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從廢墟伸出,撥開些許灰燼,不知何時,天空開始下雨。


    或許是因為城外鬧了太大動靜,驚擾了天上的雲,雨下得突兀而劇烈。


    雨水衝刷著,流得湍急,卻怎麽洗不去其中的紅色。


    安牧抬起頭,仰望天空。


    高空中黑光縱橫,急速滑過,不斷繚亂著。伴著轟鳴與爆炸,描繪出一道道美麗得滲人的弧線。


    那些家夥在旁若無人地相互相互激鬥著,表情興奮。


    無數冒險者波及其中,痛苦哀嚎著,不過很快又沒了聲響。從吵鬧到安靜,這變化讓人心悸,生命從中悄悄流逝著。


    托雷斯已經站起,身上的傷很重,但心更痛。


    一路過來,他斬掉了幾位想對他動手的冒險者,這樣的感覺實在太糟。


    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錯了,一開始的決意,讓整個冒險者公會步入深淵。他不該不自量力,去招惹這群惡魔。


    天在滴淚,地在流血,托雷斯萬分心傷,托雷斯要拚上最後一口氣以死贖罪。


    沒人為他壯行,惡魔們也不會理會。


    因為隻需一個湊巧,攻擊歪上一些,不小心落到托雷斯身上,托雷斯或許就沒了。


    事實就是如此可悲,誰會理會這種隨時可以摧毀的脆弱生命?


    狂風呼嘯著,像虛空中傳來的笑聲。


    ……


    廢墟中,安牧依舊沒動,他靜靜地注視著天空。


    他要看清一切,記下一切,並結束一切。


    惡魔完全操控狀態,chessman會失去自我,撒旦之力便可以進行最強發揮。但他們的強,僅是因為撒旦之力的優越本質,行動之上卻無比粗暴。


    安牧非常清楚為什麽會這樣。


    孩童拿起木偶玩耍,會在意木偶的細節動作麽?若想讓木偶飛天,那便粗暴地一揮手,直接抓握著它快速劃過。


    雖然可悲,但惡魔與chessman之間的關係,就如孩童與木偶一般,chess的本質其實也是這樣。


    不過就算如此,也足夠造就這天地間的慘象了。在真正的力量麵前,簡簡單單,便可讓脆弱的人類抬不起頭。


    ……


    又是一輪發射,“千夏”的炮火自高空墜落!


    黑水匯作巨大浪潮,向上掀起。炮彈瞬間被吞沒,在水幕中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悶響。


    聽聞這滑稽聲響,“海倫”想笑,可又迅速繃緊了臉。因為她感到一股刺骨寒冷在向自己侵襲。


    黑水快速回防,浪潮瞬間化作冰晶。“安吉莉卡”欺身攻入,想朝“海倫”侵襲,可一抹陰冷的光明從她身後閃耀。


    “謙正”師從梵瓦隆大賢者“槍聖”史拖羅,有著不凡的槍技,能與“安吉莉卡”的維京武技戰得不相上下。他們激鬥起來,火花四濺,槍劍相擊,聲,聲若雷霆。


    “千夏”看了打鬥中的兩人一眼,雙目微閉,炮口調轉,打算發動突襲。可就在這時,“梓依”忽然從她身後閃出!


    千夏懸於高空,足下根本沒有陰影,但這並不妨礙“梓依”發動突襲。因為遮光之處,自然有影子存在,陽光能落下的地方,自然有影子生出,“梓依”就是從炮架之間相互遮蔽所形成的陰影之處穿梭而出的。


    無息之刃朝“千夏”脖頸急速刺去,常人根本無法閃避,可“千夏”不同,稍一閃爍便消失無蹤。


    ……


    高空中的激鬥虛幻無比,這虛幻之感讓人們生出了距離,不敢靠近。


    可惡魔飛越著,並無定處,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遭到他們的攻擊波及,直接隕命。那感覺就如天空落下一片密集的隕石,隨時都可能砸到頭頂,或許更糟糕些,因為他們比之天災,還擁有這無比惡劣的個性。


    “啊啊啊!”


    慘叫聲接連響起,數人被黑水卷走,朝高空拋去。“千夏”看到這些空中飛人,自然不會客氣,幾炮便送他們歸西。“霜野大公”沒入地麵,冰霜暴起,它並沒直接朝“謙正”衝去,而是擴散而開,定格了冒險者們驚恐的表情。“謙正”槍尖刺出光明,讓無數人便泯滅在光輝裏。“梓依”更是時不時從冒險者身後殺出,讓沙恩城內的氛圍更為驚險刺激。


    沙恩亂了,人命都是玩具。托雷斯通紅眼,雙目流淚,不顧傷勢,咆哮一聲朝他們殺去。


    “安吉莉卡”瞬間閃至他的身前,一劍劈了下去。


    眼看托雷斯就將死去,銀槍閃爍,上前阻隔了一番。


    “別動這人,我想讓他活到最後,看看那沙恩城中的最後光景,那一定非常有趣。”


    “謙正”輕笑著,賦予了托雷斯最大的折磨。


    “安吉莉卡”看了眼托雷斯的神情,心領神會,大笑而起,隨手一劍又帶走了幾條生命。


    托雷斯瞧見幾名冒險者們慘死此處,悲痛欲絕,有時候活著並非幸運。


    人們不斷死去,托雷斯的罪孽也隨之增長,信念不斷崩塌,終於丟棄巨劍,崩潰跪地。


    怎麽會這樣?!


    我到底做了什麽?!


    托雷斯低頭,雙手狠狠地抓握了地上一把土礫,由於太過用力,手掌被之磨破,劃出兩道血跡。


    但他雙目空洞,仿若不覺。


    鮮血在流,眼淚在落,托雷斯抽出了腰間備用的匕首,抵住自己胸間——他要自我了斷了……


    咚——咚——


    很虛弱,失血過多,讓他的心跳聽起來分外清晰。


    托雷斯不甘心,但他又能如何?


    一個強大的傭兵,冒險者議會一員,在惡魔麵前也不值一提。


    托雷斯狠心,揮動匕首朝自己心髒快速刺去!


    可就在這時,一聲震響,讓他動作製止!


    咚!


    他心跳聲變大了。


    不對,這是不是他的心跳,而是什麽……在引起他心跳共鳴……


    托雷斯顫抖地抬起頭,望向天邊,瞪大雙眼。看到了讓自己永生難忘的絕美之景……


    雲已散,雨已停,赤紅的晚霞照耀天地。


    一抹漆黑定格天邊,身上血紅一片,那是燃著的煙,與此刻的天光融在一起。


    它比托雷斯的“鐵血鬥氣”更為嫣紅,因為那是真正燃燒著的血。


    隨著密集的鼓點,利劍斬出一抹黑芒,陰影中生出的人兒噴出一口鮮血,一臉難以置信,如斷線風箏,從高空隕落。


    棋盤上的棋子忽然碎掉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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