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死裏逃生,馮褚驚魂未定,但還是下意識問道,“什麽叫失蹤了?”


    電話裏,劉局語氣掩不住的憂慮,把事情簡單跟馮褚說了一下。


    沈市長全名沈寒川,現年三十二歲,樣貌清俊儒雅,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走哪兒都帶自著一杯茶水,用早已被市場淘汰多年的非智能手機,平時喜歡看書什麽的,生活方式跟退休老幹部似的。


    今天下午那會兒,沈市長帶著人到金竹村的大型養殖基地視察,中間碰上了點事,花了些時間來處理,等到結束工作的時候,太陽已經差不多落山了。


    夕陽的餘暉中,沈市長一行人的車開離金竹村。走了沒多大會兒,公路兩側的山林中漸漸起了霧氣,很快便將前方的路給籠罩其中,能見度隻有兩三米的樣子。


    這次視察工作的隊伍,共分兩輛車,沈市長坐的車在後麵。前麵的車在大霧中降低了速度,剛開始的時候,從後視鏡裏還能勉強看見後麵車的影子,漸漸的就被迷霧所吞噬。


    車輛行駛了幾分鍾,霧氣便漸漸散去,這時前麵的人才發覺沈市長坐的那輛車不見了!


    電話不在服務區,倒回去沿著路找了一圈也沒有,連人帶車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


    “你先趕過去看看,萬一都沒頭緒的話,隻能聯係‘那邊’的人了。”劉局說到這裏,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劉局您的意思是說,這可能涉及到……”馮褚說著話,看了看後邊麵無表情坐著的玉衡,又看看前方路上橫七豎八砸了一地的巨大圓木,沉默了片刻後,聲音略有些不自然的接著說,“異常生物?”


    溪南這邊的治安,屬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種,馮褚幹了近十年的刑偵工作,從什麽都不懂的小菜鳥,到如今的刑偵隊長,大大小小的案子辦過無數,最後基本也都破案了。但有少數幾次,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點——疑犯可能不是人。


    那些案子,最終都轉到了劉局口中的‘那邊’,一個名為異常生物管理處的部門。


    馮褚不知道那些人的辦案過程是怎麽樣的,因為案子一旦移交過去,就基本跟市局沒關係了,雖然那些人最後會回複一個結果,看起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事實上隻是特地用來給外人看的。


    馮褚一直對超管局持懷疑態度,主要他是忠實的科學擁護者,向來不信靈神異怪之類的事,私底下胡亂猜測過,是不是那些案子涉及到什麽國家機密,上麵的人不想明說,於是弄出這麽一個由頭來。


    可是剛才經曆的事,讓他忍不住有些動搖了。


    “你……”他看向後座的玉衡,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聽到你們說的話了,”玉衡抬眼頭看他,眼神十分的平靜,“黃昏已至,迷霧漸起,應該是‘門’開了。”


    “……什麽門?”


    “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


    金竹村離下寨村本來就挺近的,也就二十分鍾的車程,而馮褚一路把越野車當飛機開,十幾分鍾後就趕到了現場。


    遠遠見一輛銀色轎車停在路邊,幾個人在車旁來回轉悠,正是跟著沈市長一起來考察的人。他們聽到車子引擎聲,一下子全看了過來。


    馮褚把車停邊上,剛下車其他人就圍了過來。


    “馮隊,你可算來了!”


    “小馮,趕緊看看有什麽線索沒!”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說著話,後座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淡藍色小碎花連衣裙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麵無表情的穿過人群,沿著路一直往前走。


    “這怎麽回事?”


    “是你們刑偵隊的新人嗎?也太不懂事了!”


    馮褚懶得聽這些人抱怨,說了句抱歉,就穿過他們追上玉衡,跟她並肩而行,“你看出什麽了嗎?”


    玉衡點點頭,“能感覺到靈力的波動,‘門’肯定在這附近出現過。”


    走著走著,山林間又起了霧氣,並迅速彌漫開來,將道路籠罩其中。


    玉衡停了下來。


    馮褚心下一緊,下意識問,“怎麽了?”


    “就是這裏了。”她說著話,伸手向著空無一物的前方探去。而隨著她的動作,霧氣如水般震蕩了一下,一道門的輪廓若隱若現。


    “走吧。”她說完,先一步邁了進去。


    馮褚心中無比驚駭,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消失後,匆忙跟了上去。


    ……


    一個被迷霧所籠罩的世界。


    一眼看去全是濃鬱的白色,能見度非常的低,幾米開外就基本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是……哪兒?”馮褚跟著玉衡的步伐,一邊警惕的觀察著周圍。


    玉衡解釋道,“這裏是‘虛無’,連通著現世和深淵的特殊地界。你不用這麽緊張,有我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你。”


    這番話聽起來是很暖心,但是馮褚看看玉衡隻到他胸口的身高和纖細的胳膊腿,看起來最多十四五歲的樣子,再聯想自己人民警察的身份,一時之間心情很是複雜,但還是真誠的說了一句,“謝謝。”


    “不用謝,隻是還你的恩情,我說過會替你解了這一劫。”玉衡淡淡道。


    馮褚聞言,頓時又想起之前從下寨村出來時遇上的事,如果當時他沒停車,那些粗大的圓木,大多數都會砸到他車上,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性。


    “你已經救過我了……”他說。


    隻見玉衡搖了搖頭,“生死是大劫,輕易不能改,我之前雖然將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劫數並未消失,而是演化成新的劫數,死亡的黑色依舊籠罩。”


    馮褚愣了愣,又問,“要怎麽樣才算徹底過去?”


    “懶得算,走一步是一步吧。”玉衡回道。


    馮褚:“……”好不容易忽略了她的外表而醞釀出來的一點敬畏之心,一下子全消散了。


    ……


    虛無世界中的某一處。


    一輛銀色的轎車飛快行駛著,身後的迷霧中,有什麽東西若隱若現,追逐而來。


    “四少,那些玩意快要追上來了!”開車的司機咬牙道。


    司機名為王元祥,從沈寒川從政開始就一直跟著他了,名為司機,實際上還兼著保鏢的職責。王元祥以前是特種部隊裏的,因傷退了下來,見識與膽氣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也因此,在這個虛無世界裏遇到這種十分詭異的情形,還能保持鎮定,開著車逃跑。


    轎車的後座,右邊車門在之前逃跑的過程中,被迷霧中的怪物一爪子抓得變了形,車窗玻璃完全破碎,風從窗口灌了進來。


    沈寒川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那雙桃花眼中,一片鎮定,“不能再快了嗎?”


    王元祥搖頭,“已經到極限了。”


    因為對這個地方不了解,再加上迷霧影響了視線,剛開始的時候王元祥沒敢開太快,好幾次險些被迷霧中的怪物追上後,他才咬牙提速。


    反正撞到東西是死,被怪物追也到死,不如油門踩到底,或許能甩脫它們也不一定。


    隻聽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吼聲從後方傳來,伴隨著聲音,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從迷霧之中高高躍起,落到了汽車頂上。“砰”一聲巨響,車頂瞬間被踩塌下來一截,隨後怪物的爪子穿透車頂,插/進了車廂之中,距離沈寒川的頭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一聲怒吼,怪物將爪子拔了出去。


    “四少,抓緊了!”王元祥抓住這個機會,喊了一聲,之後猛一下踩了刹車。


    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刹車聲。


    車頂的怪物被甩了出去,摔進前方的迷霧之中,痛苦的嘶鳴聲隨後傳來。


    暫時擺脫了這隻怪物,但是王元祥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刹車耽誤的這點時間裏,餘下的怪物也都追了上來,將轎車整個包圍了。


    已是絕路。


    ……


    馮褚和玉衡在迷霧中走了很久,忽然聽到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接著又是引擎共鳴聲,以及刺耳的刹車聲,聽起來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馮褚瞬間反應過來,“可能是沈市長他們!”說完,就準備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玉衡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手上微微用力將他往旁邊帶,“有東西過來了,讓開。”


    話音落下,便見有什麽東西從迷霧中襲來,幾乎是擦著他的身體過去的,帶起一陣強烈的風。


    “那是什麽?”馮褚心中一驚,警惕的看去,可惜那東西已經鑽進了濃鬱的迷霧中,什麽都看不見。


    “從深淵裏出來的低階妖魔,沒什麽本事,不用管它。”玉衡說著話,一邊往前走。


    馮褚對‘沒什麽本事’這個形容很是懷疑,他雖然沒能看清那東西的全貌,但至少可以肯定其體型很龐大,這樣的生物哪怕隻有力氣,對人類而言也是很可怕的存在。


    他看著玉衡隻到他胸口的身高,努力將那種違和感壓下去,三兩步跟上她,並肩而行。


    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再次響起,從迷霧中傳了過來。


    “過來。”玉衡忽然又伸手拉了他一下。


    因為之前的例子,馮褚已經習慣於聽從她的指示,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幾乎是在他移動之後的一瞬間,隻聽一陣連續的槍響聲從前方不遠處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恍惚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擦著他的身體飛過。


    “還真是麻煩啊。”玉衡小聲抱怨一句。


    馮褚瞬間明白過來,這是指他的劫數。他想要說謝謝,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前方迷霧中,隱約有幾個巨大的影子。


    走進了,看得越發的清晰。那是一種獨眼獨角,身體卻跟猿類有幾分相似的怪物,後肢發達,前爪鋒利,壯碩如牛犢。


    隻是它們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趴伏在地上,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似乎在害怕什麽的樣子。


    這時,前方的迷霧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阿祥,怎麽回事?”


    馮褚聞言一愣,而後嚐試著喊道,“沈市長,是你嗎?”


    “是我。”迷霧那頭傳來回應,而後略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是……刑偵隊的馮褚?”


    “對對對!”馮褚總算鬆了一口氣,但是視線餘光瞥見迷霧中的怪物,心瞬間又懸了起來,下意識看向玉衡,“這些東西真的沒問題嗎?”


    玉衡回他,“都是跪在地上的,你怕什麽。”


    馮褚瞬間明白過來,他剛才的想法果然不是錯覺,這些東西真的是在害怕!至於是怕什麽,答案顯而易見,正是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


    胡思亂想間,兩道人影穿過迷霧而來,漸漸清晰。是沈寒川和他的司機,兩人的樣子很是狼狽,但好在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麽傷。


    顯然,他們也看到了這邊的馮褚和玉衡。


    王元祥拿著槍,小心翼翼的防備著周圍的怪物。沈寒川倒是比較鎮定,步履從容的走來,在幾步開外停下。


    “馮隊長,你怎麽找過來的?”王元祥問道,又看向旁邊的玉衡,大概沒想到還有一個小姑娘同行,語氣略有些意外,“這位是?”


    馮褚簡單把事情說了一下,“劉局打電話給我說沈市長你們在這邊出了意外,我當時剛好在下寨村那邊,離得不遠,就開車趕過來了。能進到這裏麵,以及找到你們,全靠……她幫忙。”


    說及此,馮褚忽然有些尷尬,因為他還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


    旁邊,沈寒川視線落在玉衡身上,發現小姑娘正好也在打量他,於是微微頷首,“多謝。”


    卻聽玉衡回道,“你脖子上戴著的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沈寒川聞言一愣,略一遲疑後,手伸進衣領裏,拉出一條紅繩,上麵掛著一個護身符,可見一些磨損的痕跡,應該戴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玉衡走到他麵前,抬手去摸那個護身符。


    王元祥在一旁警惕著,眼睛一眨不眨,見到玉衡的動作,他下意識想要阻攔,卻被沈寒川一個眼神製止。


    “怎麽了?”沈寒川問。


    玉衡輕笑一聲,接著鬆開手,“這是用魂血繪製而成的驅邪符篆,能抵擋靈體的侵襲,不過繪製過程中似乎出了一點差錯,其中一個陣法缺了一筆,使得它對深淵生物無效,反而還會吸引它們。”


    沈寒川聞言,微微垂眸,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他對玉衡笑了笑,問道,“能拜托你帶我們出去嗎?”


    玉衡點頭,“走吧。”


    一行人在迷霧中前行,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鍾的樣子,前邊的玉衡忽然停下了,而後伸手探向前方。隨著她的動作,一道門的輪廓緩緩浮現出來。


    “穿過這道門就是現世了。”玉衡說道,而後視線落在馮褚身上,“你的死劫暫時過去了,但不是徹底消散,還會有後續的,大概一周左右的時間吧,這期間你運氣會有點差,不過不要緊,死不了的。等時間到了,我會去找你,繼續替你化解死劫。”


    她說完之後,催促一句,“快出去吧,這扇門不太穩定。”


    馮褚聽她這番話,有些不確定的問,“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玉衡點頭,“我想去找個東西。”


    馮褚下意識追問,“什麽東西?”


    玉衡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叔叔,一命還一命,我們之間的關係僅此而已,其他的事跟你沒關係。”


    馮褚一愣,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玉衡點點頭,“嗯。”


    馮褚等三人,依次穿過門,回到現世。


    玉衡便將這扇門關閉。


    迷霧之中,一道巨大的身影走來,是剛才那些襲擊沈寒川他們的怪物中的一隻,它走到玉衡麵前,恭敬的趴跪在地上。


    玉衡踩著它的身體,坐在它肩上,“走吧。”


    怪物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帶著她往迷霧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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