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撫摸著父親睡過的床鋪,仿佛還有溫度似的。


    她將父親的骨灰盒子抱在懷裏。


    高子昂輕輕打開門,輕輕走到婉寧身邊,在床邊的腳踏上坐了下來。婉寧埋著頭,靜靜流淌著眼淚。她看到哥哥來到身邊,歪著頭,靠在了他的身上。


    高子昂輕柔地拭了拭她臉上的淚花:“婉寧,地上涼。”


    婉寧沒有說話,隻是眼神更加落寞。


    “我們回房吧。”高子昂勸她。


    “我要守著父親。”


    “這個時辰,伯父也該休息了,我們就別打擾他了。”


    婉寧的眼睛裏顯出稍稍的明亮,起身將骨灰盒輕輕地放在旁邊。後又撣掉床上的所有灰塵,將被子鋪得很平整。


    忙活完,婉寧盯著床鋪看了半天,感覺還不錯。才放心地說:“哥哥,我們走吧。”


    她抱上骨灰盒,高子昂扶著她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房裏的婉寧,找了個最妥當的地方放置好骨灰盒。


    準備好一切的蕭飛燕和凝珠,小心地伺候婉寧就寢。


    送婉寧回了房,高子昂剛走到自己的客房外,覺得內心沉悶,暫時還不想回屋裏,便停住了,決定先在房間外待會兒。


    他雙手扶著木質欄杆,獨自憂愁歎息。


    義兒聽見少爺回來的聲音,趕緊出來陪著他在門口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少爺,您以後要對婉寧小姐更好了,她太可憐了。”


    雖然義兒這話說得沒錯,但讓高子昂有些不舒服。


    義兒對婉寧產生了關心的情緒。


    兩人說了會兒話,高子昂估計婉寧要就寢了,便對義兒說:“義兒,你先回房,今晚我陪著婉寧。”


    “少爺,可是——”


    “可是什麽!我沒那個心情,以後你不要聲張此事就可以了。”


    義兒應聲:“小的自然不會說。”


    高子昂在蕭飛燕將房門上鎖之前,大方地走到婉寧屋裏:“婉妹妹,我今晚留下來陪你。”


    “這怎麽可以呢?”婉寧遲疑著,她看了一眼父親的骨灰盒子說,“父親可看著呢,我們怎麽能睡到一起?”


    “你放心吧,什麽時候了我還不懂事?我不想你一個人麵對這麽大的事。哥哥隻想守著你,我不會跟妹妹同床,正因為伯父看著呢。”


    婉寧緩緩地說:“哥哥,謝謝你,如此關心我。”


    “丫頭,不要跟我說見外的話,都這種時候了,我怎麽能不關心你?”


    蕭飛燕明白了婉寧的意思是同意高子昂留下,她看了看凝珠,說:“凝珠,我們去別的房間睡吧。”


    凝珠答應著:“好。”


    婉寧沐浴之後,穿了薄薄的衣衫。薄雲不知何時遮蔽了皓月,涼風陣陣,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高子昂趕緊關上了窗戶。


    婉寧睡的床跟自己在府裏的一樣,體形很龐大。在府裏是為了方便丫鬟伺候,將踏腳做得很大,丫鬟可以整夜伺候在身邊。


    來到這裏,當然也是為了方便丫鬟伺候,才選擇了同樣款式的大床。


    高子昂今晚就決定睡在床邊的榻上。


    婉寧原本是反對的,哥哥怎麽可以睡在丫鬟睡的地方?可實在是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讓他睡,就隻能委屈他了。


    高子昂自然是不拘小節的。


    婉寧還是延續著以往在府裏的睡眠習慣,整夜點著蠟燭,倒也沒那麽明亮,隻有一點點微弱的光,不會影響睡眠。


    “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匆忙,哥哥,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是嗎?”朝著他側臥著的婉寧突然說道。


    高子昂沒有回答他,卻隻聽見婉寧再次響起的哭泣聲。他心頭酸楚難當,起身在婉寧的床上躺了下來,將婉寧緊緊摟在了懷裏。


    妹妹,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他在心裏默念。


    高子昂隻希望在自己的守護之下,婉寧不那麽難過。


    在高子昂和丫鬟以及下人的悉心照料下,又在梁州待了三天的婉寧,決定回京城。


    雖然還沒有收拾好心情,但既然決定回京了,那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所有的物品。


    父親的所有東西,婉寧不允許下人碰,她要自己收拾,隻允許高子昂在一旁幫她。


    婉寧在給父親收拾書桌的時候,發現父親寫下了幾句詩,意思並不連貫,斷斷續續的。


    “苟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


    “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其承宇。”


    “懷信侘傺,忽乎吾將行兮。”


    婉寧迫不及待給高子昂看:“哥哥,你看,父親寫的,這是屈原的詩——《涉江》,屈原在詩中表達賢能之人卻遭迫害。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寫這個的,他的死一定與朝中大臣有關,說不定我父親也是被人迫害的。”


    “婉妹妹,其實我已經知道李伯父並不是感染瘟疫。起初我也隻是產生懷疑,我們所有人在李伯父的最後關頭,不顧一切,都跟他密切接觸,可是無一人感染。為何李伯父會輕易感染?對了——”此時,他又想起,“在給彌留之際的李伯父診斷的太醫說過,李伯父不像是感染瘟疫。隻是我當時沉浸在李伯父將要過世的悲痛裏,什麽也想不出。後來一想太醫的話,就更加斷定李伯父沒有感染瘟疫。”


    高子昂繼續解釋說:“妹妹,我不是要瞞你,從那天到現在,你根本沒有閑暇考慮李伯父的病因。”


    “哥哥,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我也早就想到,父親明知瘟疫傳染,卻仍然讓自己跟他近距離接觸。以此說明,父親定是知道自己並非感染瘟疫,他是騙我的。可是父親為何要騙我呢?”


    “我想,李伯父有他的苦衷吧。”高子昂看著婉寧拿在手裏的幾頁紙說,“這幾句詩的確能反應李伯父的心境,可以此推測一些事情,可是不能作為斷案的證據啊。婉妹妹,不要以此就說一定不一定的話。還有,你要保護好自己,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張揚出去,打草驚蛇不說,還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或者,也許這就是李伯父的苦衷,他不想讓妹妹你牽扯到危險當中,伯父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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