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源覺得自己大意了。


    讓十幾塊地金蓮根莖在兩天內變成兩千斤,這件事情,初聽確實匪夷所思。


    可是澤王有錢,從聖跡組織買到上古遺跡的一些神奇設備並不稀奇。


    而上古遺跡,眾所周知是非常強大的,強大到讓人難以想象無法理解的地步。


    大周末代哀帝,從遺跡中運出一個造型精美的閉口鋼樽,作為鎮國之寶,放在大殿上。結果,那個還不到黃口小兒那麽大的鋼樽忽然爆炸了。


    直接把一座擁有八十萬人口的都城夷為平地。


    從皇宮為中心,方圓五十裏的土地炸出一個巨坑。


    兩百裏之外皆感受到巨震。


    不但哀帝,周朝國都的百姓盡皆屍骨無存。


    這場大爆炸直接導致了強盛的周朝滅亡,天下分裂成大大小小數十個王國。


    經過長達兩百年的戰爭,剩下大越、大楚、大吳、大趙四國爭雄。


    除此之外,當時天下的精知,還成立了聖跡組織藍田,專門致力於開發和保護上古遺跡。


    藍田是遊離於王國之外的世界力量,一直在研究遺跡中的各種設備和藥物。


    他們製定了嚴格的規章製度,為避免大周的慘劇再次發生,隻有他們研究透徹,徹底掌握這項設備的性能以及運用後,才會以拍賣的方式,將此設備或藥水流到四大王國。


    之前澤王在潯陽城外展示的功能特殊又強大的刀劍滅,就是上古遺跡流出來的聖物。


    澤王的優點是有錢,如果這些東西是澤王花錢從上古遺跡中買來的,那蔡思源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了。


    包括治療時疫的神藥。


    蔡思源按了按腦殼,他說呢,安馥珮是從哪裏搞來的藥,原來是澤王在支持她。


    可是,澤王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是越皇的意思?


    如果是越皇的意思,那代表著澤王參政了。


    蔡思源覺得這不應該啊,誰都知道澤王的母親是異族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現在四國明爭暗鬥這麽厲害,越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啟用異族人的兒子,哪怕此人是皇子。


    假如澤王不是奉了皇命來到潯陽蹚這趟渾水,那麽,難道他真的是單單為了安馥珮?


    蔡思源透過茅屋的縫隙看過去,隻見澤王與安馥珮站在一處,言笑晏晏,郎才女貌,特別刺眼。


    蔡思源現在不僅覺得自己膝蓋隱隱作痛,而且脖子也有點涼。


    他的腦袋有點危險了。


    之前他推行鐵血政策,鼓動潯陽人活埋染疫之人,那是建立在時疫無藥可救的基礎之上。


    但現在,安馥珮在澤王的支持下拿出了抗疫藥。


    時疫被證明可治。


    安馥珮和澤王還在沒有原材的情況下快速培育地金蓮。


    蔡思源想要用鐵血手腕壓下時疫,成為一代名臣的策略是行不通的了。


    蔡思源的腦子高速地轉著,該怎麽挽回一切,破這個僵局呢?


    ------


    蔡思源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下。


    他的時疫症狀還是很重,他的腦子發沉,喉嚨如刀割一般疼痛,四肢虛浮,一會如置於冰山,一會如置於烈火。


    他想,為今之計必須迅速改變思路,配合安馥珮救治時疫。


    他的腦子昏昏沉沉,總是浮現在安化的日子,安馥珮那張單純而美好的笑臉。


    他又想到,好在,安馥珮是他的妻子,她的功勞,自然就是他的功勞。


    ------


    正在蔡思源昏昏沉沉的關頭,有人推門而入,帶進來一股冷風。


    “大人。”那人俯在他耳邊叫他,聲音有點不情不願。


    蔡思源聽出來這聲音是鄭朝宗。


    鄭朝宗拍了拍他的肩,說道:“神藥便在這裏。不過……有一句話,我必須要替安神醫問你。”


    蔡思源聽到一個“安”字,心中已然喜之不盡。


    他就知道安馥珮是在賭氣。


    他就知道安馥珮舍不得他死。


    這不就讓人給他送藥了嗎?


    蔡思源的嘴唇瑟縮兩下,發出喃喃的聲音,“馥佩,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說著,蔡思源顫抖著手從懷中取一紙祭文出來。


    鄭朝宗接過祭文,看了一眼,隻見上麵寫道:


    “嗚呼!穀川有少年者姓蔡名思源,年十九而中狀元,二十為治潯陽時疫獻妻以祭,疫止,蔡狀元亦從妻而亡……”


    這紙祭文竟是寫給蔡思源自己的。


    鄭朝宗不由得納罕,“蔡大人你……”


    蔡思源定定地望著屋頂懸梁,張了張幹涸褪皮的薄唇,“本官本欲疫止後隨吾妻而去。”


    言罷,蔡思源閉目,從眼角擠出一滴眼淚,模樣痛苦又無奈,卻不發一言。


    鄭朝宗見狀,心思洶湧,暗忖:原來蔡思源還是愛著安馥珮的,當初活埋安馥珮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蔡思源不知時疫已有藥可救,身為潯陽城城主,為了使時疫停止傳播,救下其他未染疫之人,他不得不背負著罵名忍痛下令將染疫者活埋,甚至連對自己有厚恩的夫人也一視同仁,拉出去活埋了。


    整個過程,蔡思源自己也很痛苦。


    鄭朝宗這麽一想,心中舒服了很多,因為懸壺濟世是鄭朝宗的師訓,鄭朝宗實在是無法做到明明有藥卻不施救眼前的病人。


    鄭朝宗是避開眾人偷偷來到蔡思源的屋子裏來的。


    如果讓其他人看到,肯定會阻止他救蔡思源的。


    當然,鄭朝宗本人也是很痛恨蔡思源的行為。


    人,鄭朝宗要救。


    但,鄭朝宗要明白蔡思源對安馥珮的心。


    現在,鄭朝宗知道原來蔡思源早就決定了要在疫止後自盡,為安馥珮殉葬。


    鄭朝宗就能理解蔡思源了,因為男人的愛如山,總是沉默的,不會輕易宣之於口。


    這時候,鄭朝宗拿著那三顆藥,反而猶豫了。


    因為,這三顆藥已經被他浸過毒藥了。


    一種他自己的獨門毒藥,月月紅。


    月月紅,顧名思義,每月都要發作一次,發作時血管爆出,渾身充血,疼痛欲裂。


    而這種毒藥是沒有根治的解藥的,隻能每個月派發藥物緩解痛苦。


    下毒的時候,鄭朝宗是這麽想的,如若蔡思源能以後恩待安馥珮,他就按時給蔡思源解藥。


    要不然,就讓蔡思源嚐嚐月月紅的厲害,反正這種毒藥隻是讓他痛苦,倒也不至於致死。


    如此一來,蔡思源的時疫解了,不違鄭朝宗師訓。而他又給蔡思源埋下一顆雷,迫他善待安馥珮。


    不過,現在,鄭朝宗覺得既然蔡思源愛安馥珮愛得如此深沉,那就沒必要中這個毒。


    可是,偏偏的,抗時疫的藥隻剩下這三顆,其他藥已被疫民搶走。


    要不然,還是再過兩天,新的地金蓮培育出來之後,再給他藥算了。


    這時,侍候在一旁的易惜兒,趁鄭朝宗愣神的當兒,快速從他手中搶過藥,拈起一粒,塞到蔡思源口中。


    蔡思源喉結滾動,咕嘟,把藥咽了下去。


    鄭朝宗張著嘴,許多話想說又無從說起。


    這藥,都被蔡思源吞落肚,也摳不出來了啊。


    那就……隻能……先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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