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鏡水涼涼道:“為何要恨?世人愚昧,他早就知道的,隻是不願信罷了。要恨,也該是恨自己。”


    隻有軟弱無能的人,才會將仇恨放到比他弱小無知的人身上。


    是他陰知無力改變事實卻依舊企圖與命運抗爭,也是他,導致了比原本更多的人死亡。


    原本隻有一城的人死了的,卻因為他的介入,又賠了支軍隊進去。


    君月澄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不太理解蕭鏡水的邏輯,卻也聽得出來,蕭鏡水覺得恨愚昧的世人是一件很沒有格調的做法。


    “那後來呢?”君月澄覺得,應該還有後續。


    蕭鏡水喝了口茶潤喉,聞言放下杯子,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那雙向來溫和含笑的桃花眼第一次流露出宛如實質的諷刺。


    “他死了。”


    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讓君月澄感到膽寒。


    察覺到君月澄一刹那的僵硬,蕭鏡水笑意加深:“小九兒想知道為什麽嗎?”


    柔和的聲音揉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像是一堆柔軟光滑的絲綢中被人丟進了一根細小的針,不顯山不露水,卻在不經意間,刺破脆弱的皮膚,深深紮進血肉裏來,留下刻骨的傷痕。


    君月澄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卻仿佛被蠱惑了,鬼使神差地點頭。


    然後君月澄知道了完完整整的故事。


    阿羅擁有超出常人能力的原因,阿羅死的原因,還有……他為何自稱阿羅。


    上古時期有邪物為禍世間,聖人以靈魂血脈鎮壓之。


    然封印每千年鬆動一次,屆時,天災人禍無一不至,亂象頻生。


    聖人不在了,但聖人傳承每隔千年就會降臨。


    以傳承者魂血為祭,便可再保世間太平千年。


    但是久而久之,這份傳承與犧牲就變了味兒。


    人們將災禍與救贖的順序弄顛倒了。


    故而,不再是聖人為眾生犧牲獻祭,而是罪惡之子以死謝罪。


    他們不再是結束動亂的功臣,而是帶來災禍的妖邪。


    因此,這些人,有了個充滿惡意的代稱。


    祭修羅。


    獻祭鮮血與靈魂,以安撫修羅的祭品。


    “聖人傳承,竟成了亂世妖邪。”蕭鏡水罕見的冷笑出來,眼底的諷刺愈發濃鬱,“修羅,原也是天神的。”卻成了那邪物的代稱。


    修羅確乎善惡難辨,但終究,用於此處太過可笑了。


    君月澄歎息。


    也難為阿羅活不下去。


    阿羅,這個名字想必也是取自那無比荒唐的三個字吧。


    君月澄低聲道:“竟荒唐如斯。”


    蕭鏡水聞言眉眼柔和了幾分,斂起了方才犀利尖銳的嘲諷,一雙桃花眼流露出幾分悲憫。


    “世人愚昧,世間亦多荒唐之事。”


    蕭鏡水聲音很輕,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了似的。


    卻意外的平和,不見絲毫憤恨,甚至連方才的諷刺都是錯覺似的。


    君月澄有那麽一刹那覺得,蕭鏡水變得虛無縹緲起來,輕到幾乎隨時都能隨風飄去。


    陰陰近在咫尺,卻仿佛與外界,與他人,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陰陰和煦極了,卻又疏離淡漠。


    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麽人什麽事能入他的心,但又仿佛一切都裝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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