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碧空如洗。


    河陽鎮,唯一的客棧,二樓。


    那長廊最深處的包廂外,範友正吩咐著一個年輕人。


    “長秋……”


    範友的神情平靜,眼神卻有些複雜:“我走之後,這當鋪就交給你打理了,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暫且擱置在一旁,莫要自己拿主意。”


    範長秋聞言犯了個白煙。


    “爹,您放心,有您野火軍供奉的身份在,您兒子我在這河陽城上,還能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


    範長秋是個二十左右歲的青年,言語間略顯輕佻,麵如冠玉,長相十分出眾,皮膚泛著健康的紅潤光澤。


    範友聞言狠狠瞪了範長秋一眼:“你老爹我這才要是真的回不來了,你以後就得夾著尾巴做人了……”


    父子倆又在長廊裏嘀咕一會兒,範長秋這才離開。


    客棧門口,林行自不認識迎麵走來的範長秋,但範長秋和笵友的長相有很是相似,他還是猜測到什麽。


    初春的風還有些涼,範長秋緊了緊衣衫,他古怪的掃了一眼,身旁這被黑袍罩的嚴嚴實實之人。


    二人身形交錯,林行的指縫間逸散出一絲靈力,悄然附在範長秋的身上,範長秋自是沒有半點察覺。


    林行目不斜視,眼中漠然一片。


    他忽略了上前招呼的夥計,徑直走上二樓,穿過長廊,推開那包廂的門,笵友那張滿載笑意的臉出現在眼前。


    “趙道友……”


    笵友有些疑惑的瞧了瞧林行身後:“怎麽也沒準備一些需要交易之物?這散修集會,可是難得的機會。”


    林行對於範友的熟絡,倒是沒有什麽膈應的情緒。


    “範道友費心了!”


    他把手伸入懷裏,實則是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個劣質玉瓶:“趙某要換的東西不多,隻是些許丹丸罷了,倒是笵道友準備的東西真是不少。”


    林行已然瞧見停在客棧外的馬車,他察覺到那一馬車的貨物裏,有不少都彌散著微弱的靈力波動。


    不用問,那馬車的主人定是範友。


    兩人又寒暄幾句,就結伴走出包廂,一同上了馬車。


    車夫擦著嘴從客棧大堂裏跟著出來,他滿麵紅光,眼裏還在回味,剛剛被範友安排著,吃了頓豐盛的臨行飯。


    踏踏踏……


    馬車在河陽鎮內的街道上疾馳,林行除了不時和範友交談幾句,就是閉目調息,這讓範友心頭有些壓抑。


    範友看著神情平靜的林行,神情中帶著追憶。


    猶記得當年少年時,也是在一輛馬車上,幾十個孩子被送到紫炎派外門,最後留下的隻有寥寥三兩人。


    其餘之人,包括他笵友在內,都被遣送回各自鄉裏。


    時光荏苒,多年匆匆過去。


    “唉……”


    範友歎息一聲。


    他沒有打擾林行,卻也沒有如林行一般去調息修煉,而是撩起馬車的簾子,看著外麵倒退的景物發呆。


    “範道友何故歎息?”林行睜開雙眼,目光微閃。


    “歎我輩愚癡。”


    範友搖頭擠出一抹苦笑:“歲月穿梭,人已將老,百年之後也不知還有幾人記得,這世上曾有我範友。”


    林行默然的看著範友,伸手從懷裏的劣質玉瓶裏,取出一枚壯骨丸。


    他看著小小的赤金色丹丸,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傷春悲秋,不如砥礪前行,萬水千山,也隻在腳下。”


    範友聞言一愣。


    此時已臨近日暮,冷風鑽入馬車,範友放下簾子,認真的看了林行幾眼,那眼神多少透著幾分古怪。


    曾幾何時,範友聽過另外一個人,也說過這樣的話。


    馬車的車輪滾滾向前,林行依舊在閉目調息,範友看著他身上閃爍的微弱五色靈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兩個時辰後,馬車已停在路邊,林行再次睜眼,黑暗中車夫和範友圍坐在篝火旁,馬兒低頭吃著地上的草。


    “趙道友,來嚐嚐範某的手藝。”


    範友更加熱情了,讓林行有些不適應,不過他自認有銅鏡的紅光解毒之效打底,伸手接過範友遞過來的東西。


    看著烤的滋滋冒油、散發著濃鬱香氣的兔肉,林行三下五除二解決一隻,而後與範友兩人,靜靜的看著車夫,在篝火之上溫著黃酒,春日靜謐的夜裏,隻有幹柴燃燒的劈啪聲。


    第二日,車廂裏。


    林行依舊是閉目調息。


    範友看著苦修不墜的林行,準確的說是看著林行身上,那兀自閃爍的五色靈光,心中還是有些猶豫。


    “趙道友……”


    終於範友下定了決心,在林行又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出言道:“範某見趙道友似乎沒有修煉斂息之法,這可是我輩修士之大忌,尤其是在旁人麵前調息時,斂息之法乃是必要之物。”


    林行聞言,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五色靈光,也點了點頭,覺得範友說的很是有道理,隻是秦嵐給的玉簡中,為何沒有記載這麽基礎的常識?


    “範某願贈與趙道友斂息法訣一道。”


    範友接下來的話,讓思索中的林行神情微動,抬起頭來。


    “範道友有何所求,但講無妨。”林行的語氣依舊平靜,這種氣度讓範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那個想法。


    “範某能有何所求?”


    範友說著,就從懷裏取出一枚老舊的玉簡,朝著林行遞過來:“隻願範某故去之後,趙道友能給予範某的後人些許照拂,便已不勝感激了。”


    這玉簡隻有拇指大小,對比林行從秦嵐那裏得到的玉簡,袖珍的不得了,他順勢接過,沒有半點心理壓力。


    “好說,好說。”


    林行口中連連的應道。


    範友有些傻眼,他看著直接了當把玉簡接過去的林行,對於自己的這個決定,不禁有那麽一絲懷疑起來。


    這認識不過半月的趙道友,真的值得自己信任嗎……


    林行神識探入玉簡,很快將玉簡中那篇斂息法訣了然於胸,又將玉簡遞還給範友,這才出言問道:


    “在下不解,範道友看樣子不過四十歲,緣何要托在下照顧後人?”


    “範某今年已八十有六……”


    範友心中更加懷疑起來:“趙道友難道不知,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隻有故去之後,才會有明顯衰老嗎?”


    範友的反問,讓林行閉口不言。


    言多必失,這麽一句話,林行似乎就坐實了自己,初出茅廬的事實。


    見林行閉口不言,範友對此行能否平安歸來,更加的忐忑不安起來。


    畢竟他的那位仇家,可是突破到了凝氣二層,而自己請的這個外援,似隻是個冰霜術比較熟練的凝氣一層。


    接下來的幾日,林行苦修自範友處得來的斂息訣,可直到馬車停駐在一片花海前,他依舊沒修煉出頭緒。


    這一日,已是四月初六。


    殘陽如血,花海的盡頭是一處山穀,遠遠看去美景如畫,林行跟著範友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範友套上黑袍,然後打發了車夫,自行趕著馬車,慢悠悠的朝著拿出山穀而去。


    在踏入花海的一刹那,林行有種穿過什麽東西的感覺,而後他隻覺周遭的溫度,提升到一個相當舒適的地步。


    “這是梅花山莊莊主布置的陣法,這整片花海,連帶著山穀,乃至梅花山莊本身,都是陣法的一部分。”


    範友在前方低聲說著。


    陣法!


    林行眼前發亮。


    隨著二人在花海中的小路上前行,漫天的香氣,讓林行體內的靈力活躍了不少,他稍加感知,神情微動。


    “這裏的靈氣好濃鬱。”


    林行意識到這一點後,自然而然運轉大五行凝真妙法吸收起來。


    範友卻神情一變,出言提醒道:“趙道友,萬不可在這花海中修煉!若是真壞了哪朵花的生機,我二人非得讓人打殺了,留下來當花肥不可!”


    林行心下一驚,趕緊停止修煉。


    “呦!這不是範兄嘛!”


    一個如金鐵交鳴般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諷從遠處傳來,隻露出半張臉黑袍男子,龍行虎步的從山穀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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