓人以為堂堂神醫,還不如一個糟糠女子嗎?”


    易惜兒這種本事簡直是與身俱來,與男人的心思拿捏地極其準確。


    鄭朝宗不遠千裏,巴巴地從京城趕到潯陽城,就是為了醫治時疫的,一是為了黎民蒼生,二是為了揚神醫的威名。


    如今,神醫的名頭卻被安馥珮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搶了去,又有哪個人能受得了呢,藥王穀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鄭朝宗的心果然跳了一跳,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易惜兒道:“你丟了自己的名聲,自己不在乎,難道連藥王穀的名聲也要丟了去嗎?”


    鄭朝宗握著山羊胡的手漸漸攥緊,不覺中扯著了自己的胡子,扯得下巴生疼,幾乎要把胡子都連根拔下來。


    易惜兒的話,若是早幾日說,鄭朝宗或許會被她說動。


    但不是現在。


    這幾日來,鄭朝宗親眼看見安馥珮精湛的醫術,非藥王穀所能比,十個藥王穀也比不上。


    鄭朝宗也親眼看見安馥珮是如何強撐著一個被易惜兒虐待過的虛弱的軀體,堅持給傷者做手術。


    這些經曆,讓鄭朝宗對安馥珮無比敬佩,哪怕是師父責怪下來,他也要力保安馥珮。


    鄭朝宗就知道易惜兒是在挑撥離間,麵帶慍色,“其中詳細,易姨娘並不知,請勿亂言。”


    易惜兒側著眸光向上,瞧了瞧鄭朝宗一張潮紅慍怒的臉,隻以為鄭朝宗已然被自己說動。


    她垂下眼眸,語聲反而更低了一些,“正是,我一介婦人隻知侍奉丈夫,不知外間事,胡言亂語,鄭太醫一聽而過,不要放在心上。”


    她這一句話以退為進,稍轉身子,握住了蔡思源的手。


    連蔡思源聽了她的話,都覺心中感動,回握易惜兒的手微微顫抖。


    易惜兒道隻知侍奉丈夫,那不就是指蔡思源嘛!


    蔡思源覺得這才是他心中的妻子啊,當初實在不應該娶安馥珮的。


    易惜兒哀哀可憐道:“我聽說,為人醫者,當懷懸壺濟世之心,在醫生的眼中,隻要是傷者、病者,不論好人,還是壞人,他都會對其救治,這也是你們藥王穀的訓誓,不是嗎?”


    鄭朝宗滿麵怒容的點點頭,“不錯!你想說什麽?”


    易惜兒道:“可是姐姐,卻隻因為於府中些許齟齬,便連自己的丈夫也不肯給藥,任由疫民辱他罵他,這樣的人,這樣的道德又怎麽能做一個大夫呢?”


    鄭朝宗更憤怒了,下巴抖動,上前一步,“依你說,便該怎樣?”


    易惜兒又怎知鄭朝宗這副生氣的樣子,是因為她說了對安馥珮不敬的話。


    實在,易惜兒在如何挑撥一個男人麵前,還從未翻車過。


    易惜兒道:“依我的愚見,不如將安氏的製藥法子偷出,先治好我家相公的時疫。反正,鄭太醫在救治疫民的過程中全程在場,相公病愈後便向潯陽城的居民告示,這藥其實是藥王穀發出的,全是鄭太醫的功勞。”


    易惜兒眼見鄭朝宗胸口起伏,滿臉漲得通紅發紫,神情越來越激動,她自以為鄭朝宗已經被她說動,繼續道:“藥王穀本來在天下間名聲甚隆,況且藥王穀在兩月前就已經研製出抗疫藥方,這個告示沒有人會懷疑的。至於安氏,她本來就是個賣豆腐的低賤女子,隻要相公說,這其中出了誤會,又有誰會相信她有這種神藥呢。”


    鄭朝宗手攥著腰間小兜,捏了一捏,那裏本來還藏著幾粒抗時疫的藥丸,本來他決定隻要蔡思源和易惜兒好好的對之前所作所為道歉,態度誠懇,他就給他們藥的,現在看來------


    雖然懸壺濟世是藥王穀的訓誓,但他,真的不想給這種人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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