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洲從機場坐車回自己的出租屋,已經是晚上。


    他累得行李都懶得收拾,扔在一邊,拿出手機給父母打電話報平安。


    秦芳終於和自己的兒子連上線,得知他已平安回國,頓時按壓不住八卦的靈魂,問了一連串關於節目的事。


    最後當然少不了會問他為什麽一個女生都不選擇牽手,為什麽不表白葉芳菲,是不是在人家麵前感到自卑所以退縮了。


    陸洲用“現在還不適合談戀愛”的理由搪塞了過去,太累了,沒跟父母嘮幾句就掛了。


    拿睡衣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整個人才精神一些。


    安裝了隔音棉的住房實在太安靜,他隨手開了電視機讓屋內有點聲音,然後靠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手機,一邊用幹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wetalk有未讀新信息進來,他打開看了一眼,是潘成毅發來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國。


    他把[已經回到]四個字發了過去。


    潘成毅:[那明天有空嗎?出來聊聊?]


    陸洲:[明天就算了吧,讓我先歇兩天,累癱了]


    潘成毅:[那行]


    陸洲起身去拿吹風筒準備吹幹頭發,此時耳邊傳來電視機播放的夜間新聞的聲音。


    “最新經濟快報,昨日,高晟集團宣布,高晟將代表委托的三家股東發起《告億創集團全體股東書》……”


    陸洲邁出的腳步,驀然頓在了原地。


    原本注意力並不在電視資訊上的他,終於轉頭看向了電視熒幕。


    經濟頻道,新聞畫麵裏出現了高晟集團領導層,陸洲不難在裏頭捕捉到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陸洲拿著幹毛巾的手不自覺地攥起了拳頭,青筋隆起。


    高廷安,高晟集團創始人。


    陸洲這輩子第一次見高廷安,是那日在節目裏坐豪華遊輪前往黑島的途中,他和葉芳菲聽了一場震撼人心的交響樂團表演,之後坐在觀眾席c位的高廷安優雅起身,舉著酒杯朝陸洲身旁的葉芳菲打了招呼。


    他們兩人認識,但似乎不算熟。


    這是這輩子陸洲對高廷安的印象。


    當時陸洲還不知道這是哪號人物。


    後來在直升機上的一場漫長噩夢,徹底覺醒記憶,陸洲才意識到夢裏不是將來,夢裏是過去,是他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然後,他終於知道遊輪上出現的那個男人,包下整個豪華遊輪度假的男人,請來頂級樂團為他的航程演奏的男人,叫高廷安。


    上一世,陸洲其實也隻真正見過高廷安兩麵。


    第一麵,在節目裏的豪華遊輪上。


    第二麵,隔著鐵窗,他在裏頭,他在外頭。


    陸洲依舊對那個畫麵印象深刻,可謂刻骨銘心。


    高廷安坐在他麵前,點著煙悠悠然地呼出一口,用仿佛能將人看穿的眼神打量了他兩眼。


    “這麽有才華,走到今日這樣,確實挺可惜的。”


    這是他開口對陸洲說的第一句話。


    他嘴邊煙霧嫋嫋,陸洲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她求我來幫你。”


    “既然她都出聲了,那我就放下底線,幫你一次吧。”


    “你要真愛她,就不要辜負她的這方好意,收拾好爛攤子,出去之後去哪都行,別再出現在她麵前。”


    說著,他淺笑了一下,按滅了煙頭,起身要離開,走出幾步又忽然回頭看他。


    “對了,你那前前女友,我也順道一起幫了。”


    “不用謝。”


    說完,他就走了,留下一抹帶著侮辱性的背影。


    後來的陸洲才知道,這位他在那一世隻見過兩麵的男人,就是那一切的幕後黑手。


    電視裏的經濟新聞還在播放,卻已經跳到下一條快報。


    陸洲壓下心頭不自覺燃起的憤怒,關了電視,走過去拿起吹風筒吹頭發。


    他本不是高廷安黑暗版圖裏的一員,卻因為跟葉芳菲高調表白,高調戀愛,成了娛樂圈後來公認的頂流高甜cp,大致是這樣,才引起了高廷安的關注。


    那時候的陸洲,一心隻玩藝術,他對商業沒多大興趣,他也沒多稀罕錢,賺來的錢,要麽投了慈善,要麽全部投注在了搞音樂搞舞台搞創作上,他隻忙於彌補自己第一世的遺憾,忙於和葉芳菲情投意合,享受快意人生。


    突然的一個反轉讓他懵了,第一次聽到高廷安的名字,是葉芳菲告訴他的。


    那時候事情已經發展到難以挽回的地步,她哭著說分手。


    他和葉芳菲官宣分開的那日,娛樂圈地震了。


    那時的陸洲以為這已經足夠噩夢,萬萬沒想到還有後手。


    他早就落入圈套而不自知,根基太薄壓根無法抵抗,身敗名裂的那天,他覺得自己活著像個笑話。


    高廷安弄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般容易。


    為什麽非要將他逼入絕境?這大概就是高廷安的變態之處吧。


    但高廷安最後還是放他一條生路了。


    陸洲想,葉芳菲為他求情隻是其中一個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本就不在這位惡魔的主棋盤裏,誤入了被卷殺而已,最後人家懶得趕盡殺絕,認為他掀不起風浪,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如果不想受牽連,這輩子陸洲完全可以選擇不去招惹葉芳菲,好好玩他的音樂,玩他的舞台,冷眼看淡曾經的風雨,不再操心他人生死。


    但他做不到明知她會陷入泥潭而袖手旁觀。


    上一世沒能護她周全,還成了把柄,這一世,他想努力阻止那場悲劇。


    頭發吹幹,陸洲回到床上睡覺。


    手機這時恰好進來一條新消息,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一個新的聊天窗口,提示:[你已添加fifi為好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陸洲盯著這個界麵,愣了兩秒,隨後鬆了口氣,笑了。


    終於通過了。


    他隨即發了一個小貓探頭打招呼的表情包過去。


    陸洲:[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我的好友申請]


    過了一會,對方的聊天框顯示正在輸入狀態。


    fifi:[???]


    fifi:[那你還加]


    陸洲盯著聊天框笑了笑,輸入:[總得試試]


    手機另一頭的葉芳菲此時也趴在床上,盯著聊天界麵的新回複,她低哼一聲,隨即敲字回複。


    葉芳菲:[加我有什麽事嗎?]


    陸洲:[有]


    發完這個字,陸洲丟開手機,又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從行李箱裏翻出手提電腦抱回床上,盤腿操作起來。


    開機,打開編曲軟件,導出一首先前做好的編曲,一氣嗬成。


    然後他登錄電腦版wetalk,把這首剛導出來的編曲拖進了“fifi”的聊天框,隨即敲下enter鍵。


    等待文件顯示上傳完成,他才敲字發送:


    [之前在房車上的時候,你說喜歡這版《sayno》的編曲]


    [我用midi調出來了,發你]


    [你要是覺得能用得上的話,可以讓樂手實錄一版]


    文字發送完畢,等了良久,葉芳菲那邊也沒有動靜。


    陸洲不著急,把電腦放床頭櫃,拿著手機躺回了床上等待消息。


    又是幾分鍾過去了,手機終於傳來震動,葉芳菲回了。


    葉芳菲:[你已經回國了?]


    陸洲:[回了,剛到家處理完事情]


    葉芳菲:[剛回來就把編曲複刻出來了?]


    陸洲:[不是,在飛機上調的]


    葉芳菲:[還以為你有分身術]


    葉芳菲:[我剛聽了,挺好的,下次演唱會試試這個版本]


    葉芳菲:[謝謝]


    陸洲:[舉手之勞]


    發完這條信息,兩人中間有挺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知道。


    兩人一起參加了一次戀綜,還在節目上互生情愫,誰也沒有明明白白地向對方坦白過自己的心聲,帶著暗戳戳的試探和期許,在節目的最後一期,誰也沒有朝誰先邁出那一步。


    仿佛知道了對方心裏的想法,但又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就完全正確的。


    葉芳菲是如此,陸洲也是如此。


    陸洲知道他選擇不表白,肯定會讓她感到失望,但現階段的失望是否徹底無法挽回,他有一定的心理把握,但也依舊不敢打保票。


    目前,他不計劃和她以戀愛的方式進入到大眾視野,就算是私底下也不計劃。


    在到處都是視野的娛樂圈裏隱藏戀愛?不存在的。


    就算瞞得住觀眾,也瞞不住身邊人。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誰是內鬼?


    再說,隱瞞戀情,葉芳菲也不可能會同意。


    她就不是那種做事偷偷摸摸的人,真向她提出這種要求,她一定會追問緣由,到時候怎麽解釋?


    說“我覺得我還配不上你,等我配得上你的那一天,我們再公開”?那她一定會回一句:“我覺得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還是豁出去說“我重生過來的,上輩子高廷安把我們害得好慘,為了不引起他對我的注意,我們先搞搞地下情”???


    真這麽說,葉芳菲估計會像看怪物一樣看他吧?肯定會一臉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高廷安?高廷安為什麽要害我們?”


    指不定最後她還會帶他去看個心理醫生。


    難搞。


    所以,陸洲覺得較保險的做法,就是以朋友相處。


    但他對她又有私心,他就算想扭轉那場悲劇的結局,也不想以無甚瓜葛的身份出現在她的人生裏,他依舊希望這一世,她心裏愛的那個男人還是他。


    如果重開一次,到頭來,她愛上了其他人,那他這一世感覺又是白開了。


    所以,節目的後期,他還是去招惹了她。


    說他自私也罷,說他玩弄人心也罷,本來重開,他就是想要以更好的方式回到她身邊,彌補他上一世最大的遺憾。


    現在節目結束了,葉芳菲心裏肯定有疙瘩,但她能同意他的好友申請,說明還是有機會的。


    如果不化開她心裏的疙瘩,以後想接近她怕也是有難度。


    其實在節目剛結束的時候,他就想找她聊聊,但周圍人太多,加上她當時又在情緒上,並沒有在現場作多久的逗留,壓根沒有好的溝通機會。


    現在過了一天,相信情緒大家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你有生我的氣嗎?]


    陸洲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給葉芳菲發了這麽一句話過去。


    消息發出去一兩分鍾才收到回複。


    她發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包過來。


    陸洲:[鎖在那種節目氛圍裏容易產生吊橋效應,我認為彼此都應該先回到現實冷靜思考清楚,不應該在那樣的環境下衝動做出選擇,所以當時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陸洲:[如果可以,以後能不介懷地繼續做朋友嗎]


    兩段話發出去,靜默了稍許,對方才回話。


    葉芳菲:[不做朋友,你還想做什麽呢?]


    陸洲:[呆.gif]


    葉芳菲:[我們當時各自做的選擇,也算扯平了]


    陸洲看著她最後發過來的這話,終於鬆了口氣。


    陸洲:[不愧是你.gif]


    陸洲:[宰相肚裏能撐船.gif]


    另一頭的葉芳菲趴在床上看到陸洲發過來的兩個逗比表情包,嘴角弧度緩緩上揚,隨手敲字發了過去:


    [並沒有,我其實氣量沒有多大]


    [畢竟張辰至今還躺在我的黑名單裏]


    陸洲看到“張辰”二字,不由得笑了起來。


    陸洲:[純好奇,他到底犯過什麽嚴重的事,你要把他拉黑?]


    葉芳菲:[他實在是太吵了]


    葉芳菲:[在我不回複他的情況下,他一天也能給我發99+的消息]


    陸洲:[……]


    葉芳菲:[攤手.gif]


    葉芳菲:[所以我隻能拉黑處理]


    陸洲:[哈哈.gif]


    陸洲:[幹得好]


    ……


    而京華市的另一個方位,已經回到家中的張辰在此時猛然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接著裝出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繼續接受母親大人的思想洗禮。


    “振作點!”蔣圓圓用力揉了一把張辰的腦袋,批評道:


    “你爸說了,本來就沒怎麽指望你這次和葉芳菲能成,所以沒必要一副垂頭喪氣的熊樣,你這次也沒在你爸心裏造成多大的失望。”


    張辰嘴角抽了抽,聽到這個話不僅沒覺得被安慰到,還氣不活了。


    “既然他打從一開始就看低我!幹嘛還讓我上那破節目給全國人民看笑話?!”


    蔣圓圓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再喊大聲一點,待會讓你爸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他看死我,我還不能生氣了?”張辰氣不打一處來。


    “你爸他沒有看死你,他就是想你多曆練一下,不然他費那勁花那錢幹什麽呀?”蔣圓圓低聲安撫道。


    “媽我不傻,您就別替他圓了,他費那錢還不是想跟葉家聯姻,補我們家的短板,你忽悠誰呢?”張辰憋著氣。


    蔣圓圓噎了噎,“兩方麵原因都有,要是你倆能成,當然是兩全其美的事嘛,聯姻這事不成,責任也不在你身上,葉芳菲她壓根就不好你這口。”


    “我也不好她那口!”張辰氣消了一些,悠悠地丟過去一句。


    蔣圓圓:“……”


    她打量了自己兒子幾眼,噗嗤一聲笑了,“你不好她那口?我看你在節目裏對她挺上頭的。”


    “我那是裝的!”張辰伸長了脖子,“不是您說的嗎?要在節目裏打造癡情專情的前男友人設,我演得不錯吧?”


    蔣圓圓:“有幾分是演的,你自己知道。”


    張辰:“我真是演的,不過也不能說一點都不喜歡她,她這個人呢,還是挺有魅力的,可惜呀,太蠻橫了,讓我忍一時我能忍,忍一世?我鐵定受不了她那脾氣。”


    蔣圓圓:“確實,你倆不成也好,省得到時候雞飛狗跳。”


    張辰回味起自己在節目裏的表現,莫名自戀起來了,“媽,我覺得我的演技都可以演電影了,我尋思著要不我投資去演一部電影玩玩?”


    蔣圓圓:“……”


    “你少亂折騰行不行,做事情要規劃好了再去做,你都廢了你爸給你的多少投資款了?你賺回來了多少?”


    張辰:“……”沒話了。


    ……


    同時也在接受父母數落的人,還有李佳顏。


    回到家的她累死累活,還要被父母揪著問東問西。


    “你就算想追回你那個前男友,也沒必要把自己姿態放得那麽低,在節目裏哭的稀裏嘩啦挽留人家,你不覺得丟人啊?我要是早知道你在節目上會是這個樣子,當初說什麽我也不讓你上這個節目。”


    李佳顏的母親肅著一張臉在教訓。


    李佳顏本就心情不佳,又被媽媽這麽說,眼眶倏地就紅了,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我怎麽就丟人了?”


    她朝媽媽吼了回去。


    “求求你們了,不要再拿你們自己喜歡的標準來要求我行不行?”


    “如果當初不是你們強烈阻止,他早就是我的男人了,我需要現在跟別人去搶他嗎?”


    李佳顏情緒徹底失控,眼淚冒了出來。本來在節目裏折騰了那麽久,情緒已經很敏感了,現在又來這麽一下,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父母被她這模樣震驚得啞口無聲。


    雙方都沉默了良久,最後是爸爸打破了沉默。


    “顏顏,你有時候想事情還是太想當然太理想化了。”


    “接受過社會的磨練之後,人會變得很現實,不要以為自己能做到那個例外。”


    “你覺得就算當初我們不阻止你倆在一起,你那個前男友在娛樂圈一事無成那麽多年,你真的會不跟他鬧矛盾,真的能一直不分手?”


    “愛情沒有麵包,你以為能維持多久?”


    “現在他靠一個節目展示了才藝有了名氣,你發現他前途無量了,就下意識以為如果當年不分開,也能這麽多年安然無恙是吧?”


    “好,那假設你永遠對他不會變心。那他呢?他會永遠對你不變心嗎?他現在火了,你看看在節目裏,最後幾個女的對他有興趣啊?你確定他對你真的這麽專一?”


    李佳顏漸漸沒那麽情緒化了,爸爸說的話不無道理。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他並沒有選我。”


    她不再和父母多言,回到自己房間把自己關了起來。


    爸爸的話一直在李佳顏耳邊縈繞,陸洲在節目最後拒絕她的話“我已經不是當年18歲的陸洲”也反複在她的腦海裏出現。


    是啊,誰都不再是當年的自己,爸爸也沒說錯,如果陸洲站得更高了,需要低頭來看她的時候,她又真的還能走進他的心裏嗎?


    李佳顏忽而有個念頭冒了出來:她也可以站得更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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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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