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宮議事殿內,燕景斜靠坐在主位上,此時已不是軍裝的裝束,換上了黎國皇族的服飾。


    一襲玄色華服,精細繡著金絲鳥獸紋,頭飾冠玉,琉璃般的紅玉被嵌在腰身,在晚霞的光照下熠熠生輝。


    “那兩個外族怎麽樣了?”燕景輕搖手中的琉璃盞,卻並無酒液。


    “那兩人被禁錮在偏殿的柴房中,屬下派人連夜巡視她們是逃不出去的。”


    許宸升言罷將手中的密信呈上,“風落城前幾日被屠城,他方勢力強勁。”


    風落城地處黎國與臨沅國交界處,位置敏感,具有此等勢力滅城的除了臨沅國自己還能有誰?


    燕景打開密信,一個區域地圖展現在眼中,標紅的位置就在黎國。


    屏術閣--那個殺手組織竟然就在黎國。


    如果是屏術閣,這種中立的強大勢力對本國的威脅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我們製作的軍械還是不夠用啊。”


    “少將,黎國位置偏僻資源貧瘠,沒有那麽多金石。”


    “沒有金石那就從別處拿。”燕景挑了挑眉,嫣紅的下唇被輕抿。


    “那風落城不是盛產金石礦嗎?”


    風落城盛產金石,尤以鐵器聞名,自被滅城以後便被黎軍趁亂奪取。


    隻不過,城內血腥滿天,空無一人腐屍遍地,一時間清理也是個耗資巨大的工程。


    “屬下領命。”宸升銀色戰袍隨風而起,身影瞬間消失。


    空城,隻有被掠奪的命運,搶之即棄是最安全的做法。


    重歸寂靜的大殿燈火漸生,燕景單手撫摸著隨自己從記事時到異世的黑玉。


    親人戰死,摯友被俘,故土被毀,如今竟是獨留自身一人苟活於世。


    如此境遇,真是與她相像。


    他意念一動,黑玉便變化了形態,凝結成了一個墨色晶核,霎那間一個龐大的虛擬空間將燕景吸納進去。


    這是他唯一立世的底氣,從自己世界帶來的“靈域”。


    先進兵器,科研儀器,工程機械,皆被存儲在這個虛擬空間中。


    這,是他世界上將獨有的武器,也是國人引以為傲的戰爭寶庫。


    “滴滴”


    “金石不足,無法運轉能量庫。”


    機械女音斷斷續續卡著語句。


    可惜了,要想徹底運轉它需要充足的金石。


    “林清綰,這場大戲還真是非你不可啊。”


    他摩挲著下頜骨,仿若奪取天下的野心在肆虐膨脹。


    燕景現在覺得戰爭或許殘忍,但是無限的紛爭似乎更讓人痛恨。


    自己國家的百姓不能拋棄,這裏的平民也需要守護。


    身為軍人,作為黎國的國君,不論從何而來,一定要向光而去。


    所以,在目的達到前,任何犧牲都是理所應當。


    他有預感,林清綰說不定是掌握金石的重要線索,很可能與屏術閣有意想不到的淵源。


    意識回歸,燕景揮手間拂滅大殿的燭火,走向自己的寢殿。


    他無意間看到了從東南方飄來的梨花。


    還記得,剿滅黎宮後,去往風落城收繳的沿途景象。


    梨花若星落,長風染紅塵。


    那一株隨手放空間裏挪來的梨樹現如今竟如此繁茂?


    清綰也在仰望同一株梨樹,這一株,是城主府前的那棵。


    是母後親手種下,陪伴自己度過孩童時光的梨花樹。


    它所生梨花的味道如同母後的體香,更寄托著對父尊的思念。


    父尊早早為守護風落城被北疆的戎狄刺死,母後一直一人苦苦支持著風落城。


    身為獨女,更是承擔著衛城護國的重任,邊疆不可不守,武藝不可不習。


    從小缺失親人陪伴的清綰隻能將所有心緒傾訴給這棵梨花樹,如今再見,竟恍若隔世。


    她從出兵到歸城竟有五載了。


    再次歸來竟然是家破人亡,性命被縛的凋零景象。


    “城主,夜深了,當心著涼。”碧弦將唯一被血跡沾染的薄外套輕蓋在她身上。


    “好,我們進屋吧。”


    屋舍簡陋,在初春夜裏分外寒涼,隻有一張床,放眼望去沒有個像樣的桌椅家具。


    “碧弦,看來我們隻能擠擠了”清綰有些窘迫。


    碧弦聞聲上前,將床鋪收拾整齊,“城主一人在這裏安寢,屬下去別處就好。”


    “我們剛剛說好了以姐妹相稱,雖稱呼身份隨意,但情誼仍在。”


    “不要讓我寒心。”


    清綰背過手,將璃淵藏在身後,一個橫掃劍身就向碧弦劃去。


    碧弦輕易橫跳過去,卻沒留意清綰伸向後方的手,細長的腰帶被卷了出去,身體被旋轉的力道擁到了床上。


    “一起睡也沒什麽大不了,先前出兵北疆什麽場麵沒見過。”


    “隻是一起睡個覺,竟然還這麽扭捏。”


    碧弦年長清綰幾歲,被這麽一調侃耳朵微微發紅,與沉穩性子不相符的清秀麵容此時愈發嬌豔起來。


    “城主,這不合適。”


    她們仿佛回到了過去,一個跑鬧,一個躲藏,在梨樹下分飲一壺偷來的杜郎酒,好不愜意。


    墨衣散發少女笑靨如花,“青蓮偷杜郎酒的時候可比我胡鬧多了。”


    束發少女低垂著頭,聞言竟也是不遑多讓,“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偷了點心鋪,被人連帶狗追七條巷子。”


    “還不是我,將那群人甩掉,要不然城主你現在還要留個狗牙印。”


    雖是聲音輕微,卻是被清綰聽得一字不差。


    兩人相視而笑,雖是秋風蕭瑟,但梨花依舊入窗落夢。


    滅燈,關窗,雖阻隔不了寒冷,但卻暖了人心。


    “碧弦習字可是遠遠不如我啊。”


    “城主的騎射也真是糟糕。”


    “我震懾三軍的威風想必碧弦也是見過?”


    “城主雖是威風至極,卻是一點都不謙虛,想必是忘了那日趴在頭上的兔子了?”


    “不愧是我的姐妹,這誅心的本事真是見長。”


    “還是城主教的好。”


    清綰靠床外沿,散亂的發絲借著月光發著熒光,明媚的眉眼若冬日紅梅一般,腰身被蜿蜒的發絲勾勒出優美的弧線,凝視著靠裏的碧弦。


    碧弦終是笑了,若光臨冰川。


    幸好,能彼此相伴。


    梨花入夢,夢見了梨花舟上杜郎酒,相思人旁春園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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