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發緊了,河陽鎮街道上的早已沒了行人。


    城外的流民被積雪埋住,如一捆捆枯草般,在風雪中依偎在一起。


    牛二搓手跺腳,在城樓上張望下邊,隻見黑暗中烏壓壓的人群徹底連天,一眼看過去都望不到頭。


    “我的親娘嘞……”


    牛二緊了緊衣衫,口中驚歎道:“這得多少人呐!”


    被他喚作阿哥的城衛軍,端著熱騰騰的湯麵走了過來:“野狗幫不知打什麽算盤,這麽多的勞力不來接收,估計到了明早,凍死幾百個都是輕的,也不知城內的老爺們……”


    “會凍死幾百個?!”


    牛二小臉上閃過難以置信之色。


    他阿哥禿嚕幾口麵條,把湯麵遞給牛二,摸了摸牛二的腦袋:“這世道,咱們兄弟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阿哥的手溫暖有力,牛二回過神來,接過熱騰騰的湯麵,一轉眼正巧瞧見,火把的火光映徹下,靠近城牆根的位置,有張滿是渴望的女娃小臉兒,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


    女娃的小臉凍得青紫,牛二下意識躲開女娃的目光,蹲下了身子。


    他低頭吃著熱湯麵,不知為何眼淚就掉了下來。


    湯麵吃著有些鹹。


    ……


    “娘子,你就放心吧,那小子中了我高價買了的五絕斷筋散,莫說他不是修士,就算真是修士,此時也定然全身筋脈盡斷,沒有半點還手能力!”河陽鎮守徐青山拍著胸脯道。


    其妻阮玲玉,是個穿著雪白貂裘的中年美婦,聞言淡淡的瞥了徐青山一眼:“血劍門的人可請到了?”


    “早就請到了!”


    徐青山看向阮玲玉的目光,火熱中夾雜著懼意:“夫人不愧是從紫炎派出來的,竟能看出那小子的門道。”


    阮玲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沒有回應徐青山的話,縮在貂裘裏的白皙雙手攥緊,對於今晚上能否拿下那操控煉屍的小子,有些忐忑。


    據紅菱那小浪蹄子,和孫川弟弟孫淮的說辭,今晚拿下那小子應當沒有問題……阮玲玉寬慰自己。


    孫川,河陽鎮上的人喜稱其為‘孫二哥’,在他們鎮守府做管事。


    孫淮是他的弟弟。


    阮玲玉突然想起什麽,美目斜了一眼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徐青山。


    她的心中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


    “可憐我資質平平,這麽多年過去,也沒修煉到凝氣一層。”


    “若是能得到這具煉屍,未必不能換來一顆通竅靈丹,有了通竅靈丹,待我修煉到凝氣一層,絕不要再呆在這窮鄉僻壤,和這無能之輩過活,隻盼能尋個男修雙宿雙棲……”


    阮玲玉目光有些發散。


    可憐的徐青山徐鎮守,可以說是對阮玲玉癡心一片,這麽多年從來沒在其他女人身上下過心思,卻不知阮玲玉已在幻想著,踢開他徐青山這個‘無能之輩’後的光景了。


    ……


    小院屋內,林行睜開雙眼。


    他是被熏醒的。


    周身三萬六千毛孔中,滲出的黑紅色血痂,散發著陣陣惡臭,林行剛睜開眼睛,就差點被熏得吐出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洗髓伐骨吧……”屋內的溫度很低,火盆中的炭火早已熄滅,林行卻未覺半分寒意。


    他多少適應了黑紅血痂的惡臭後,在屋內掃視時,這才發現,女屍手中的銅鏡,不知何時不見了!


    “嗯?!”


    林行心下猛的一跳。


    他已將銅鏡當成性命般重要之物,可這等重要之物,竟無聲無息不見蹤影了,他如何能不急不驚?


    許是察覺到林行的驚惶,他深覆在血痂下的眉心,微微跳動幾下。


    林行的眼前陡然得見一片白茫茫的光景,那銅鏡就懸浮在這片白茫茫之上,如太陽般散發著光芒。


    這光芒如月色般皎潔,照亮林行的識海,他頓時明了,銅鏡並沒有丟,而是來到了他的眉心玄關中。


    識海中啥都沒有,白茫茫一片。


    林行的念頭一動,從識海中出來,自然而然照見全身。


    五髒六腑,四肢百骸,盡收眼底。


    他清晰的感應到,自己體內大大小小的經脈中,被晶瑩的各色光點充斥,丹田多了一個五色的光團。


    這五色光團似一朵蓮花,不斷散發著神妙的力量,讓他體內的晶瑩光點流轉不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


    這種感覺,有些像從那淡藍色風暴的夢境中,出來後的脫去枷鎖之感,不過這次他的感受要強烈得多。


    林行帶著幾分驚奇的探索了一會兒,就感到一絲疲憊,他退出這種內視的狀態,再次睜開眼睛。


    女屍的眼睛依舊是那般好看,就和她的容顏一般漂亮,林行想起那晚在山腹中發生的事,看向身上的黑袍,說來奇怪,他身上的衣物已被浸透成黑紅色,可黑袍卻一塵不染。


    林行想到什麽。


    他催動體內的晶瑩光點,灌注在黑袍中,試圖印證自己的猜想。


    唰!


    女屍果真消失無蹤,那銀色的半截麵具,掉落床榻之上,林行的眼前一亮,就欲再嚐試將女屍放出。


    卻在這時,他神情微變。


    此時他的五感,雖不如之前進入的特殊狀態時靈敏,但也能依稀感應到,小院裏闖入了幾個人。


    林行從坐而起,身上厚厚的黑紅血痂脫落些許,落在床榻上,更加濃烈的惡臭,讓他的眼皮狂跳。


    他無暇再顧及這些,隻因上方三丈外,幾個黑衣人來到他的屋頂上,已悄聲的抽出長劍,正彼此交換著眼神,絲毫不察自己已被發現。


    “嗬……”


    林行莫名發笑,他有種成為了另一種生物的錯覺。


    這種錯覺,就像是被大象被幾隻螞蟻盯上了,螞蟻們還磨刀霍霍,準備砍死大象,林行努力摒棄這種錯覺。


    他不過是剛修成那門功法的第一層,此時正值莫大的凶險之中,怎麽能如此的懈怠,如此的懶散?


    林行心中劃過通背拳二十四式,在屋子裏尋了處對自己有利的位置,擺好架勢,準備與敵人硬剛。


    他沒有取出女屍,而是準備在激戰之時,再來個出其不意。


    ……


    “速戰速決。”


    “擒住屋中之人後交給徐鎮守。”


    “情報中說,那小子不過是後天境二三重的樣子,隻要不給他驅使那煉屍的機會,我等殺之如殺雞。”


    “徐青山這三千兩金子,咱們血劍門此次是吃定了。”


    屋頂上的四人,用極低的聲音交談著,好似林行已成了粘板上的魚肉,任他們宰割,就是不知為何,徐青山並沒有將自己已遣孫淮、紅菱二人,對林行下毒的事告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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