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孤寂了許久的小窩,因為王子涵的到來也變得熱鬧起來。


    看著早上外麵的陽光灑在陽台上,我閉上雙眼貪婪的享受著,活著真好啊,真不明白以前的自己為什麽常感到生活毫無意義,現如今隻要每天早上還能睜開雙眼,我就覺得自己充滿了活力。


    我看著王子涵,他像個木頭一樣,呆坐在沙發上,毫無表情,我都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機器人。“我想買輛車,去旅行吧,去看看這個世界。”我望著他說。


    “買輛車?去旅行?”王子涵驚訝的看著我說。


    “不然呢?在這裏呆著你看我我看你,等著死嗎?上高中時忙著學習,上大學忙著談戀愛了,上班時忙於生活,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總得留下些什麽吧。”我看著窗外崢崢的說。


    “好,你想買什麽車?我給你打電話問問。”他說。“什麽車?二手車,哥們兜裏沒多少錢了,不要超過5萬塊了。”我說。說完,他就開始打電話了。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最近又瘦了不少,兩側的臉頰也凹下去了一些,讓這張本就不夠圓潤的臉,愈發看著棱角分明,這雙眼還是那麽的烏黑明亮,看不出來絲毫被病痛折磨的跡象。我不禁感歎到,哥們還是這麽的帥啊。


    王子涵這邊的朋友讓他等消息,我們便先出去修那塊已經無法正常工作的浪琴手表了。


    當初和林茜茜掛了電話,我很生氣取下她送給我的手表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摔碎了我們五年的感情,摔破了青春最後一抹回憶。那塊手表就在地上靜靜的躺了很多天,那段時間我不想去看它,我害怕那些回憶瞬間湧上我的腦海,所以那幾天我基本上都沒有怎麽回家。


    過了些日子,我才又將它撿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在盒子裏,這些年,它像是那被遺忘的時光,再沒有重見過天日,也不知道它躺在那個黑漆漆的盒子裏,孤單不孤單。


    我低頭看著已經修好的手表,又一次將它熟悉的戴起,我喃喃道“老友啊,你又重生了,繼續陪著我吧。”


    “走吧,我們去大學看看。”我說。工作了以後雖然一直沒離開過這個城市,曾經天天生活過地方,像是被我的世界屏蔽了一樣,我再也沒有進入過那扇門,好像我也從來沒有過再去看一下的念頭。當你一直擁有著一個事物,你並不在意它的存在,如果有一天它將消失,或者它已經消失了,你才會驀然想起,曾經的它對你有多麽重要,隻是你那時候習慣於它的存在,並沒有太過珍惜,人也一樣。


    當初那不怎麽體麵的大門,如今也重建成了非常氣派宏偉的校門,大門上歡迎新生的橫幅掛在最顯眼的位置,又是一個開學季。主道路兩旁的桂花樹依舊佇立在那裏,枝繁葉茂,清風卷著幾縷花香送到了我的鼻子裏。學生們在樹下漫步著,並不急於去那裏,我和王子涵也並肩慢慢行走著。


    看著許多和當年的我們一樣,懷著激動好奇心情的新生,提著行李往校內走去。他們的父母將孩子送入宿舍後,在樓下不停的囑咐著什麽,孩子也是敷衍的點著頭,迫切的急於父母叮囑完後離開,好享受即將開始的自由生活。“當初我們也是這樣,那時候就想著爸媽趕緊回去吧,我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再也不會被家人管束著,我想幹嘛幹嘛。”我笑著對王子涵說道。


    “我還好,就是那時候覺得這麽大個大學,宿舍樓為什麽沒電梯,提著行李上了六樓,累的我滿頭大汗。”王子涵說。


    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看著裏麵那幾隻孤零零的鴨子,在水裏遊來遊去,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漣漪。湖邊的柳樹枝拖在湖水上,任由湖水浸透它的枝葉擺爛著的樹生,隨風飄蕩著。


    “話說你那時候,天天那麽努力學習,以前想不通,都上大學了,為什麽還那麽拚命的學習,也不談戀愛,也不和我們一起鬼混,現在看看你的收入是按年薪來算,我的是一月八千塊,哈哈哈,知識創造財富啊。”我說。


    “那時候我能上大學,對於我的家庭條件來說,非常不容易,要不是我舅舅最後給我把學費湊齊,估計我這輩子連大學的門長啥樣都不知道。所以我拚命的學習,不敢辜負全家人對我的期待,那時候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少的可憐,你天天請我吃飯,其實我也很想請你一次,每次看著口袋裏那幾張皺巴巴的錢,我就難以開口。有時候你叫我出去玩,我也很想去,你也不提錢的事,我知道隻要我跟你出去,你就不會讓我出一分錢,但我還是克製住心中的欲望,我不想再欠你那麽多,大學四年裏我隻有你一個好朋友。”說完,王子涵撿起一塊小石頭在湖上打起了水漂,掀起陣陣漣漪。


    “哈哈哈,那時候我哪裏想過這麽多,就是想帶你多出去玩玩,我怕你一天到晚埋在書裏,變成傻子了。”我笑哈哈哈的說道。我也撿起一塊石頭用力的扔向湖裏,但卻沒有王子涵扔的遠。


    “路衛,我還是想勸你接受治療,你能多活一天,對於我來說,我能多擁有一天朋友,哪怕你再活幾年也行,你要參加我的婚禮啊,當初你說的要給我介紹個漂亮女朋友然後參加我的婚禮,替我擋酒。”王子涵正視著我的眼睛,祈求般的語氣甚至已經帶了幾絲哭腔。


    我不敢再直視他秀氣的雙眼,低頭不語。片刻後,一對情侶從我們麵前走過,他們依偎著彼此,看見我直勾勾的視線,女孩麵露出幾分羞澀,輕輕的推了一下男孩。看著他們在樹下的背影,長大就是這樣,什麽東西都要一一經曆,經曆羞澀朦朧的愛情,經曆單純不求回報的友情,也要經曆所謂的門當戶對的婚姻,以及生活中充滿了利益關係的社交。


    青春之花年年盛開綻放,當每一片盛開之後的花瓣掉落在塵土之上,再也回不去它曾經最美的時刻,沒有哭泣,沒有抱怨,任由泥土沾滿身,雨水拚命的洗刷著花瓣上的汙塵,卻還是不能讓它回到當初那般秀麗。唯有在夢境裏它又看見了自己的綻放,聞見了自己所釋放出來的花香,流下了晶瑩的淚滴,紀念著逝去的絢爛日子。


    我看向湖麵平靜的說道“子涵,我不想那樣活著,那裏每天充斥著死亡的恐懼,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像個玩偶一樣任人擺布著。我將要失去生命,我也已經失去了一切,夢想,家庭,愛人,朋友,我不想再失去僅剩的自由。那樣痛苦的我,你願意看到嗎?現在的每一天我挺快樂的,真的,我還能有一些期待,隻要每天還能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離開之前我也總得做些什麽,不能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


    王子涵猶豫片刻像是下定決心說“好,我陪你,我陪著你最後的瘋狂一回,反正我以前的日子,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工作,我也從來沒有真正的開心過幾次,唯有和你一起的日子讓我的世界充滿了歡樂。”


    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一條胳膊摟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說“我離開的那天,你會不會哭的稀裏嘩啦的,記得給哥們多燒點錢啊,我這人手大。”


    王子涵沒有回答,我們繼續在學校裏漫無目的的轉著,看見曾經的教學樓,我們倆同時向裏麵走去,挑了一間空教室。我坐在熟悉又陌生的教室裏,看著前麵的講台,一幕幕熟悉的場景浮現在我眼前,認真聽課的,睡覺的,偷著吃零食的,桌子上麵打遊戲的,幾個人竊竊私語的。還有那年元旦,幾位有才藝的同學在講台上給我們表演著節目,引來陣陣哄笑。我還記得當時我在桌子下拉著林茜茜的手,她則是輕靠在我的身旁,眼睛裏笑出了淚水。


    這些場景像是放電影般在我眼前閃過,我站起身來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瀟灑走一回,王子涵看著這幾個字發了呆。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了,跟著哥們瀟灑走一回。”


    我們在食堂吃著熟悉的飯菜,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好好好,謝謝你了,算是我租的不白借,到時候給你原模原樣的還回來。”他對著電話說道。


    “我分公司的同事有輛奔馳e260,短期他不用,說是先借給我開,你就不用買什麽二手車了。”他說。


    “可以啊王大經理,你說話真好使,走吧取車去?”我說。我們打車去找到他的同事,車已經開出來了接過鑰匙說了幾句客套話,我們就開上車向著遠方前進。


    走之前把租了多年的房子退了,房東很驚訝怎麽突然就要走了,我謊稱要去老家發展了,這邊混不下去了。房東熱心的準備給我再介紹個工作,我委婉的拒絕了。我跟他說我要先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家裏的有些東西我也讓他幫忙下個月給我寄回老家。隨手挑了幾件衣服扔在車上其他的也就用不上了。


    王子涵開著車問我“接下來去哪裏?”。“去xz啊,去那個離天最近的地方,我早都想去了一直沒時間去,現在終於可以有時間去看看了。”我說。


    我們開車前往去成都的路上,暮色一線生出淡淡的粉紅色,群山相疊,照應著天邊最後一抹顏色,這個世界美好至極,我放下車窗任由風兒碰在我的臉上,車上放著大衛鮑伊的heroes。


    i,iwishyoucouldswim,


    我啊我希望你會遊泳,


    likethedolphins,likedolphinscanswim,


    像海豚一樣像海豚一樣遊來遊去,


    thoughnothing,nothingwillkeepustogether,


    雖然沒什麽沒什麽能讓我一生相守,


    wecanbeatthem,foreverandever,


    但我們能擊潰他們一勞永逸,


    ohwecanbeheroes,justforoneday,


    噢我們會成為英雄即便隻有一天。


    我笑著望向王子涵,跟著音樂一起吼唱著,這一刻我很開心,我的人生會在將來的一天永遠定格,但是此刻的我依舊活在當下,我是自由的,是無憂的,是有所期待的。我將手伸出窗外,這一瞬間,我不再是一個將要離世的病人,我充滿了活力,我仿佛看見了璀璨的星光,看著眼前驚歎的一切,聽著音樂,兜著風,和最好的朋友一起。


    我想起電影壁花少年最後一句台詞。“我敢說,在這一刻,我們擁有無限”。


    我也模仿著電影裏的橋段,頭伸出去一些,朝外大聲的尖叫著,王子涵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兩隻眼瞪的一大一小,也許是被我快樂的氣氛所打動,也緊跟著我在車裏尖叫著。一路上尖叫聲,大笑聲甚至遮蓋住了音樂的聲音。我們肆意發泄著心中壓抑太久的不滿情緒,像兩個孩子一樣,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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