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頭一天的晚上覆蓋了整個村莊, 謝意一覺醒來就發現外麵白了一片。難得看到這麽大的雪,剛開始看著還有幾分新鮮感, 可新鮮勁過了之後,就覺得冷得厲害。


    朱嬌娥也起床了。


    披著一件大棉襖子, 在衣櫃裏麵翻來覆去的,將全段時間給四小隻他們做的新襖子給拿了出來。轉身讓孩子們一個個的排著隊來,幫著把衣裳都給穿上了, 這才讓他們下床。


    雪下的實在是太大了點。


    就著謝意去灶屋燒水做飯的功夫, 朱嬌娥拿著大鏟子走到外頭就開始鏟雪了。她得在豬場到家門口的這段距離間鏟出一段路來。


    一番活幹下來, 朱嬌娥隻覺得渾身都開始發熱了。


    幹完活之後的朱嬌娥拎著鏟子準備回家吃早飯,結果卻被屋簷下掛著的長冰淩給吸引住了。


    一下子沒忍住,朱嬌娥拿手掰了一根長長的下來。放到嘴裏一咬,嘎吱嘎吱的, 又脆又涼的。


    小時候每回下雪, 朱嬌娥就愛往屋簷下麵跑找這玩意。其實吃在嘴裏除了脆, 除了涼, 真的一點味道也沒有。可是朱嬌娥從小到大,就愛啃這個。


    結果進屋的時候,朱嬌娥拿在手裏的冰淩就被四小隻給看到了。


    謝嘉看著朱嬌娥吃的那麽歡, 他也饞啊!於是這孩子眼巴巴的瞅著朱嬌娥問, “大嫂, 大嫂,你在吃什麽啊?好吃嗎?”


    話裏的潛意詞就是,我也想吃, 給我吃點吧。


    朱嬌娥起了逗孩子的心思,拿起手裏的冰淩朝謝嘉遞了過去。謝嘉立馬歡歡喜喜的將頭湊了上去,大口的咬了下去。


    這一咬,涼得謝嘉不禁打了個哆嗦。趕緊的將嘴裏的冰淩給吐了出去,一張小臉也皺皺巴巴的擠在了一起。


    逗得朱嬌娥哈哈大笑,問他,“你還要不要吃?”


    本以為謝嘉被冰了這麽一下,指定是不會再要了。誰知道這孩子居然斬釘截鐵的說,“還要!”


    而且不光是謝嘉要,另外那邊一二三還都盯著呢!


    尤其是小三。


    這孩子自打看到朱嬌娥先喂了謝嘉一口,在一旁就急得不行。


    朱嬌娥讓四小隻一人咬了一口,問他們,“好吃不?”


    許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明明什麽味道都沒有,可四小隻卻齊刷刷的點著小腦袋,說好吃。


    然而這東西這麽涼,再好吃朱嬌娥也不可能給他們吃多了。能給他們一人嚐上一口,已經算不錯的了。


    於是喂完四小隻之後,朱嬌娥將剩下的往嘴裏哢哧哢哧的咬上幾下,手裏立馬就沒了。這時候,謝意將早飯也給做好了。


    先給幾個孩子洗完臉,才讓他們坐到桌子旁吃飯。


    吃完早飯沒多久,便陸續的有屠戶上門來了。


    眼下謝意這豬場辦的已經有點氣候了,附近好幾個村子的屠戶基本上都在他這裏買過毛豬。這會又是進了臘月,這豬肉的生意也是越發的一天好過一天。


    不管有錢沒錢的,到過年的時候,再窮的人家家裏,都要買上三五斤豬肉。有錢的多買點,沒錢的少買點,年總還是要過的。


    一上午的功夫,謝意這邊陸陸續續的就賣了五六頭豬出去了。小兩千塊的大團結疊在一起,也有厚厚的一疊了。這麽多的錢,都被朱嬌娥給裝在腰側的大黑布袋子裏。


    又送走一個屠戶後,朱嬌娥揣著鼓鼓囊囊的黑布袋子,瞅著豬圈裏剩餘的十來頭可以出欄的豬說,“咱們今年過年,也留一整頭出來吧。一半走人情和自己吃,一半拿來熏臘肉怎麽樣?”


    對於朱嬌娥說的這個,謝意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眼下對別人來講,過年留一整頭豬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可對於他們家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麽。


    再說了,謝意也挺喜歡吃臘肉的。


    當地人做臘肉基本上靠熏,而且要麽是用果木屑來熏,要麽是用米糠來熏。熏出來的臘肉金黃金黃的,賊好看不說,關鍵吃起來還特別的香。


    這要是熏的幹一點的話,能從年頭放到年尾都不成問題的。


    既然決定了要多熏點臘肉,朱嬌娥就指著其中的一頭豬說,“就這頭吧,回頭來人了,你記得可別將它給賣了。”


    謝意瞅了那頭豬一眼,算是記下來了。


    別問謝意是怎麽記下來的,因為朱嬌娥指的那頭豬是剩下所有豬裏麵最肥的一頭。許是賣豬賣多了的原因,謝意這會也點亮了一個技能。拿他那眼睛一掃,能大致的將一整頭豬的重量給估算出來了。


    不得不說朱嬌娥還真舍得,謝意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她指的這頭大肥豬怕不得上四百斤了。


    不過自個家裏親戚多,謝衛國這邊有兩兄弟,隻要有謝老頭在的一天,那兩兄弟過年時指定得過來吃上幾頓飯的。而朱家那邊了,除了張紅雲和朱建軍那裏,朱嬌娥還有五個親哥哥呢!


    反正一家送一點,也能去了不少肉了。


    當然了,人情這東西那都是有來有往的。謝意給別人送出去多少,那邊指定也會換回來相應的。


    不過這一回,朱嬌娥看中的這頭豬還是沒能留下來。倒不是謝意將它給賣出去了,而是第三天下午,也就是臘月二十七這一天,朱滿金就滿臉笑容的跑過來,讓朱嬌娥給他留一頭最肥的豬出來,說是等到正月初八,朱梓結婚辦酒席的時候要用的。


    也幸虧朱滿金今兒趕過來了,不然的話,按照原計劃明天早上朱嬌娥就會將這頭豬給殺了。


    這會朱嬌娥聽朱滿金這麽一說,便趕緊問,“啥,朱梓回來啦?”


    這邊朱滿金裂開嘴笑著直搓手,“哎,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卻說昨天早上,朱梓這猛不丁的回來,當時朱滿金是真氣啊!氣的啥話都不說,先把人揍一頓出口心裏的悶氣再說。


    雖說朱滿金是氣得狠了,才在那裏揍人的。不過手裏的動作,卻還是很有分寸的。同時看到朱梓回來,心裏頭除了鬆了一口氣,那也是滿滿的喜悅。


    揍得朱梓抱頭四處逃竄不停的喊求饒時,朱滿金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父母和子女之前,每每最先心軟的一般都是為人父母的。


    就像朱滿金這樣,一邊揍朱梓的時候,同時也飛快的將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遍了。


    然而越是打量,就越是心疼。


    這孩子,離家大半年,人瘦了黑了,在外頭指定沒少吃苦。這些別想瞞過朱滿金,要知道他揍朱梓的時候,手挨到朱梓後背上時,摸到的都是一塊塊的骨頭。


    自個家裏這條件,就算是比不上朱梓談的那個對象周家。可在吃食上,還真沒委屈過家裏的孩子們。


    還記得以前出工掙工分的時候,經常有村裏人特意跑到他們窗子口偷偷的往裏看。就為了看看,看他們家今兒飯桌上又吃啥好東西了。


    而且朱梓又是穿得這麽破破爛爛的一身回來,這邊朱滿金和朱家大嫂已經腦補了不少朱梓吃苦受罪的畫麵。


    都這樣了,朱滿金自然是沒辦法真狠心去揍人了。


    朱滿金嘴裏說著罵人的話,手裏的動作卻沒停。自個麻溜的跑到灶房去給朱梓燒熱水洗澡不說,還讓朱家大嫂拿錢去村口屠戶那裏買點肉回來。


    這肉都不用說了,自然是給朱梓補身體用的。


    朱梓洗了個熱乎乎的澡之後,又吃了滿滿兩大菜碗米飯。買的那一斤肉,也都到了他的肚子裏頭去了。


    吃飽喝足的朱梓幸福的躺在家裏的椅子上麵,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頓時就有點昏昏欲睡了。


    正眯著眼小打著盹的時候,恍惚間看到他媽,也就是朱家大嫂抱了一堆熟悉的黑乎乎的破布出來,正跟朱滿金說著話呢!


    隻聽朱家大嫂說,“這衣服又髒又破的,都成這幅鬼樣了,我把它給扔了吧。”


    說著,朱家大嫂抱著那堆髒衣服就要往外走。而本來躺在椅子上的朱梓卻猛不丁的一個鯉魚打滾,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人也瞬間就清醒了。


    快步的跑到朱家大嫂麵前,一把就將那堆髒衣服給搶了過去,“哎呀,我的個媽呀,我都差點把這個給忘了。”


    說著,在朱滿金和朱家大嫂的麵前,朱梓在窗子上找到剪刀,將髒衣服翻了個麵,拿著剪刀一刀剪下去,露出了裏麵厚厚的一堆大團結出來。


    朱滿金和朱家大嫂立馬就被嚇到了。


    朱梓顯然很是得意,將這些錢都交給了朱家大嫂,並且還說,“媽,娶媳婦的錢我自己掙回來了。”


    而且不光是這樣,朱梓還在外頭搗鼓了幾樣電器回來。其中就有兩台彩色電視機和四台電風扇。


    這些玩意太打眼又重,朱梓就把它們都放在縣城租的一間屋子裏。錢呢,也是為了穩妥,才給縫到舊衣服裏頭去的。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這麽破破爛爛的衣服裏頭,居然還夾著這麽多的錢!


    其實就藏錢的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朱梓這個小夥子,心眼其實真的是蠻多的。不過心眼不多沒啥成算的,他也想不出拿上一千塊錢就敢往外頭去闖。


    朱梓人回來了,錢也掙回來了。第二天,一家人收拾了一下,就去了縣城周家。


    婚事是之前談好了的,本來不出意外的話,朱梓和周琳應該是在過年前就能結婚了的。後麵出了這麽個意外,周家人私下裏就有點不大中意這門婚事了。


    不過當時周琳已經接過朱家那邊的打發了,基本上婚事已經算是口頭訂好了的。周家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說不結婚,再加上周琳也死心眼,就認準了朱梓。


    周家父母拿周琳沒辦法,隻能認了這門婚事。


    雙方父母這回見麵,就是商量結婚的事情了。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結婚的日子就訂在了正月初八這一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宜嫁娶。


    所以才有了現在朱滿金喜滋滋的跑過來,跟朱嬌娥訂一整頭的事情。


    朱梓要結婚了,確實是大事。


    做侄子的在做姑姑的這裏訂一頭豬,朱嬌娥肯定是會同意的。好在除了給自個留下來的那一頭豬之外,還有三頭,本來是打算留到正月再賣的。到時候自家要殺豬,就在那三頭裏麵挑一頭就是了。


    朱滿金這趟除了通知朱嬌娥一聲朱梓訂婚的事,順帶把豬給訂了之外,他還問朱嬌娥,“要不要買電視機?”


    聽到電視機,朱嬌娥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問,“哪來的啊?”


    還能是哪來的,當然是朱梓弄回來的唄!


    朱梓到底還是記住了朱嬌娥借他錢的情,所以弄回來的兩台彩色電視機,有一台就是給朱嬌娥備的。


    要是朱嬌娥舍不得買,那也沒關係。眼下這電視機好賣的很,更別說是彩色電視機了。朱梓都不用往外頭吆喝的,隻要放出點風聲,轉手就能賣出去不說,還能掙筆小錢。


    不過既然是給朱嬌娥帶的,這錢肯定是不能掙自個姑姑的了。所以這價格,還真便宜。


    這種情況下來問朱嬌娥要不要,她肯定是說要啊!


    至於朱梓這大半年在外頭去了哪,幹了什麽。朱嬌娥很有分寸的,沒有多問了。


    朱滿金那邊真要有心想說,不用朱嬌娥問,人家肯定會說。可要是不方便說,朱嬌娥再去多嘴問的話,就有點為難人了。


    除了彩色電視機,朱梓帶回來的電風扇裏頭,有一台朱嬌娥也給要了。


    雖然現在是大冬天的用不上,可這電器一時半會的又不會壞。放家裏好好收著,到明年夏天再拿出來用不就行了麽?


    電視機跟電風扇都被朱梓放在縣城裏麵了。所以朱嬌娥這邊確定要了之後,當天下午就開著三輪車載著朱梓和朱滿金去縣城搬電器。


    電視機搬回來,還得裝上天線才能用。


    這些謝意和朱嬌娥都不懂,還是朱梓幫著裝的。等到電視機一裝好,裏頭開始出現畫麵和聲音時,謝嘉一臉吃驚的指著裏麵大聲喊,“大嫂,大嫂,這裏麵有人進去了!”


    謝嘉說這話的時候,小三還一個勁的點著頭附和。


    這邊小一一臉嚴肅的盯著電視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最好笑的是小二,他居然繞著電視機轉了好幾圈,似乎在研究裏頭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麽裝進去的。


    不過很可惜,他研究了半天,結果卻啥都沒有研究出來。反倒是四小隻這模樣,逗得周圍幾個大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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