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距離李牧魚化形,已經又是一個春秋。


    “呼——”


    吐出一口濁氣,李牧魚疲憊地揉了揉肩膀,但眼中的欣喜卻是沒有藏住。


    輕輕地撫摸著手中的魚鱗軟甲,胸中頓時生出滿滿的成就感。


    已經有一百天了吧?


    自李牧魚化形之後,他便發現了一個頗為嚴峻的問題——他沒有衣服。


    雲姬的芥子袋中雖有衣物,但大多數都是紗裙,且剪裁大膽,除了胸上有些許遮掩之外,其他地方,完全是一覽無遺。


    在翻找衣服的途中,幾枚玉簡卻是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煉丹入門》、《煉器入門》、《陣法初解》。


    粗看之後,李牧魚隻覺得每一種技藝都十分晦澀高深,若不花費大量的時間琢磨研究,根本無法精通任何一門。


    就像是前世的語數外三科,每一科也分為小中高三個等級,入門雖然容易,但也得是在有老師的教導下才行,若想自己參悟自學,那難度,簡直幾何倍攀升,更別提把這幾門學透學精,沒有十幾年的苦修浸淫,想要登堂入室,根本沒啥可能。


    然而,對於李牧魚來講,他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二十年之約已經過去了五分之一,再不抓緊時間,恐怕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但剛剛化形的李牧魚卻不敢輕易地離開黑沙河,且不說他一介小妖沒有法器,甚至連點兒凝體期的法術,也不會幾個。


    好飯不怕晚,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李牧魚決定利用他現成的魚鱗,給自己做一件像樣的法衣。


    從學習再到製衣,一共過了三百多個夜晚。也幸好,這鱗片是自他身上脫落,與他本就血脈相連,從而,煉化起來也沒費太長時間。


    終於,在他用自己的妖火燒了整整一百天之後,魚鱗甲終於被錘煉了出來。


    將魚鱗甲貼身穿在身上,這種衣服觸摸皮膚的感覺,簡直令李牧魚,忍不住鼻酸。


    這一次,他終於不用再擔心被賣到菜市場了。


    李牧魚摸了摸自己的魚鱗甲,但還是忍不住皺著眉,有些苦惱。


    雖然上半身被遮住了,可是其他地方,還是處於涼颼颼的狀態。


    “變。”


    魚鱗甲應聲而長,轉眼間,便化作一襲水藍色長袍,顏色清雅別致,襯得李牧魚頗為俊秀脫俗。


    晃了晃衣袖,確實和普通衣服別無二樣,隻是李牧魚心裏清楚,這隻是自己用幻術所化,並不是實物。


    “這樣也好,至少幻術變得衣服不會擔心弄髒。”


    雖說是假的,但假中存真,整個長袍是依托他的魚鱗甲所化,所以常人也不會看出太多端倪。除非是修為高於他,或者是幻術道行高於他。但為了方便起見,離開黑沙河,便購置幾套衣衫吧。


    這一年裏,李牧魚除了穩固修為,錘煉魚鱗甲,其他的時間都用在參悟《婆娑真經》上。


    或許他真的和幻術有緣,無論是幻靈珠,還是九霄美狐,他們都繞不過一個“幻”字。不僅如此,他在幻術一途上,可以說是天分卓絕。就如同李白作詩,貝多芬作曲一樣,皆是一點就通,在各自的領域都有著歎為觀止的領悟力。


    短短一年的時間裏,《婆娑真經》開篇所講的幻術五覺,已經讓他大致練了個七七八八。這種自學能力,已經相當於前世那些神童自學,僅僅八九歲就已經自學到高中課程的恐怖速度。


    但對於幻術接觸的越多,李牧魚卻越是明白其中的不易。


    幻術,屬於欺詐之術。初級幻術,便是欺詐他人五種靈覺——視覺、嗅覺、聽覺、味覺和觸覺。而高深的幻術甚至可以蒙騙他人的神魂,將他人的意識囚禁在自己所編製的幻境之中,殺人於無形。


    幻術講求假中存真。


    李牧魚用幻術變出的長袍,卻不是憑空編出來的,長袍之下,也存在著真的衣服。而哪一種是假相,哪一個是真相,就是幻術最玄妙之處。


    “幻術中也有真相。”即幻術中有真有假。


    因此,若想施展幻術,必須有一樣媒介。而李牧魚,便想將九霄美狐所傳與他的“琴道”,作為他的施法媒介。


    一夢三世,兩世為琴,一世學琴。


    琴道與他,在九霄美狐有意安排下,已經在他的心裏紮下了根,他已經忘不掉了。


    忘不掉便接受,如今的他,除了會幾手施雲布雨的咒語,和一些開竅期所習得的禦水之術,《太陰秘錄》中所記錄的那些凝體期的高深法術,卻是沒有太多的時間來修習。因此,幻術便是他現如今,最大的依仗。


    尋一把琴,便是他下一步所要完成之事。


    做到心中有數,李牧魚便不再繼續耽擱,施展法訣,破開禁止,沒有任何的留戀,搖身一變,化作寒鯉本體,遊了出去。


    化形之後,李牧魚的本體體型並沒有像其他妖修一般,變得巨大。隻是由手掌大小進化成腳掌大小,除了鱗片更亮了,氣息更冷了,其他方麵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


    “從今天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李牧魚,終於自由了!”


    李牧魚頗為肆意地在水中翻騰,忽左忽右,在黑沙河遊了好一會兒。但是,當他離岸邊越來越近的時候,一絲詭異的不安,在心裏悄然而生。


    靜,真的太靜了。


    黑沙河內,除了河水湍流的聲音外,竟然再無其他聲音。


    那些本土妖怪們呢?河蝦精?蚌精?魚精?仿佛忽然之間,他們的存在便被抹去,無聲無息,令人膽寒。


    “那是什麽?好強的氣息。”


    黑沙河岸邊,原本刻錄著“黑沙河”三個字的石碑竟被人生生砍斷,然後在一旁卻是又立了一個新的石碑。


    天下無妖。


    四個醒目的大字,透著一股無法匹敵的凜冽氣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李牧魚。


    天下無妖?這到底是誰寫的?


    看到這座石碑,李牧魚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憤怒。


    天下無妖!天下無妖!


    黑沙河的妖類同族,難道正如石碑所刻的那般,被屠戮殆盡了麽?


    冷,好冷,這是一種刻骨的寒冷。


    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李牧魚第一次生出一種難言的羞辱感。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一刻,李牧魚終於意識到了這個世界,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人妖殊途,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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