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顯宗生平最為厭惡把一件事做上多次,如果非讓他如此,他的心態會不保。


    常人從最低等階子階破境到醜階至少需七天,從寅階突破到卯階,要花上數年,而從辰階到巳階,費個十數年的時間也是稀鬆平常之事。


    破境失敗之後,就開啟了不斷費心勞力再次嚐試破境的辛酸曆程。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更多次,而破境就成為了一個不斷重複的桎梏。


    但是對於厭惡重複的梁顯宗而言,破境後的失敗卻並不存在,因為他曾經在一夜之間,一路從寅階突破到了辰階,感覺就像是開了掛。


    而僅用五天的時間,從辰階破至巳階,更是坐實了他破境小鋼炮的名號,而且讓吳莫染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破境如此開掛的梁顯宗,對於讀書識字卻是極為抵觸,因為讀書對他而言,就是一件需要不斷重複的事。


    重複地熟讀、重複地強記、重複地默寫,倘若被母親抽查背誦不出,則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熟讀、強記和默寫,哪有舞槍弄棒有趣?


    所以聽吳莫染說在第六道鎮魔門處已經失敗了四次之後,不斷被母親逼著熟記詩書的悲催記憶立時就湧上了梁顯宗的心頭。


    他用兩個睜得如同銅鈴一般的眼睛盯著吳莫染:“儂表哈七搭八!四次?!可咱們才剛剛打開這個銅門啊?!”


    吳莫染指著牆上的文字道:“你看這句,答之記憶亦可清之,意思是回答百句測試的記憶也會被清除,結合前句時溯之術一句,此句完整的意思為用了逆時而上之術後,連回答百句測試的記憶也會清除。”


    摸到一點頭緒的梁顯宗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既然連答題的記憶都會清除,為何這裏又會寫有破解之法呢?”


    吳莫染似被點醒一般,盯著“若見此字則此非時溯之境”一句不住細看,突然猛一拍頭,大叫一聲:“我親爹的太陽!原來不止四次!”


    “什麽意思?!”梁顯宗被他拍頭這下整得如丈二和尚。


    吳莫染指著“若見此字則此非時溯之境”一句興奮地說道:“這句話明裏說的是如果見到這些字,那麽這裏就不是逆時之術的地方,而實際上它真正的意思是……”


    他在此稍作停頓,卻是引得梁顯宗用拳擊其胸甲:“別賣關子了!趕緊說!”


    吳莫染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其實它真正的意思是‘如果看到了這裏的字,那麽這裏就超出了逆時之術的範圍!’”


    “所以……”吳莫染的眼神從寫有字跡的牆麵向左不斷飄去,一直到最遠處的牆角,方才停下,“這一大片牆麵之上應該曾經有過我們無數次破解的嚐試,隻是因為處於逆時之術的範圍之內,所以全都被抹除得幹幹淨淨。”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眼前的字跡處:“而直到這裏,我們才找到了超出逆時之術的範圍,這才把這些話留了下來。”


    說此話時,吳莫染心底兀自生出一股強烈的滄桑感。


    此時的他,雖然完全沒有無數次破解嚐試的哪怕一丁點記憶,但是此刻竟像在緬懷先驅一般的緬懷著之前做了無數次嚐試的自己。


    雖然不知道這個猜測是否屬實,但是至少有一點讓他此刻堅信不疑,那就是必須按照牆上所寫的破解之法嚐試一番。


    那麽,以“回”開頭的七行字,顯然就是從有字跡之處開始的嚐試,而從“回一”到“回四”包含有數字的四行字,是已經完成的四次嚐試,“回五”到“回七”是過去的吳莫染事先寫好留給未來的自己作為填空之用。


    從“回一”到“回四”寫的包含有數字的語句,結合那妖物所說的“百句測試”,可以知道這些數字所指代的是“句子”和“字”所處的“列”和“行”。


    “回一”所寫“列七第二句為始又列十由下至上第九字”即為“以第七列第二句為始,再算十列,然後從下往上數第九個字”;


    “回二”所寫“列八第三句為始又由右至左列二由下至上第十字”即為“以第八列第三句為始,再從右往左算二列,然後從下往上數第十個字”;


    “回三”所寫“列九第四句為始又由右至左列四由下至上第十一字”即為“以第九列第四句為始,再從右往左算四列,然後從下往上數第十一個字”;


    “回四”所寫“列十第三句為始又由右至左列六由下至上第十二字”即為“以第十列第三句為始,再從右往左算六列,然後從下往上數第十二個字”;


    吳莫染目光掃過這些數字,聰穎如他,終是從中覺出了規律。


    首先是列,作為開始的列有七、八、九、十,這是一個按照從小至大順序羅列的數列,照此規律,下一個數字極有可能是“十一”,即下次從第十一列開始;


    其次是開始列中提到的句子,這些句子分別為二、三、四、三句,這似是一種對稱數列,其中“四”為中點,兩邊的數字會出現兩次,而“三”已經出現了兩次,則第五個數字極有可能是“二”,則下次會提到第二句;


    第三是以開始的列為參照,全部都是從右開始往左算去,分別為十、二、四、六、全為偶數,按此規律,則下一個數又回到“八”,則下次是從右往左再數八列;


    第四是精確到字的歸屬,查看規律為從下至上,分別為第九、十、十一、十二字,又是一個從小到大順序羅列的數列,所以下次會會出現的是第“十三”個字。


    所以按照這裏的規律,則字跡中“回五”所推演出的第五次的答案是——


    “從第十一列的第二句開始,再從右往左算八列,在這一列中由下往上數第十三個字”!


    破解出了規律的吳莫染,還沒有歡喜片刻,心中的喜悅就被另一個足以推翻這個結論的想法給迅速抹殺了。


    因為“回七”。


    為何隻是寫到“回七”?莫非在寫這些字跡的這次嚐試中,也獲知了百句測試隻有統共七次的機會嗎?


    但是,究竟是不是總共七次的機會,卻根本不足考。


    情景一:寫“回七”之時的吳莫染到底是否是當初第一個寫這些字跡的吳莫染?


    情景二:寫“回一”、“回二”、“回三”、“回四”的吳莫染是不是同一個?


    但是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他們和第一個寫這些字跡的吳莫染顯然都相隔著嚐試次數。


    所以,抱著隻有最後一次嚐試的心態去做測試,反而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推論:七次嚐試失敗之後,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懲罰是結果,用一身本領承受便是。


    就算隻能嚐試一次,也是機會,是機會就要去做,不嚐試就隻能被動承受結果,這顯然與兩位少年將官的心性不符。


    於是,吳莫染和梁顯宗用半炷香的時間商量出了幾個破解步驟。


    第一步,劃分兩人的分工。


    吳莫染負責在牆壁之上寫字,因為他要用獨特的“之”字收尾引起未來的吳莫染的注意(如果有的話)。


    梁顯宗負責在妖物之前作答,因為他家鎮魔宗祖傳的傳音魂技,可以直接把心中所想傳到等階低於自己之人的神識之中,而這一魂技也同樣能把對方的想法傳回自己的神識中。


    如此操作,就可以免去來回之類,可以讓梁顯宗毫無溝通障礙地把妖物的百句測試傳到讀書甚多的吳莫染處,然後對方再把自己的答案通過傳音傳回來。


    第二步,魂氣灌注。


    首先,梁顯宗以鎮魔宗魂氣注入自己的防身匕首,然後讓吳莫染將其插在剛才匕首所插之處,以通過鎮魔宗獨特的魂氣引起未來的梁顯宗的注意(如果有的話)。


    其次,吳莫染把自己的魂氣注入獨孤霸王劍,然後插於梁顯宗身側,作為蒙騙那妖物之用。


    第三步……


    “遁空?!”吳莫染突然憑空高喊。


    銅門內立時響起嗲聲嗲氣的大嗓門:“何人喚我?!”


    吳莫染回道:“沒事,就是想你了!”


    嗲嗲的大嗓門再次傳來:“想我就快來作答,磨磨唧唧的,像兩個娘們!”


    第三步,確認遁空是那妖物之名,完成。


    於是,當下兩人分開行事。


    灌注有鎮魔宗魂氣的梁顯宗的防身匕首,被吳莫染插回了牆壁起插有匕首之處。


    而他的重劍獨孤被其灌注魂氣之後,被梁顯宗扛著進了銅門,插在自己右側,遁空麵前。


    遁空那廝於空中憑空變出一段發著金光的大翰正楷文字,約莫百句,隨後嗲嗲道:“老規矩,一盞茶的時間,熟記這些詩句,然後我會根據這些詩句提出問題。回答正確則可通關,回答錯誤則需重新開始,而且必須兩人都要作答。計時開始!”


    梁顯宗當即用傳音魂技把眼前所見的文字同步給到吳莫染。


    吳莫染閉目默認這百句詩句,發現這些詩句皆是出自《篪藺詩選》中的二十首四言詩。


    但是這些詩句以四句為一序列,完全打散,然後排布起來毫無章法,所以就算是熟記詩選,倘若測試背誦,也是無法作答。


    惟今之計,隻有按照“從第十一列的第二句開始,再從右往左算八列,在這一列中由下往上數第十三個字”這一法來找出文中的那個字。


    根據此法,吳莫染已經在百句之中找到了那個字,隻等遁空那妖發問。


    約莫半盞茶之後,遁空那嗲聲嗲氣之音傳入梁顯宗之耳:“彼稷之苗後八列,自下往上第十三字,是何字?”


    收到同步神識的吳莫染,在神識之中立即把那個字反饋給了梁顯宗,並叮囑道:“你先不忙著說出此字,先裝做苦思冥想,稍作拖延之態,待它不耐煩之時,你再說出此字不遲。”


    梁顯宗聞言,也便依計行事,又是抓耳,又是撓腮,活脫脫一個沒做功課的懶惰學生。


    遁空見他如此著急忙慌,似是惡作劇得逞一般,奸笑道:“看來你是不知道答案咯?”


    抓耳撓腮的梁顯宗知道時機已到,於是把那個字說出了口:“可是‘兮’字?”


    剛剛還在奸笑的遁空,聽到梁顯宗的答複之後,笑容竟是凝結在了臉上一般,腮幫子上的肉抽動著,嘴裏喃喃道:“竟是對了……”


    他嘴裏說著對了,手上打了個響指,周圍的空間迅速地開始了切換。


    等到一個巨大的,被重重金色鎮魔咒陣封印的黑色牢籠赫然出現在眼前之時,這個原本由黑灰色石材構築的牢房,已經變成了一個四周全是懸浮於空中的山石組成的詭異空間。


    這個空間光線昏暗,所有的光源全都來自於金色鎮魔咒陣的自發光。


    空中的山石之間用巨大的鎖鏈互相鏈接,而吳梁兩人以及牢籠所處的山石為可見範圍之內最大的山石。


    這塊山石被橫切出一個平台,牢籠就被安放在這個平台的中間。


    咒陣的金色之光,越發反襯出黑色牢籠的黑暗,內裏許是就是那舉鎮魔宗整宗之力生擒,五萬熾烈軍駐守,三道關卡六道鎮魔銅門鎮守的“那一物”。


    “終是來了?”牢籠中突然傳出一聲年輕男子的問話。


    梁顯宗聽到這個聲音,把心裏的嘀咕衝著吳莫染問了出來:“不對啊,那一物所附著的郭明達是生於前朝康宣十四年,如今應該是八十一歲了,為何聲音會如此年輕?”


    “哈哈哈哈,小娃娃,”牢籠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和當前陰暗的氛圍極為不符,顯得尤為詭異,“你說錯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我今年九十一歲,這第二件事嘛……”


    牢籠中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小娃娃,你走到跟前來,讓我仔細地說於你聽。”


    要走到那一物跟前?梁顯宗眉頭皺了起來,因為從小就從祖父口中知道了這一魔物的如斯恐怖,因此那一物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讓他又懼又恐。


    “嗬嗬,小娃娃,”牢籠中的男人嘲諷道,“你是對你家的這麽多鎮魔咒陣沒有信心,怕我吃了你嗎?”


    梁顯宗被那一物一激將,於是勉力壯膽道:“自是不怕!”


    當下不顧吳莫染勸阻,幾個箭步,湊到了被咒陣包裹的黑色牢籠近前。


    “再近點……”籠中之聲喚著。


    梁顯宗又是近前了一步,近到可以看見籠上斑駁的金屬鏽跡和咒陣上密密麻麻的咒辭。


    然後在陰暗的牢籠之中,一張年輕男人的臉仿似從混沌的虛空之中顯現。


    男人清秀瘦削,顴骨突出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他兩顆清澈的雙眸仿佛可以把人看穿一般。


    當梁顯宗被這樣一雙眸子看得心髒在重甲之下“咚咚”直跳時,這個年輕男人說道——


    “小娃娃,你說錯的第二件事是,我並非那郭明達,我乃是羅鴻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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