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增自昏迷之中醒來,便見到了營帳之中一眾楚將的臉旁。


    “亞父,你終於醒了。”


    項少羽很是擔心,圍攏在床榻邊,握住了範增的手。


    帳中很是暖和,燃燒著炭火,可剛剛醒來的範增目光之中還是帶著幾分異樣。


    項少羽和一眾楚軍將校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趙爽打過來了?”


    麵對範增的疑惑,一眾楚將低下了頭。唯有項少羽,淡然說道。


    “我們和趙歇打了一仗。”


    “什麽!”


    範增想要坐起來,可是虛弱的身體卻無法支撐,不住咳嗽著。


    “亞父,你身體要緊,此時不要操心這些事情。”


    聽著項少羽的勸解,範增咳嗽得越加厲害。良久,才平穩了過來。


    “羽兒,你糊塗啊!”


    範增也不想要了解這事的前因了,反正他早已經猜測到了。


    “趙歇現在怎麽樣了?”


    “帶著幾萬殘軍離開了,看樣子是準備回趙地。”


    項少羽本想要解釋,可此時範增看著營帳頂端的天窗,本是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


    “不,不能讓趙歇就這麽走了。”


    “亞父,你說什麽?”


    眾人看著範增,卻見他此時麵容不似往常,相當冷漠。


    “情勢如此,那麽便不能讓他回到趙國。如今燕地已經到了趙爽的手中,如果趙歇態度轉化,加入了趙爽的陣營,對於我等來說,有著致命的危險。”


    “可趙歇與趙爽之間有著很深的仇,會這樣麽?”


    鍾離眜在旁問道,可這個問題,得到的隻有肯定的回答。


    “會的!”


    範增說了一聲,對於當今的形勢了若指掌。


    “趙爽已經是王了,他手中的籌碼要比原來多得多。隻要他肯承認趙歇的王的位置,趙歇在盛怒之時,會立刻投向他。”


    範增的話語變得冰冷,此時營地之中一眾人仿佛不認識範增一樣。


    “趙國之中,除了趙歇之外,最為重要的便是張耳、陳餘兩人。隻要得到他們兩人的支持,形勢便不至於到不可收拾。告訴項他,讓他守住白馬津,切莫讓趙歇渡河。羽兒,你親自去,拿下趙歇。”


    項少羽聽著這話,並沒有猶疑。他站了起來,道了一聲。


    “亞父,你等我消息。”


    項少羽拿起了炎神槍,正想要離開,可帳外一聲急報。


    “上將軍,濮陽失守了。”


    這一聲仿若驚雷,讓整座營帳都炸開了。


    本是在沉思之中的範增再也沒有心思躺著了,在鍾離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怎麽回事?”


    前來稟告的楚軍校尉看著虛弱的範增,正猶豫間,卻聽得他一聲催問。


    “快說。”


    “有五千齊國的騎軍不久前到達了濮陽,兄弟們一開始並未在意,按照原定的規矩給他們分發糧草。可他們卻忽然動手,襲擊了城關,奪取濮陽。”


    “田榮?”


    濮陽是昔年衛國的國都,如今也是楚國手下的重鎮,囤積著從楚國腹地調集的物資。


    可田榮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襲擊楚國掌握的城池?


    詭異的事情讓帳中所有的人都沉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可是很快,外麵又傳來了一道急報。


    “上將軍,白馬津失守了!”


    “怎麽回事?”


    亂糟糟的局麵讓項少羽心中煩躁極了,他完全無法把握此時的情況。


    “帝國的軍隊趁著項他將軍與趙歇對陣的時候,奪取了白馬津,而後五千騎從旁襲擊了我軍與趙軍。我軍與趙軍大敗,項它將軍與趙王不知所蹤。”


    範增咳嗽的聲音更加大了。


    “趙爽的虎賁軍一直在陽翟,並未有調動的跡象,我軍更是在滎陽周圍和大河沿岸布滿了哨探,這五千騎是哪裏來的?”


    “在下不知,隻知道這五千騎是從濮陽方向開過來,打得全是齊軍的旗號。”


    範增麵色大變,此時營帳之外又傳來了第三道急報。


    “上將軍,齊王率軍要走了。”


    範增此時坐了起來,相比剛才,麵孔變得鐵硬。


    “濟北郡一定起了變化,才會有如此情況。”


    ……


    “寡人待他不薄,王兄待他亦不薄,他卻背叛了我齊國,煽動濟北郡的守軍背叛寡人。”


    田榮很是憤怒,大罵道。


    “魏賜這個混賬,寡人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光是痛罵並不能解恨,現在的田榮恨不得立刻飛奔到濟北郡,將魏賜碎屍萬段。


    可此時,他卻隻能在營帳之中不斷徘徊。


    “大王,範增來了。”


    田榮暫熄了心中怒火,揮了揮手。


    “讓他進來。”


    趙軍與楚軍的糾葛田榮知道,剛開始他還有些幸災樂禍,可現在,火燒到他的眉毛了。


    範增杵著拐杖,在鍾離眜攙扶下走了進來,正欲行禮,被田榮攔了下來。


    “不必如此。”


    範增很是虛弱,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了,可他的目光卻依舊銳利。


    “齊王,濟北郡發生了什麽事情?”


    範增很清楚,如今情勢巨變,與濟北郡脫不了關係。


    可那畢竟是齊國的地盤,此時沒有人比田榮更加清楚濟北的情形。


    “寡人的一個臣子,他背叛了寡人,煽動濟北守將全部投向趙爽。此時,濟北的叛軍加上帝國的援軍,已經達到了五萬。寡人若是不回援,怕是齊國便要亡了。”


    範增聽到這裏,已經漸漸明白了,他想要讓齊王暫緩回援的圖謀怕是不能實現了。


    最終,範增拱手一禮。


    “濮陽和白馬如今也落到了帝國的手中,齊王這一路怕是不太平順,還望保重。”


    濮陽一失,田榮要回援,那最近的道路便被封鎖了,他隻能繞路回臨淄,再做打算。


    “多謝先生!”


    田榮回了一禮。


    一陣風吹來,撩撥著這有些慌亂的營地。


    範增在鍾離眜的攙扶下,走出了齊王的營帳。範增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站在了營帳中央,看著周圍忙亂的齊軍士兵,不由歎了一聲。


    “厲害啊!”


    “亞父,你說什麽?”


    “那個趙爽派來的人!”


    鍾離眜並不清楚範增此時在說什麽,可卻能聽得出來範增話語之中那股悲意。


    “趙爽便一直在滎陽城中,始終看著這一切,看著合縱之勢土崩瓦解。到了如今,我們該如何?”


    範增並沒有主意,可便在這嘈-->>


    擾的環境之中,他聽到了今日最後一個消息。


    “亞父,前方有緊急戰報。”


    鍾離眜在旁,問道。


    “發生什麽事情了?”


    “韓信率領二十萬大軍出壽春,前鋒已至彭城。”


    “韓信不過五萬人馬,哪裏蹦出來的二十萬?”


    鍾離眜在旁急切的問道。


    “很多都是各地降軍,還有他練的新兵。”


    “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亞父,不必擔心。”


    鍾離眜在旁安慰著,他看得出範增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死死盯著眼前之人,問道。


    “那邊戰況如何?”


    範增清楚,如果隻是一支臨時拚湊起來的軍隊,絕對不可能到達彭城。


    前來稟告之人猶猶豫豫,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龍且將軍的騰龍軍團與之交戰,全軍覆沒。”


    範增的麵色忽然急劇變化,青一陣白一陣的,最終一口血吐了出來,氣息懨懨。


    “趙爽!”


    一旁,一個隱藏在灰暗之中的人影看著這一幕,嘴角微翹,離開了這裏。


    ……


    灰暗的營地之中,閃爍著微微的燈火。


    英布坐在主將的位置上,身前擺著一個大箱子。


    營帳之中,則坐著一眾英布的部將。


    營帳之中的氛圍很是尷尬,眾人一直想要問那個大箱子中裝著什麽,可英布始終都沒有說。


    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如今的形勢你們都已經清楚了。聯軍四散,範增病重,我等已入危亡之勢。”


    眾將聽著英布的話頭,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你們有些是楚國時就已經跟隨我的舊人,有些是在我流亡之中結識的共過患難的兄弟,有的是一起反抗帝國暴政的朋友,我也就不瞞你們了。”


    英布揮了揮手,兩旁的親信打開了那個箱子。


    “這裏麵是趙爽賜給你們的封賞詔書,我看了,你們也可以看看。”


    英布說了這話,眾將站了起來,走到箱子前,拿著箱子裏貼著自己名字的銅骨卷軸,打了開來。


    隻是,相比於上麵誘人的封賞,眾人之中比較清醒的還是問道。


    “趙爽居然對我等了如執掌,連我家中有幾個孩子都清楚?”


    世襲罔替!


    相比於銅骨卷軸上那明晃晃的大字,眾人更加驚懼於手中卷軸背後所吐露的可怕力量。


    “我也不瞞眾位兄弟,我打算今夜起兵,歸附趙爽。如果眾位兄弟有不願者,我也不勉強,大可帶著兵馬,各自離開。之後,你們是想要自立也好,想要告訴項少羽也好,我都不阻攔。”


    英布話已至此,眾將摸著手中沉甸甸的銅骨卷軸,最終沒有一個離開這裏。


    “願聽將軍調遣!”


    英布抓著手中雙鉞,道了一聲。


    “如此,我等便一起,謀一場富貴。起兵,攻打聯軍大營。”


    ……


    魏軍大營。


    夜晚的寧靜被喧囂所取代,魏豹自沉睡之中警醒,大驚失色。


    “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人能夠回答魏豹的問題,因為便是他身邊的親信,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王,四麵八方都是帝國軍隊。”


    一眾魏臣聚集在魏豹的身邊,卻隻見魏軍營寨周圍都是敵人,可卻根本不清楚這樣的景象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要知道,按照原本的部署,魏軍要麵對的隻有潁川郡方向的一萬虎賁軍,其餘方向都是盟友的軍隊。


    可現在,完全不是這這樣。


    如今的情勢太過複雜。魏豹隻能做出最為簡單卻最有成效的命令。


    “讓彭越帶著援軍前來救援。”


    “王上,臣早在最初便派人去求援了,可現在,都不見援軍到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


    魏豹十分不解,卻見夜火之中,一支黑色的騎軍部隊衝入了中軍營地之中。


    那高大的戰馬與渾身罩甲手持長槊的騎士,在暗夜之中散發著寒氣與殺意,掃滅了一切阻擋著他們的阻礙。


    “虎賁軍!”


    魏豹驚恐地喊了一聲,在親衛的護持下,急忙逃離這裏。


    ……


    “彭越將軍,你還在等什麽,快去救大王吧!”


    魏豹的使者急切地勸道。


    彭越卻把玩著手中的玉骨卷軸,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盤著。


    “再等等!”


    “可大王已經等不了多久了,我來的時候,敵軍已經攻陷了中軍主帳周圍的營地。”


    “如此,才要等。”


    一聲輕音,讓這名使者不明所以。


    司徒萬裏走了進來,手中一把匕首,刺進了這名使者的身體中,捂著他的嘴巴,悄無聲息奪走了他的性命。


    營帳之中霎時間變得血腥,可彭越並沒有怪罪,依舊是剛才那個樣子。


    司徒萬裏看著彭越手中的玉骨卷軸,似是抱怨。


    “將軍看來得了侯位,我卻隻拿到了銀骨卷軸。”


    彭越卻是不在意,隻是說道。


    “濟北郡的守將反了,其中還有田氏中人。如今田橫帶著齊國的守軍,日夜攻打,田榮也急匆匆趕了回去。這張玉骨卷軸,可不是那麽好拿的。大王想要讓我做什麽?”


    司徒萬裏注意到了彭越話語之中對於趙爽稱呼的改變,緩緩說道。


    “如今田榮著急返回齊國,正是從後襲擊的絕妙時機。將軍若是建有大功,這張玉骨卷軸的分量還要比現在更重。”


    彭越將手中的玉骨卷軸收了起來,道了一聲。


    “好!”


    ……


    晨光熹微,當陽光照耀在滎陽城頭的那一刻,趙爽正在其上觀看著。


    遠方本是齊齊整整的聯軍大營,此刻已經變得崩壞。


    “大王,大王……”


    陳平聲音從一旁傳來,帶著喜意。


    “範增這老賊死了,昨夜我的人親眼看著他咽氣的。”


    趙爽依舊看著前方,並沒有回頭。


    “範增一死,楚軍已不足懼。你做的很好。”


    “多謝大王。”


    趙爽揮了揮手,一旁的屬臣走了過來。


    “令李信總轄趙地,與太原軍、燕軍合軍,滅了陳餘。再令韓信自彭城北上,聯合彭越,滅齊。令英布與李左車合軍,攻占睢陽。”


    “大王真是英明,可楚軍由誰去對付呢?”


    陳平本以為趙爽會親自領軍,可他卻是一笑。


    “困獸猶鬥,總得先造好縛獸的枷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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