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源癡癡呆呆在院中站了很久。


    久到夕陽的光線全收了,眼前一片烏黑,又多出一團兩團昏黃的燈光。


    久到漸起的夜風帶走了他身上的力量。


    院中的木樁動了一動。


    蔡思源雙腳發麻,拖著無知覺的腿回到驛館正廳,發現武王不知何時已走了。


    他便也跟澤王告辭,收了兵丁,鬱鬱地回到城主府。


    易惜兒候在大廳,說:“相公你怎麽才回來,武王殿下來過了,久等你不來,已先走了。”


    武王大概還是想要拉攏他,蔡思源也沒有細聽,花紅的話對他打擊太大了,心塞的同時還有些不甘心。


    安馥珮要成為救治潯陽時疫的英雄了。


    他腦子裏回蕩著這句話。


    可是,憑什麽?


    他,已經為了這場時疫承擔了多少的心理壓力,付出了多少辛苦,多少努力!


    而她,隻是一個他的棄婦而已。


    直到現在,蔡思源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確實是在心底深處看不起安馥珮的。


    哪怕安馥珮曾經在安化時幫過他很多,他也覺得那是因為他魅力所至,是他身上的光環,是上天的安排,即便不是這個安馥珮,也會有另外一個安馥珮出現。


    況且,這個安馥珮於他而言,並不是最好的。


    當他拒絕驕陽公主的婚事的時候,正如安馥珮所言,他並非為了安馥珮,而是為了他自己。


    因為他不會屈身自己去伺候這種刁蠻的公主,安馥珮於他而言是一隻柔弱的小兔,很容易掌控。


    他就是存著這樣的心娶安馥珮的。


    而他之所以為了地金蓮有毒一事去勸安馥珮回到他身邊,非為愛,乃是出自一陣強者對弱者的俯視。


    因為他覺得安馥珮是他垂憐過的一隻弱兔,不忍看她成為殺死數萬人的重犯,身骨分離,如此而已。


    他從來沒有如這一刻,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內心。


    他胸中湧動地全是爭取功名的欲望,他就是要成為一代名臣,刻入汗青,流芳百世。


    潯陽的時疫本來是他建功立業的機會。


    為此,在其他官員恐懼時疫、逃離潯陽之時,他沒有逃,而是將逃亡之人一個個抓回,砍殺示眾。


    為此,他聽從易翰林的建議,不惜活埋發妻,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來撲滅潯陽時疫。


    他動用武力,鐵腕鎮壓潯陽暴亂。


    他帶著衙役皂吏夜以繼日統計潯陽染疫人數。


    ……


    他做了那麽多,卻被安馥珮輕輕鬆鬆剽取了他的功名。


    現在,整個潯陽城都認為安馥珮是救治時疫的神醫,對她尊敬有加。


    安馥珮獲得了他一直想要的名聲。


    她在百姓口中被傳頌。


    可她隻不過是他曾經暗下嗤之以鼻的商販之女。


    蔡思源又回憶起那天晚上,在杏子林山穀的大路上,安馥珮與澤王共處馬車車廂之內。


    他深信,安馥珮就是那時候搭上了澤王這條線,她隻不過是用了澤王的資源和鄭朝宗的太醫之名,並非她的真實本事。


    她就是澤王扶持的傀儡罷了。


    還真是小人當道啊!


    他閉了閉眼,除了眼熱,並沒有一滴淚。


    不知過了多久,蔡思源猛地睜開眼來,在書房黑暗的角落,他的雙眼發出像鷹隼一樣犀利的光。


    “去,把趙經曆找來!”


    府中的管家是新上任的,垂手站在一邊看了看蔡思源,並沒有動。


    蔡思源帶兵隨武王去驛館大幹了一場,铩羽而歸不過一個時表辰,又要點兵,會不會太那個啥了。


    易惜兒在他身後,捏了捏他繃緊的肩,柔聲道:“相公,因驛館地方不夠,五皇子的火焰軍近六百人駐紮在趙經曆的營房之中,還有約六百名駐紮城外。”


    嬴景昱一千五百名火焰軍分布三處,顯然為了安馥珮順利製藥發藥,留下來維持潯陽秩序的。


    蔡思源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感歎,讓安馥珮搭上了一條大船。


    看來,他想要趁晚搶回地金蓮,讓安馥珮在百姓麵前狠狠丟臉的計劃是行不通的了。


    蔡思源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焦躁無比。


    倘若出手救治潯陽時疫的,是成名的大夫,是藥王穀的人。


    蔡思源的內心還不會如此難受。


    假如,今天傍晚,他沒有好意勸安馥珮回頭,卻被花紅狠狠打臉。


    蔡思源都不會如此嫉妒。


    明明,安馥珮隻是個那麽普通那麽低身份的女子。


    他認識她三年,她都順他如羔羊,沒發現她有任何特別之處。


    可為什麽,就在他大展身手,決意建功立業之時,她卻突然跳出來,阻礙他的好事。


    她不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仇人。


    此時此刻,蔡思源那麽地恨她,恨到要咬她的肉。


    但他想不出對付她的辦法。


    他在書房中走來走去,又半個時辰過去了。


    還是沒有任何對策。


    這時候,門房忽然進來稟報,藥王穀的人來了。


    ……


    藥王穀的人來到潯陽。


    此次,藥王穀幾乎是傾巢出動,由號稱“閻王手下搶人”的神醫紀如厚親自領隊。


    來到潯陽城的總數近三百人,其中直接師從紀如厚的一級弟子二十名,師從一級弟子的從弟子兩百多名。


    除了留在穀中看護宅院的、種植藥草的這些實在走不開的人,其他的弟子幾乎全數出動,甚至在外行醫,各部門任職的府醫也招回來一些。


    由於是藥王穀的人,來為救治潯陽時疫助力的,駐紮在城外的火焰軍自然是沒有阻攔。


    紀如厚一行進入潯陽時已然入夜,隨行帶來了大批量的藥材,還帶來了一個讓蔡思源震驚的消息。


    地金蓮有毒!必須用其他藥物克製地金蓮的毒性,才能成為真正抗時疫的藥方。


    目前,紀如厚尚不明白為何安馥珮之前發放的藥物沒有致人死亡,但他相信過段時間肯定會有因吃安馥珮藥物中毒而死的人出現。


    他緊急來到潯陽,立即麵謁蔡思源,要求蔡思源立即以城主的身份下令封鎖驛館,禁止安馥珮發藥,還要讓蔡思源幫忙找到那些吃過安馥珮所謂神藥的,到他這裏診治。


    蔡思源越聽越震驚,越聽越激動,什麽叫天無絕人之路,這就是啊!


    他正愁找不到方法對付安馥珮,紀如厚就送上門來了。


    蔡思源對著這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耄耋老人跪下了,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老前輩懸壺濟世,為救潯陽百姓不顧風塵仆仆,夤夜來此,告知蔡某此重要消息,令蔡某感動萬分。”


    蔡思源一下子撇清自己的責任,“蔡某之前為安氏所惑,以為地金蓮真的能治時疫,方安排百姓領藥。此時才知此藥有毒。當真慚愧不已。”


    他發誓道:“為老前輩放心,蔡某既知安氏藥不可用,定當安排阻止她再發有毒藥物。”


    他讓仆人收拾城主府,讓紀如厚一行住下了。


    同時連夜在潯陽城四處設點,隻待次日破曉,便讓藥王穀的人散入潯陽城為百姓診治。


    藥王穀的人數多,這樣一細分,幾乎每兩保可以按排一名大夫,影響力十足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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