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外,張楚軍營。


    夜已深,吳曠站在軍圖之前,難以入睡。


    自從大澤山起事之後,他們的聲勢日漸高漲,帶著原本農家的弟子和一路投奔的義士,張楚軍所向披靡,占領了大河以南中原大部分的土地。


    陳勝自立為王,立都於陳地,號令天下諸侯,風光無兩。


    可不過數月,義軍內部便出現了分裂。


    向北的義軍,進勢順利。可其首領,如武臣之輩,攻入趙地之後,自立為王,便不再聽從調遣。


    向東的各路義軍,則遇到了齊國的田氏與楚國的項氏,無法繼續前進。雖說田氏與項氏表麵上還是聽從陳都的號召,但卻是各行其是。他們與東路義軍的首領周市達成了某種協議,擁護了魏咎為王,奪取了魏國的舊土,也不再聽從陳都的號令。


    向南的各路義軍,原本的任務是為了奪取九江、衡山、南郡等南楚地區。可他們還沒有渡過淮水,便遇到了墨家與當地郡縣兵的抵抗,非但沒有完成原本的任務,連奪取楚國舊都壽春這第一步都沒有完成,便慘敗而歸。


    張楚軍的主力還是集中在西路,為了攻進關中,滅了秦國。其精銳力量在吳曠的帶領下,進攻滎陽,另外的兩支偏軍則分別從潁川和南陽方向進攻,為的便是突破秦國的函穀與武關。


    從潁川進攻的大軍,進入三川之後被李信的三萬飛軍打得支離破碎,全軍覆沒。


    進攻南陽的那路大軍,其長達三百裏的陸路後勤糧道被蒙氏的鐵騎多次阻斷,糧盡而退,丟了一半的人馬,才在朱家的接應下,退回了昆陽休整。


    如今所有的義軍之中,隻剩下了他這一路,還在與秦軍周旋。


    吳曠很清楚,他肩膀上責任的重大。


    滎陽與敖山相互輝映,其後則是成皋,李由三川軍的主力便重點駐守在這三個地方,便如一道鐵壁,阻擋著他前進。


    無論是敖山上的敖倉,還是成皋中的虎牢關,亦或是帝國重點經營的滎陽城,都是易守難攻的軍事重地。


    這塊區域也是帝國與關東諸侯的勢力分界點。


    如今西路軍中另外兩路軍隊已經失敗,而趙國的武臣不肯派兵增援,按照原定計劃奪取河內,從三川北部進攻洛陽。這樣一來,吳曠隻能從這一帶正麵突破。


    這些日子以來,吳曠屢攻滎陽,都铩羽而歸,義軍傷亡不小,士氣更是低落。


    吳曠心中已經生了退意,可卻又不能退。陳勝稱王時日甚短,義軍內部此時已經出現了分離之態。此時,他們太需要一場勝利,穩定人心。


    他們如果退了,怕是義軍內部徹底分裂。


    “假王,田虎將軍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


    吳曠揮了揮手,並沒有在意。可當田虎進帳的一瞬間,他心中卻是充滿了警惕,霎時間驚醒了。


    田虎的身上,帶著一股殺意。吳曠暫時不能確定,田虎這股殺意是因為誰?


    “田虎,你深夜前來,所謂何事?”


    “戰事不順,兄弟們怨氣很大,讓我來問問,假王有沒有什麽好的計策,對付秦軍?”


    “如今各路義軍進攻都不順利,李由又將滎陽守得鐵桶一樣,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有好的辦法。”


    “既然攻不下,那就退唄!如今大梁、睢陽、新鄭、陽翟這些大城都在我們的手中,去哪裏不行?”


    田虎的話讓吳曠搖了搖頭,歎息了一口氣。


    “不能退。這一退,怕是形勢就此逆轉。”


    田虎聽了這話,冷聲一笑。


    “這我就聽不明白了,既然攻不下,又不退,豈不是白白拿兄弟們的命,往這坑裏填麽?”


    吳曠察覺到田虎態度的變化,心中氣悶,沒有解釋,斥責道。


    “王上受我以假王,命我統領數十萬大軍西進關中。我說不能退,就不能退。你下去吧!”


    田虎並沒有走,依舊站在那裏,看著吳曠,目中散發著寒光。


    “這數十萬大軍,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其中也有著我蚩尤堂與共工堂的兄弟。你如果不退,那我帶著這兩堂的兄弟就此離去。這打天下我們也有份,我和兄弟們要個潁川郡,不過分吧!你帶著剩下的大軍,去大梁也好,睢陽也罷,都可以。”


    吳曠大怒,拔出了隨身的寶劍,指著田虎。


    “田虎,你要造反麽?”


    田虎大笑一聲。


    “我們本來就是在造反,難道你忘了麽?”


    便隨著這一聲笑,帳外響起了廝殺聲。


    “你這個叛徒!”


    吳曠刺向了田虎,對方早有準備,拔出了虎魄,微微一挑,錯開了吳曠的劍鋒。論修為,田虎要高出吳曠一籌。


    可此時的田虎並沒有與吳曠一決勝負的打算,高喊了一聲。


    “動手!”


    六劍奴從大帳的各個方位衝進了帳中,劍意對準了吳曠。


    六劍奴多年磨練,便是為了相互融合劍意,完成這必殺一陣。


    當初趙高訓練他們,便是為了對付趙爽。可在帝國的宮殿之中,趙高並沒有看到自己多年的心血最後成功了沒有,便已經失敗。


    六人乍分乍合,隻是一瞬間,吳曠便身受數劍,倒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田虎看著吳曠,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早就跟你說了,咱們各顧各的,我占了潁川,你占了碭郡,你非不聽。”


    吳曠看著田虎,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之色。


    “你以為趙爽能這麽容易讓你在韓地稱王麽?你啊……”


    吳曠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悲意,可終究沒有說完,便失去了聲息。


    帳門打開,田言從外麵走來,看著倒在了地上的吳曠,隻是輕輕一瞥,便轉過了目光,拿過了吳曠放在桌上的兵符。


    “阿言,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六劍奴跟隨在田言一側,畢恭畢敬。田言將兵符交給了田虎。


    “二叔,你拿著兵符,去接管吳曠麾下的大軍,不要生出亂子。”


    “我這就去。”


    田虎風風火火,還沒有走出幾步路,便被田言叫住了。


    “另外,將這裏的事情上稟陳都,告訴陳勝。”


    “什麽?”


    田虎停住了腳步,很是震驚。


    “二叔就是不說,陳勝也會知道的。”


    “可是……”


    “放心,二叔說了,陳勝不但不會怪罪,反而會賞賜二叔。”


    “這……好吧!”


    田虎離開了營帳,前去調兵。


    田言低下了身子,手拂過吳曠的臉頰,讓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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