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樣。


    千黎掩去眼底深意。


    “師兄還在難過嗎?”她輕聲。


    這是東京最熱烈的午夜,交談聲、大笑聲、哭聲,醉酒後的嘶吼,整個高天原喧鬧不堪,每個人都恨不得抓住對方的耳朵用喇叭大喊。


    千黎隻是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調,就算在寂靜的夜晚都不會閑的突兀的音量,問出了這句話。


    可路明非覺得這句話就如同寺院裏晚間敲響的巨鍾一樣,把周圍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


    地形轉換,燈光寂滅,千黎一瞬間出現在離他很遠的對麵,隻有兩道冰冷的光束把他們兩個的身形籠罩其中。


    還在難過嗎?


    沒有吧。


    路明非想反駁自己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別說相處時間不久的老唐了,就連一起生活二十年的叔叔和嬸嬸若是離去了,他也不會太傷心。


    他就是爛人一個,從來都隻記住那些讓她開心的事,不開心的轉頭就忘了。


    這些反駁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肚子裏有飛蛾在撲騰,翻山倒海的難受,於是他嚐試著張開嘴,那些飛蛾就順著喉管全衝了出去。


    喉嚨和口腔的異物感讓路明非難受的眼淚都下來了。


    他隻能捂住嘴,神情委頓的蹲在地上。


    好難受……


    千黎動了動腳,走到他麵前,跟他一起蹲下。


    “這裏都說龍王是永生的,是殺不死的。每一次的死亡不過是一場蛻變而已,他們仍會舉旗歸來。”她說:“那師兄為什麽還在難受呢?”


    “因為死了就是死了!”路明非大吼。


    “老唐是徹底死亡,沒有任何複活機會的那種。他和康斯坦丁一樣,都會陷入再也沒有盡頭的孤寂!”


    “是我殺了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老唐那張臉,但我還是毫不猶豫的下手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不知道他就是龍王諾頓,他是隻是老唐啊,會打星際說要帶我去海灘騎著電摩看美女的人。”


    路明非發泄般的說完,又愣住了。


    他為什麽會說這些?


    而且這些跟師妹明明沒有任何關係,卻要在這裏承受他的怒火。


    他想開口道歉,但對上千黎的眼睛的時候,又停住了。


    那雙燦爛的黃金瞳裏,沒有委屈,沒有失措,隻剩下平靜。


    像諸天萬界悲天憫人的神佛。


    “要抱一下嗎?”千黎張開雙臂。


    路明非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抱住了她。


    所有惹人的喧囂又回來了,七彩的光覆蓋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將不再孤獨。


    “明非,媽媽愛你。”半晌,路明非聽到千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草!”路明非後退一步:“師妹你不要在這種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場景下說這些怪東西了啊!把我的感動都還回來啊!”


    千黎哈哈一笑。


    “走了走了,座頭鯨說我們等下還要兼職服務員呢,店裏人手不夠。”


    “你們兩個怎麽跑這裏來了!我不是說了你們要負責端茶送水!go!go!go!小櫻花別磨蹭了,跑起來!”說曹操曹操到,隻見座頭鯨遠遠地看到他們之後快步走來,神色激動。


    “為什麽隻有我!”路明非吐槽。


    明明這裏站了兩個人,結果隻有他要端茶倒水,區別對待的不要太明顯好嗎?!


    “沒事師兄,我陪你一起。”千黎試圖把自己頭發用簪子挽起來一個發髻,但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隻是扯出一根發帶紮成一個高馬尾,又在一旁的富婆姐姐手裏要來了一直鎏金口紅,在嘴角抹了一下:“開工,你去端茶倒水,我去勾引小姐姐們。”


    “我草,師妹你要不要這麽快?”


    路明非目瞪口呆。


    “而且你給自己安排的工作也太離譜了吧?”


    “你不懂,我跟愷撒學長打了個賭,看我倆誰能拿到花票第一,而且我還不能改變自己性別的那種。”


    “輸了的人會怎麽樣?”路明非問。


    千黎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路明非瞪大雙眼:“還是生死戰?!”


    “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的好麽?”千黎無語:“輸了的人要在脖子上畫小烏龜。”


    怎麽一下子幼稚了起來!


    路明非吐槽。


    然而留給他吐槽的時間不多,藤原勘助前輩身邊的富婆看到他的打扮,一把把他拉到了身下,嘴裏還說著“右京,沒有你我怎麽辦右京”之類的話。


    由於富婆保養的太好,夥食也非常不錯,導致路明非被壓的整個人都差點沒喘上來氣,緩了緩之後艱難的從富婆身邊伸出一隻亂晃的手。


    “救……救救……前輩……”


    藤原勘助把富婆托舉起來放到一邊,對方這才看到自己居然撲錯了人,一時間臉上浮現羞赧的神色。


    不過她很快又開始神色如常的呼喚楚子航,看起來像是借著酒勁開始發瘋。這類客人最是難纏,如果放著不管肯定會影響其他客人的心情,可楚子航明麵上表示自己要去化妝間休整一下,實際人早已不在這裏——當然後者除了千黎和路明非這兩個知情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座頭鯨才會那麽急著把千黎和路明非找來頂上一陣。


    畢竟路明非也是黑發黑眼的中國男人,聊勝於無。


    藤原勘助接到指令,開始一邊給富婆斟酒一邊向她介紹路明非。


    富婆瞅了一眼縮在角落盡量減少自己存在感的路明非,儼然不是很滿意,大吵著要見楚子航。


    正在這時,麵色微紅神色清冷的千黎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看了一眼路明非後把目光投向富婆。


    “右京還在後台休整。”


    藤原勘助一樣給出了相同的理由,原本吵鬧的富婆不知怎的真的安靜了下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著千黎,驀地眼前一亮:“你就是wang?”


    “是的女士。”千黎恭恭敬敬的朝她彎下腰行了一個吻手禮:“在右京不在的這期間,將由我來為您服務。”


    紮上高馬尾穿上西裝之後的千黎更添了幾分雌雄莫辨的美感,聲音清冽身姿修長,富婆看了一會兒,抓住千黎的手把她拉到了她的一群小姐妹坐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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