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馥珮大大方方接過山契,對眾一揚,“澤王將芒山贈我,不過,我想將此山更名為桃花山,大家以為如何?”


    芒山,西臨潯陽江,方圓三十裏,中有大小塢兩座,景色宜人。


    安馥珮剛剛才和離,就收到澤王大手筆的禮物,眾人驚訝之餘,又都替安馥珮高興。


    “多好的姑娘,老天有眼,還有人疼她。”


    “安神醫大難不死,以後自會有好日子。”


    “正是,有福之女不進無福家門呐。”


    眾人看向蔡思源的目光,除了怕他,更多譏諷。


    蔡思源既惱且愁,一顆心髒仿佛被人揪住,無比疼痛窒息。


    他回眼看去,隻見安馥珮身穿淺藍色箭袖,清秀絕俗中又帶著點兒英氣,肌膚勝雪,神如秋蕙披霜,鬢間垂珠步搖,寶珠映著她的臉如覆了一層光暈,和澤王站在一起,眉角藏秀,笑貌溫柔,萬種風情。


    蔡思源從未像今日這般,覺得安馥珮如此美麗脫俗,竟還帶著無可言說的貴氣。


    所以他是失去她了嗎?


    他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一陣陣發黑,搖搖晃晃往城主府走。


    在他的身後,忽然響起劈劈啪啪的鞭炮聲,自是澤王買了鞭炮來為安馥珮慶祝。


    隨著鞭炮聲一串串炸開,好似去除了一身的晦氣。


    安馥珮心底原主那股哀怨的情緒漸次舒展開來,在聲聲鞭炮中消融了,飄散了。


    不但安馥珮,就連領藥的百姓,也有一種拔雲見天的感覺。


    眼見蔡思源已走,壓在心底的烏雲被挪開了。


    他們忍不住地發出歡呼聲,彼此交頭接耳,再沒有一絲忌諱地議論起來。


    這邊,安馥珮叫小泗等人將驛館、街邊所有蔡夫人的旗幟都拆下來,在驛館的門口堆成一堆。


    接下去,安馥珮按排眾人有序地前來領藥,每個領藥的人都要往蔡夫人的旗幟上踩一腳,並吐一口唾沫。


    蔡思源不是想用蔡夫人的旗幟為他自己攬功嗎?


    安馥珮偏偏不讓他如願。


    她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大家,她是她,跟蔡思源劃清界限的她。


    這一下,眾人燃了。


    他們早就被蔡思源的鐵血政策搞得戰戰兢兢,心有怨言,早就想要狠狠地對蔡思源踩上一腳。


    沒想到,今日得償所願。


    踩一腳,吐一口水,然後領藥。


    每一件都是直擊他們人心的大快事啊!


    人們一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踩一腳還不夠,要多踩幾腳。


    吐一口口水不夠,要多吐幾口。


    吐口水的時候,他們還特意對準那個蔡字,不能吐偏了。


    什麽叫萬民歡騰,這才是真的萬民歡騰啊!


    剛才,他們在蔡思源的威壓下,雖然喊著口號,排隊排得整整齊齊,但那是被逼的啊,不是真心的,一個個板著一張死魚臉,根本笑不出來。


    但現在,他們一個個臉上露出了笑容,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高喊著安神醫,喊聲震天。


    連鑼鼓樂隊都敲打得更起勁了,聲音聽著才不別扭了,完完全全是喜慶。


    ……


    蔡思源失魂落魄回到城主府,被提前帶回府中的徐乃昌毒入膏肓,發癲得更厲害了,不但滿口胡言不休,又且手舞足蹈,幾個下人還按不住他。


    蔡思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蠢如豬狗的東西,殺了吧。”


    易惜兒錯愕,“殺了?他可是我爹手下的老人……”


    蔡思源跌坐在書房的圈椅上,俊臉森森,既惱且沮喪,“他今天差點把太子之事泄露於眾,你說他該死不該死!”


    易惜兒怔了一瞬,默默地步出書房,合上房門。


    不多時,外麵沒了徐乃昌的瘋嚎,城主府清靜下來。


    但是也沒有那麽清靜,因為城主府外麵的大街上,鑼鼓聲、鞭炮聲、笑聲、喧鬧聲不時地傳進城主府。


    蔡思源忽然覺得自己還是身處安化的破廟中,是一個被世界快樂拋棄的孤獨者。


    書房門吱啞一聲開了,全嬤嬤粗手粗腳地進來問,“安氏到底還回來嗎?那備下的鯽魚豆腐湯什麽時候上桌?”


    蔡思源聽不得一個“安”字,胸中氣湧,想斥責全嬤嬤幾句,一開口卻是喉嚨幹燥,眼前一黑,朝地一頭栽倒下去。


    ……


    驛館門口,百姓有序地領藥,領了藥的人即刻回家,半天過去,藥已然分發光了。


    但順義街人頭攢動,還是那樣人多。


    這些都是其他的人聽見熱鬧聲,趕過來的。


    要來沾一沾喜氣,看看傳說中的安神醫。


    據說看她一眼,會有福氣加身。


    沒錯啊,人家名字中帶個“馥”字,諧音“福”。


    還要在帶“蔡”字的旗幟上踩一腳,吐一口口水。


    他們把這當成一件極其重要有意義的儀式。


    一向調皮的澤王,甚至在順義街兩邊拉上兩條紅色條幅,一寫“恭祝安神醫和離,從此後仙子仙福。”一寫“安神醫妙手回春,為潯陽祛醫祛災。”


    百姓們紛紛在“安神醫”三個字底下按手印,覺得是添喜氣之事。


    順義街一下子同過節一樣熱鬧,有的人便挑了擔子,趕到順義街來做生意。


    賣頭花的、賣胭脂水粉的、賣糖葫蘆的、賣糖人的、賣針線鞋帽的不一而足。


    小孩子把上元節的兔燈、花燈都拉出來了,用一根繩子拖著,在街上走。


    一整天,安馥珮都在驛館二樓的廡廊下看著底人歡樂的人群。


    她喜歡這樣的人間煙火氣,異常的溫馨。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見過這麽熱鬧的街了。


    在末世,當然也有節日,大多是雲慶祝一下,見不到幾個活人的。


    街上兜售的玩意兒,也讓她覺得很新奇。


    “那是什麽?”安馥珮指著一個糖人擔子,上麵插著一排糖人,兔子、駿馬、公雞等小動物。


    小泗說:“糖人啊,可以吃的,你要嗎?”


    安馥珮道:“我不要,我想吃糖葫蘆。”


    “好。哥給你去買。”小泗右足一點,從二樓飛到街上去。


    可是,澤王早就買到了,在街上朝安馥珮揮揮手,爾後白衣飄飄,一下子竄回到驛館,腳勾著欄杆,卻掛在廊外,正與安馥珮麵對麵,“給。”


    澤王身上鬆木的清香順著廡廊的風拂上了她的臉。


    她接過糖葫蘆。


    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她微微生暈的麵頰,糖葫蘆的紅襯得他的臉越發英俊,且溫柔。


    安馥珮咬了一口,挺甜的,是記憶中的味道,還有點兒酸。


    樓下,背著一整個糖葫蘆插把的小泗看到這一幕,被狗糧砸了一臉。


    煩惱,他買了這麽多糖葫蘆呢!給誰吃。


    不過,他很快就不用煩惱了。


    他的糖葫蘆一下子被小伍、三三等人搶光了。


    “小泗,你今天怎麽那麽大方啊。”


    “謝了啊,小泗。改天回請你。”


    到處是歡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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