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在港島各社團、商號開啟走私狂歡的時候,各碼頭海關署也將報告上交總督府。


    總督麥理浩收到文件,第一反應就是心痛,每上岸一批貨,就代表港府少收一道稅。


    “馬上讓海關署出動巡邏船,在海麵進行緝私活動!”


    港島內部貨物需求是有限,很多貨主都是趁機提前囤貨,短時間大量走私貨品湧入港島,代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貨品進口量會大減,稅收相應的也會大滑坡。


    這會直接影響他執政第一年的經濟政績,更別說,當中有不少禁運貨品直接被輸送內地,要商討的並非經濟損失,而是戰略上的地緣威脅。可總督秘書聞言卻麵露難色,出聲道匯:“海關署長趙敦賢打來電話,表示海上走私活動太為猖獗,海關沒有水警支持無法形成有效封鎖。”


    “海關署不是有幾十條船嗎?”


    秘書苦笑:“那幾十條船在平時夠用,在眼下連港島區都不夠查,港島最多船的是水警區,大小船已發展到八十多條。走私商們清楚警隊罷工的消息,走私已經近乎是有恃無恐,把海關署當作玩笑看。”


    “而且趙sir打來電話講,一共有二十六條船正在整備,短時間無法出任務。”秘書講到這裏已經垂下腦袋,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惹惱了麥理浩。


    “嗙!”


    麥理浩一拍桌麵,振聲道:“連海關署都不肯出麵?我既沒有讓他們上岸作戰,又沒讓他們與水警對峙,職權範圍內的事情都不負責”


    “算了。”


    “讓趙sir多加巡邏。”


    他突然想到對海關署的任用,前前總督就已經玩過,一切的症結都在警隊身上,不把警隊整垮,海關、懲戒署、乃至金融局、食品局一個都指揮不動。


    因為,金錢帝國的體係遠不止在警界、商界、已經把港島上上下下,有價值的部門滲了個遍。


    社會上都以為打擊貪汙是為了經濟,為了社會秩序,實際上,最根源的還在於奪回政治權利。隻有將華人警隊勢力打倒,殖民地政府才能重新樹立權威。


    可麥理浩上任之後享受著前總督的政治遺產,也必然要承擔起曆任總督的政治債務,如果丟失的紀律部隊、金融部門領導權,絕不是靠一個命令就能收回的。


    那些人要在港島吃飯、穿衣、住豪宅,又怎麽可能為一個兩年一屆,續任待定的總督得罪本港勢力?


    要知道,南洋總督還在位的話,倒可以置信給南陽方麵,禁止售貨給港島商戶。大多數運進港島的貨物都是在南洋采購,少部分從日韓、歐美等地轉運。


    可南陽總督早已裁撤,那裏也已變成華人的地盤。


    麥理浩其實很想在港督的位置上大幹一場,利用好港島的口岸優勢,窗口期完成一次政治飛躍,可他越是熟悉港島事務,心裏越是拔涼拔涼的,因為盤算一遍港島的政治賬就會發現,總督府在曆任總督的英明操作下早已政治破產,大英帝國在曆任大臣們的運作下,海外殖民地早已被重組收購,港島有口岸優勢不假,可窗口期不屬於大英!


    屬於一趟趟大飛衝過去的中華!


    可麥理浩手中早已無刀可用,隻能握住最後一把武器,爭取殺出一片天地,他揉了揉眉頭,有些疲憊的道:“發文責問警隊,讓他們取消武裝,明早複工。”


    “否則,我將直接問責所有管理層,並且宣布港島進入緊急狀態,調動駐軍出麵。”這一招是在恐嚇警隊,畢竟駐軍就算出麵,也不敢與警隊交火。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而是能不能打的問題。


    “yes,sir!”秘書出聲答應。


    “再致電給電力公司和水務署,讓他們給全港警署斷水斷電,持槍罷工,我們就算不能進去,還不能逼你們出來嗎!”麥理浩說完好似出口惡氣,秘書實則很想提醒他,一來兩家電力公司都有華人家族的股份,二來,每間警署都有備用發電機,無非是功率大小問題,三來,警署就算斷電難道還不能接隔壁的電嗎?


    水務署更是無稽之談,每間警署都是配備消防栓,打個電話給消防署讓人開閘就得。


    可總督秘書體諒到麥理浩的心情,張了張嘴,始終沒有勸誡,而是轉身前去傳令。麥理浩看著秘書的表情又怎麽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不過是沒有將希望寄托於跟警隊正麵決戰罷了,所謂的駐軍威脅、斷水斷電,無非是把戲做的真一點,根本傷不到警隊的根骨。警隊不可能為之強攻廉署,而廉署做的緊急準備,也不是為了與警隊正麵開戰,打是根本打不過的,無非是壯壯膽子,為了接來下能在警隊的衝鋒中硬扛一陣子。


    誰都可以預料到警隊持槍罷工隻是開始,手中握著幾千條槍,不上街打巷戰就已經給麵子了。必然會把槍的威脅性用到最高,肯定會拿著槍全港到處示威。


    這個階段總督府是無能為力的,隻能一步步做樣子,再示敵以弱,直至過幾天葛白定罪,徹底引爆輿論,一舉將警隊的抗議行為定性為犯罪,屆時就能抽出手來陸續整治警隊。


    對總督府而言一切的關鍵不在港島。


    在那輛駛向倫敦的飛機。


    他們要是再不想辦法跳出港島,始終陷入港島的泥濘中,根本就連一點獲勝的希望都無。


    砰砰砰。


    大館,一瞬間所有辦公樓的燈光熄滅,零散還發出燈炮爆炸的聲音,顯然是燈泡質量不高,在電壓不穩中出現破裂現象。


    何定賢坐在辦公室裏正喝著茶,見到燈光熄滅不禁莞爾,果不其然,兩分鍾後,所有辦公樓又恢複電力。隨後才有人前來報告警署的情況,可水電這種小事真用不著他關心。


    第二日。


    清晨。


    《東方》、《星島》、《大公》等大小報章,全部都刊登了昨天發生的“警廉衝突”事件,不僅將警隊的死傷人數寫明,還報道了警隊持槍罷工,集體自保的行動。


    市民們在出來上工的時候,很明顯就會注意到,往常路邊正在巡邏、抄牌的軍裝警已經不在。出來擺攤,開餐車的人變少,酒樓、商鋪倒是照常開業,可食客卻不見得有多少。


    大部分人對社會治安都是極度敏銳的,在沒出現情況的時候,市民門整日喊著差佬惡過古惑仔,可當街上沒有差佬的時候,他們偏偏連門都不想出了。這個就是真實的社會,每一個都在盡量規避風險,守護自己的利益。


    許多公司、酒店、商鋪一天不開張損失很大,不得不繼續對外營業,可街上變少的人流,橫七豎八亂停的轎車,無人再在意的信號燈,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市民,港島治安已經進入無序狀態。


    以往沒有身份證,躲在地下室,群房租裏的新移民們開始光明正大的拋頭露麵,不少耐不住寂寞,想要幹一票的古惑仔陸續出現。雖然各大社團都沒有鼓動小弟破壞街頭秩序,但本就匯聚一班爛泥的地方,怎麽可能不出幾隻蟑螂?就連以往顧忌警察,止於口角之爭的市井小民,見到沒有警察維護秩序,也都變得拳腳相向。


    再爛的規矩,也比沒有規矩好!再壞的秩序,也比沒有秩序好!


    社會本就是各種規則的集合體,當一個角的規則消失,整個社會都會發生巨大動蕩。


    毫無疑問,此時的市民們是絕對同情,絕對支持港島警隊的,就連警隊不出街,恐怕不出兩三日就會有市民主動出來集會,要求嚴懲廉署負責人。


    上午。


    九點。


    港島一經開始“恒生指數”即進入下跌通道,一個早市的時間即跌掉百分之十,由九龍倉、太古等個航運業洋行光榮領跌,隨後則是酒樓、珠寶業板塊的跟跌,就連最穩當的地產板塊都有跌蕩。


    最受衝擊的航運板塊當中,偏偏環球航運、信德航運等華資公司股價奇穩,可見金融行業確實是信息最全,嗅覺最靈的一個行業,對港島航運業內的內幕知之甚深。


    在東南亞市場上,柴油機與電機則成為最緊俏的貨物,許多商行都在加價收購。隻要把手中的電機往漁船上一裝,就可以直接載著過進港島,上粵省!


    膽子小的裝三個電機,一晚上跑一個來回,膽子大的裝十個電機都行,一晚上就跑兩次寶安。真可謂是人有多大膽,船有多大產。港島的貨物需求有限,內地的貨物需求可是無限大。


    誰也不想錯過不知能存在多久的黃金時間,能多運一次貨,入手的錢起碼五位數起步,跑一趟光免掉的稅就比電機貴。隻能說當一個政治地位夠高的決策者,做出任何一個方麵的決策時,影響的都不僅是一個領域,而是整個社會。


    十點二十分。


    倫敦。


    葛白坐在商務艙內,經過一晝夜的航程,已經可以在窗外看見祖家主城的繁華樓宇,隨著距離地麵越來越近,心底也愈加振奮,不知不覺間有點近鄉情怯的情感湧現心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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