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把最後一塊木板踩碎後喪失了全部力氣,搖搖晃晃的躺在木板的碎渣上,任憑窗外的風雪吹動自己的衣襟,任憑木屑鑽入衣服,紮進肌膚裏。


    舉起手掌,仔細端倪著肌膚的紋路,“原來我注定是天煞孤星啊......”,男人的話如同一根倒刺一樣紮進心髒裏,注射進包含絕望與孤獨的毒液,彌漫全身,慘白的臉色不知道是風雪拍打的結果還是毒液發作在肌體中的作用。


    他不敢去賭男人話語的正確性,他雖然忘記了那種感覺,但是他明白,那一定很絕望,很難過。一個尚沒有見過光明的蟲子可以忍受黑暗,但是一旦讓它接觸到了光明,它甚至可以為了這光明不惜一切,哪怕是把自己焚燒殆盡......


    狂躁的風雪永不停歇,似乎想摧毀這個房子,摧毀漂泊在異鄉的孤獨旅客。


    喵~


    一陣微弱的聲音摻雜在巨大的風雪聲中尤其刺耳,陸明拖著沉重的身體打開了門,外麵是隻小貓,黑色的,小小的,瑟瑟發抖。


    “你也是一個人啊”


    陸明拍了拍身體上的木屑,小心的抱起了小貓,小貓剛開始還掙紮一下,不過感受到胸膛的溫暖後也稍微放下警惕,鼓鼓湧湧的在懷裏動來動去。


    回到屋裏,拿出個小小的墊子,把小貓放在上麵。拿出個小盤子,上麵倒上一點熱水,慢慢的將小貓放在地上小貓還有些害怕,看著滿地的狼藉和神色病態的陸明,弓起腰,毛發炸立,嘶吼了一聲,隨後一把竄了出去,迷失在了風雪中。


    “連你也害怕我啊,也是畢竟呆在我身邊沒什麽好下場”,陸明苦笑了一下,自嘲了一句,看了看地上的墊子,身上還掛著兩縷黑色的貓毛,還帶著點雪水融化後的濕潤。


    他搓了搓手,關緊門窗,隨手一彈點燃爐火,踢了踢地上的狼藉,找個靠著爐子的躺椅,蓋著毯子,躺在上麵。


    好冷啊,好冷......可是我還不能死,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陸明就這樣坐在壁爐旁,即使是壁爐的火光也無法驅散他身體的寒冷,如同冰冷腐爛的屍體。


    陸明就這樣一遍遍機械的重複這些話語,在話語中尋找新的支點,可以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支點。


    天氣依舊是這幅模樣,風雪永不停歇,除了奉天酒館一片沉寂,整個史萊克城都處在歡聲笑語之中,在時間流逝中體會難得的珍貴。


    天氣不早了,本就微弱的陽光如同到了老年,顫顫巍巍的,隨時可能熄滅,在風雪中飽受摧殘。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再度傳來,仿佛沒完沒了一般,混雜在風雪聲中。


    陸明慢慢的打開門,門外正站著個老頭,穿著厚厚的襖,眉毛胡子上全是雪花,手裏提著個布袋子,臉上帶著笑容。


    陸明一怔,呆呆的看著老人,不知道說什麽好,許久之後才蹦出一句。


    “你怎麽來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甚至有點酸澀。


    “老頭不放心你小子一個人,今天還是新年,我這冒著風雪過來,我容易嗎,快點讓我進去”


    老頭擺了擺手,徑直走進了屋裏,看著地上的狼藉和陸明憔悴的神情,皺了皺眉頭。


    “怎麽了,跟老頭子我說說什麽事兒唄”,老頭進門就找了個靠著壁爐的位子,把袋子放在旁邊還算的上完整的桌子上。


    陸明看著老頭的臉,沉默了一陣,病態的神色在壁爐下映著火光,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頗為嚇人。


    “老頭......你說我的靈魂有可能補全嗎?”,陸明咬了咬牙,竭盡力氣說出這段話。


    老頭沉默了一陣,看著陸明病態憔悴的神情,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可以去嚐試找到那個奪走你靈魂的人,把它搶回來”


    陸明低下了頭,淩亂的頭發遮住眼睛,雙手攥緊,火光在牆壁上剪出一個絕望的影子,他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之後,才慢慢開口,“你走吧,在我身邊人沒什麽好下場”


    “老頭我早就是快入土的人了,我不怕死”,老頭的手放在了陸明的頭上,溫暖透著皺紋和繭子作用在陸明的頭上,緩和他那緊繃的神經。


    “你為什麽要接近我”,陸明沒有理會老頭的言語,抬起頭,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想在他的表情中尋找到答案。


    “因為你很奇特,你很特殊,你也很孤獨,我想,或許我可以在垂暮之年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老人靜靜的說完這些話,眼睛仍然是那副渾濁遲暮的模樣。


    陸明看著老人,肌肉微微放鬆一些,從手鐲中又拿出了根卷煙,不過剛放進嘴裏就被老頭硬拽了下來。


    “去去去,小屁孩兒不學好,多大年紀啊,擱這兒學抽煙,你看這屋裏味兒大的,影響健康”,老頭的褶子一下子立了起來,爆破音震的陸明耳朵疼。


    “老頭,你沒必要管這麽寬吧”,陸明捂著耳朵,不自覺的露出點笑容。


    “老頭子我看自己孫子都沒看你的時間長,你這小孩兒還不學好,整天整點彎彎道道的”,老頭雞爪子一樣的手朝著陸明的頭狠狠的拍了一下,聲音很清脆,但是沒用多大力氣。


    “那,今天想吃什麽啊,我去做飯”,陸明笑了笑,撓了撓頭,摸了摸鼻子,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什麽都行,你看著做吧,對了,我還帶了點東西,你看著弄,我先歇會兒,被你氣的不輕”,老頭笑了一笑,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好好好,我這就去”


    等到陸明進了廚房,老頭才睜開眼睛,目光凝聚,“究竟是什麽東西,能夠毫無痕跡的切割走一個人的靈魂,還有這孩子......”,老頭喃喃自語了一陣,隨後手指尖端冒出來一點點的光芒,如同水流一樣,凝聚成光絲,慢慢的鑽進陸明的身體,慢慢的補全某一個空缺。


    陸明感受到了這一行為,感受到身體裏某樣缺失的東西暫時被補全了,不由的心情有些愉悅,帶上點笑意,哼著那熟悉的小曲。


    他並不知道,沒有任何人能夠補全他的靈魂,隻能暫時的防止它崩潰,他缺失了自己的三分之一,這三分之一不僅僅包含感情,還包含記憶,認知,行為習慣,甚至有些區域還包含著他的武魂。


    他前世的許多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他認為這是時間的作用,隨著時間流逝許多不清晰的畫麵被逐漸扔進垃圾場。


    但是殊不知,他隻是這部分記憶開始坍塌了,如同高樓大廈的地基被抽走,他的這部分記憶會逐漸坍塌塌陷,最終完完全全的忘記前世的大半記憶。


    飯菜很豐盛,兩人也沒有嫌棄一地的狼藉,靠著爐火,慢慢的吃著熱騰騰的,算不上好吃的飯菜,沒有說話,隻剩下機械的吞咽。


    窗外的風雪似乎有些小了,似乎是被這屋裏的煙火氣感染,又似乎是被火爐驅散。


    明亮的爐火照在兩人的臉上,映在牆壁上,鑽進飯菜裏,被咀嚼消化後彌散到全身,在每個細胞中紮根,在每一根血管中流動,融化著冰冷的軀體和細碎的冰碴。


    兩人的模樣如同真正的家人一樣,窩在小屋裏,在新年的這一天享受難得的溫暖與團聚的珍貴。


    哪怕是帶著目的來的,哪怕是看見那個恐怖的真相,但是誰又能說的清楚,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是因為某些目的還是因為單純的某些情感呢?


    沒人說的清楚,也沒人在乎,隻有風雪天下,在一個狹小酒館的,爺倆二人吃頓熱騰騰的飯,這樣就夠了,這樣就足夠了......


    雪漸漸停了,風也漸漸小了,銀裝素裹的大地盡頭,一輪小小的太陽慢慢的浮現在天空中,在細碎的冰晶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很溫暖,也很舒服,就像泡在溫水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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