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寧開心地搖搖頭:“王爺,小女想先去二師兄那住上一段時間,好與二師兄切磋一下針灸推拿之術。”


    李鈺聽到她暫時還不回涼州,微微鬆了口氣,朗聲說道:“好,沈娘子,保重。”


    她開開心心地出了王府,他卻有些悵惘若失。


    秋瓷姑姑看在眼裏,走到他的身前低聲說道:“王爺,若是當真舍不得,就應該要說出口才好。如若兩個人都錯過了,那就太可惜了。”


    李鈺自嘲地笑了笑,獨自走回到書房。


    案桌上的《五柳先生集》下壓著一封已經拆開過的信件,信中赫然寫道:


    陳公欲與祁山公結親,意屬沈家三娘與賀家九郎。


    沈翊寧回到惠合堂,首先是去看看先前抓住的麒蟲培育得如何了。麒蟲本身很是珍貴,先前好不容易得了兩隻麒蟲,因為被小源喂得太飽而活活飽脹而死,她被氣得兩天吃不下飯。如今重新得到了四隻身寬體胖的大麒蟲,定要好好培育才好。


    這一日午後,沈翊寧領著樾衡去診治某一戶人家中女眷的腳傷。回來的路上,兩人悠悠地散著步前往榮昌樓,要去買心心念念的櫻桃奶酪。


    半路上,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急急喚著她。


    “沈娘子,沈娘子,請留步......”


    她回過頭來,竟然是盧家四郎盧嘉茂。


    沈翊寧微微行禮:“四郎安好。”


    盧嘉茂眉開眼笑,欣慰地說道:“太好了,沈娘子,果真是你。我原本要去惠合堂找沈郎中,在路上剛好看見你,有你在就太好了。”


    “不知四郎尋我何事?”


    “我有一個要好的國子監同袍,家中不幸遭遇強盜,受了很重的傷,急著找郎中。沈娘子,你可願與我同去看看?”


    “國子監?”沈翊寧不解問道。


    盧嘉茂開心地說道:“沈娘子,我阿耶官複原職了,聖人特許我進國子監學習。如今我已是一名監生。”


    “恭喜四郎,賀喜盧公。有人重傷,小女本應前去診治,可惜我隻是一名小娘子,隨意進出高門大戶的府邸怕是不大好。”沈翊寧一向不喜為權貴治病,想要婉拒他的邀請。


    盧嘉茂焦急地原地跺腳:“沈娘子,子衿兄家境貧寒,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杭州府的舉薦,有機會到國子監學習,卻不幸意外重傷,還請沈娘子施以援手,盧某必有重酬。”


    原來不是權臣貴人,隻是貧困之家的讀書人,她當然是願意施以援手的,而且樾衡也跟著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好!我隨你去看看!”


    三人從城北走到城西,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徑,終於到達一戶普普通通的小宅子。屋裏相當簡陋,就是一張陳舊的案桌,還有散落一地的四書五經。


    地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郎君,口中念念叨叨,是在痛苦壓抑。他的右側上腹部是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深得看得見右側上方的肋骨,怕是已經傷到了肝髒,鮮熱的血還在隱隱滲出。


    沈翊寧環顧四周,當真是家徒四壁,一壺黃酒、一根柴火都沒有。


    “盧四郎,煩請你快去裏坊買兩三壺黃酒回來。快去快回。”


    盧嘉茂應了聲好,焦急地跑出了門。


    沈翊寧終於翻騰出衣櫃裏的兩件幹淨內衫,將內衫剪成止血繃帶的模樣,暫時讓樾衡套著內衫緊緊按壓住他的傷口。喂他服下自製的抗生素和麻沸散後,再在他胸腔前的天突穴、天府穴、中脘穴和四清穴四處施針,以抑製他體內的血液流動。


    片刻之後,盧嘉茂提著兩壺酒匆匆趕回來。


    沈翊寧將手術工具浸泡在一壺黃酒中。接著將第二壺酒直接淋灑在他的傷口處。


    男子不禁悶哼了兩聲,酒精撒在如此大的傷口上,想來定是很痛。


    沈翊寧取出酒壺裏的鐵質工具,開始處理傷口。先是用簡製的手術開合器微微撐開他上腹的傷口,往裏麵塞入一條又一條提前剪好的“止血帶”,稍候片刻,染紅鮮血的止血帶被一條條抽出來。


    “一、二、三、四......”


    她默念著止血帶的數量,六條止血帶確認無誤。


    男子腹腔裏的視野終於清晰了許多,她直接伸手進去摸索一番,沿右肋弓下緣左上行往前探去,至第八、九肋軟骨結合處離開肋弓,到左側至肋弓與第七、八軟骨之結合處,慢慢尋找出血點。隨後立刻取過止血鉗夾住出血點,再用手術刀極快切下糜爛的一部分肝髒,動作幹淨利落。


    看見她手裏的破損內髒,樾衡皺了皺眉,盧嘉茂直接跑到屋外狂吐了起來。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卻不縫合傷口,動了動已經發麻的腿,靜靜觀察他腹腔裏留存肝髒的狀態和出血點。


    半刻鍾後,出血點的血量很少,肝髒的顏色也沒有變黑變淡。沈翊寧鬆了口氣,再次拿起手術夾和桑白皮線,為他縫合腹前的表皮傷口。


    “盧四郎,還要再觀察幾日,你拿著我的方子去取藥吧!”


    盧嘉茂吐了很久,滿臉疲憊地回到屋子裏,朝她連聲道謝:“多謝沈娘子的救命之恩。子衿兄的藥費我出了,還請娘子不要推脫。”


    沈翊寧莞爾一笑,看他一臉天真憨厚的模樣,試探地問道:“四郎,你與這位兄弟非親非故,卻待他如此上心,讓我很是意外。”


    盧嘉茂撓了撓後腦勺,滿臉憨笑:“沈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初到國子監時,眾人都有些看不起我,背地裏議論我是靠我阿耶才進來的,可是子衿兄卻一直正直公平地對待我,會關心我也會批評我。我時常來尋他一起求學,他也不嫌棄我學問淺薄。可是今日我敲了半天都無人應門,大門竟然還是開著的,一進屋就看到了如此慘狀。”


    盧嘉茂不敢再耽擱,拿著藥方先去藥鋪取藥。


    沈翊寧繞著宅子晃悠了一圈,眉頭越發緊蹙。高子衿家境貧寒,這宅子也是破舊不堪,就連門口的木門都是歪的,屋裏除了散落一地的書籍,根本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怎麽可能會遭遇強盜入室盜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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