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樓房,被相互追尾的汽車堵塞的街道,滔天的火光下,慌亂四處逃竄的人群裏夾雜嘈雜的哭喊,秩序到混亂或許隻需要幾秒,隻需要一場無法理解的大火。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頃刻間世界就不再是熟悉的模樣,一切化為烏有隻在一瞬之間,而此刻,慌亂的人群隻知道一件事,倘若繼續站在原地發呆,那麽生命就將在此停滯不前。


    ......


    岑域躺在孤兒院二樓的病床上,透過窗看著先前還在和他嘮嗑的院長東奔西走,將那些被外麵災難般場景嚇得哭泣的孩子們聚在一起。


    他略顯吃力地用手撐起身子,孱弱的身體已經不支持他再進行劇烈運動了,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外麵的情況他不了解,但是想來也不會是什麽樂觀情況,爆炸的聲響與人類的哀鳴此起彼伏,消防的笛聲烏拉作響,大街小巷裏也全是冒著生命風險維持秩序的警察,這個世界好像在此刻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而自己身體的狀況岑域很清楚,那顆日夜跳動了二十多年的心髒已經不能再支持他繼續走下去了,隻是可惜,他原本還想著幫院長多分擔一點負擔的,畢竟這個小小的孤兒院隻有院長一個人也太勞累了。


    所幸孤兒院並不大,隻有十來個孩子,在岑域虛弱地走到院長陳陽身邊時,孩子們已經在一間平時用來玩鬧的房間裏安頓好了。


    陳陽看到岑域下來了,皺了皺眉,扶著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喉嚨微動,可是當他看到岑域那雙倔強的眼睛時,隻能是歎了口氣,默默將他的衣服整理好。


    “大火離燒到這裏還有一段距離,我本來打算走的時候叫你的,既然你下來了,那你在這裏照顧一下弟弟妹妹,我出去看看情況。”


    陳陽交代了一下後,順手拿起手電筒,轉身出門,隻留給岑域和不安的孩子們一個厚重的背影,那頭花白的地中海此刻讓人莫名心安。


    岑域無奈地應了聲,看著自己枯瘦的身材也隻能是接受現實。曾經那個意氣風華的少年隻活在幾年前的時光裏,而如今隻有一個行動不便的病人在這個混沌的世界裏苟活著。


    漫天的火光下,燈光閃爍了幾下就斷掉了,略顯恐慌的孩子們不安地坐在地上,平時飽受爭搶的玩具在這時也被丟在角落裏備受冷落,岑域歎了口氣,作為孤兒院裏最年長的兄長,他能理解這種感受,失去一切的他們現在隻有這一個小小的家了,如今好像就連這最後的珍視之物也要被無情地奪去,尚且年幼的他們此刻還能聽話地在這裏等待已經遠超常人。


    ......


    遠處的火光緩慢但堅定地在向四周蔓延,距離院長出去已經十分鍾了,岑域相信院長不是一個分不清情況的人,當務之急是在簡單摸清楚周圍情況後,爭分奪秒地組織孩子撤離,可是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他還沒有回來,那麽一定是出現了什麽突發狀況。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了,熊熊燃燒的大火與絕望的哭喊刺激著這裏的每一個人,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岑域看著牆上鍾表,神情嚴肅地對孩子之中平時最穩重的那個十歲小男孩說,“阿論,再等一分鍾,如果院長叔叔還沒有回來,你們就往東街跑,路上除了警察和消防員,任何人都不要相信。”東街,是他之前在二樓的時候粗略地觀察,發現火勢最小的地方,沒有像其他方向那樣形成密集的火網,存在不少漏洞。


    那個叫阿論的孩子鄭重地點了點頭,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岑域自己似乎沒有想離開的意思,他連忙著急地說,“岑哥,你不走嗎,火勢這麽大,如果...”


    無邊際的黑暗與吞噬一切的大火交融在一起,岑域正對著他,滔天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阿論隻聽到岑域平淡的聲音,“還是要有人在這裏等著院長的,你想啊,為了我們打了一輩子光棍的院長如果發現所有人都走了,沒有一個人帶上他,那他會有多傷心,估計那幾根僅存的寶貝頭發也會哭掉的。”


    岑域說完,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其實他還下半段話沒有說,這具如同風中殘燭的身軀已經不可能支撐他完成逃生了,倒不如留下來等著院長,也好告訴他孩子們的去向,至於自己,還是就此離開吧,萬分不舍,此刻也隻能這樣了。


    阿論想到了院長那幾根日常稀罕的頭發也不禁笑了笑,他很相信岑域,在他眼裏,這個世界很少有什麽事能難倒這位大哥哥,但是他不知道岑域的真實病情,隻是從院長的隻言片語了解岑域生病了。


    岑域看著指針再次劃過十二點,他歎了口氣,靠在椅子上,笑著對阿論說,“你們快走吧,等我接到了院長,我們明天再見。”


    孩子們在離開的時候有些慌亂與不舍,誰也不知道明天到底會是怎樣的,這場災難太突然了,沒有一點預兆,焚盡一切的大火就衝天而起,然後就是令人膽寒的車禍與聲嘶力竭的哭喊,在這個不眠之夜,生命如同枯萎的草芥,風一吹便消散在天地之間。


    而就在孩子們走到鐵門的時候,院長從外麵猛地推開門,看著準備出去的孩子們,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道,“快回去!怪物!有怪物!死了很多人!快回去!它們就在外麵!”猙獰且扭曲的麵容不複以往那副笑嗬嗬的樣子,孩子們被嚇愣了,岑域此時聽到聲響也走了出來。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院長現在的樣子,髒亂的襯衫上滿是泥漬與血跡,一道讓人膽寒的傷口突兀地橫跨他的右肩至胸口,劇烈起伏的胸膛在肆意淌出滾燙炙熱的血,蒼白的麵容交織著痛苦與焦慮。


    岑域這時立刻反應過來了,他立刻向還愣在原地的孩子們喊道,“快回來!先去活動室!”


    然後忍著身體的強烈不適跑過去攙扶搖搖欲墜的院長。


    ......


    雜亂的活動室裏,孩子們在低聲抽泣,短短半個小時的變化,讓他們對這個世界感到迷茫,岑域此刻守在院長身邊在給他進行簡單的包紮,陳陽看著那個瘦弱的少年在他身邊忙前忙後,嘴邊努力掛起了一個笑容,他微微抬手,按住了岑域那雙幹枯的手,低沉的聲音被淹沒在哭聲裏,“沒用的,我能感覺到,我的內髒已經壞掉了,這樣已經夠了,哈哈哈咳咳...和你一樣了。岑域,我接下來說的東西,或許這會超出你的認知。”


    “我出去沒多久,就發現從東街那裏沒有火勢,一路上人很多也很雜亂,但是還是有警察在管理秩序,我本想回去帶你們走的...咳咳...可是回去的路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麵的人潮突然亂了起來,隻聽到有人喊瘋子殺人了,本來大家就臨近崩潰,這麽一來,全亂套了,所人都在拚命地向四周跑,而我也隻能被裹挾著隨波逐流...咳咳咳...還好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人群冷靜了下來,可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說到這裏,陳陽臉上帶著深深的恐懼,他深吸一口氣,腥甜的血充斥著他的鼻腔,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起逃亡的人,有些人已經快要瘋了,火災與死亡,讓他們,崩潰了...他們坐在地上,或哭或笑,一些奇怪的東西開始在他們身上出現,有人長了犄角,有人全身皮膚瞬間潰爛...剩下的人這個時候才知道,前麵那些人喊的瘋子的意思是什麽,可是...咳咳咳...太遲了。那些怪物站起來開始對我們進行無差別殺戮,而我這個傷口就是一個全身充滿裂痕的怪物弄出來的。”


    “它們速度有快有慢,但是都似乎對血液很敏感...咳咳咳...我故意將沾滿血跡的外套扔在另一條路上,追著我的那個裂痕怪物就往那邊去了,但是我覺得很快,這個匝種就要追過來了...外麵已經出不去了。”


    “所以,岑域...我現在...將弟弟妹妹交給你...躲起來...相信軍隊...熬過這個夜晚...你答應我...一定要活下來,包括你自己...”說完,陳陽掙紮站起來,搖晃著走出大門,向著孤兒院相反的地方走去。


    岑域手裏死死捏著繃帶,低著頭,淚水不斷滴在衣服上,但已經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了,他站起來,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看著不斷哭泣的弟弟妹妹,他沙啞著嗓子說道,“院長叔叔現在想和大家玩捉迷藏,躲起來,誰也不能被找到,不然等著被院長叔叔揍。”


    孩子們沒有行動,隻是低頭哭泣,剛才的談話並沒有避開他們,他們隱約能猜到一些,悲涼的身世讓他們有著較為成熟的心智,可說到底他們也隻是一群孩子,殘酷的現實也讓他們瀕臨崩潰。


    岑域看著孩子們歎了口氣,他也理解孩子們的茫然,可是現在已經不再是任性的時候,他帶著疲憊看向阿論,“阿論,帶大家去樓上雜物間,把門鎖死,除了我,誰也別開。”


    阿論此刻抬起頭倔強著看著岑域,剛想說什麽一起走的之類的話的時候,岑域抬手給了他一拳,厲聲說道,“哥的話也不聽了嗎。”


    阿論踉蹌了一下,囁嚅著還想說著什麽,還是放棄了,轉身帶著剩下的孩子去樓上隱蔽的雜物間,在快要上去的時候,他跑過來撞進了岑域懷裏,無聲的哭泣片刻,然後轉身離開,隻留下岑域被淚水弄濕的衣服。


    ......


    鐵門突然間發出刺耳的刮蹭聲音,於絕望和黑夜中滋生的怪物已經沿著陳陽斷斷續續的血跡來到了這裏,被瘋狂與饑餓占據的大腦不支持它思考太多,單核的進程隻有一個,不斷的進食,把能找到所有有機體撕碎,然後吞進肚子裏。


    而此刻離陳陽出去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孩子們已經躲好了,既然怪物已經確定要進來了,岑域也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了,他坐在院子裏的歪脖子樹下,毫不猶豫地用水果刀狠狠地在手臂上劃過一道頗深的傷口,還在頑強工作的心髒忠實地將血液運輸到身體各處,此刻,鮮紅的血液肆意在地麵上流淌,擴散開來的血跡如同即將在黎明盛開的花朵。


    他摸著粗糙樹皮,腦海全是院長的身影,是啊,那麽一個人,一個靦腆且粗心大意的普通人,一個麵臨禿頂危機沒有媳婦的中年老男人,一個將一輩子獻給他們的叔叔,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怪物手裏,岑域覺得這個世界太荒誕了。


    弟弟妹妹躲在樓上,不幸中的萬幸,火災看走勢已經不會燒到這邊了,希望厚厚的門板能隔絕與這個荒誕世界的一切。


    身為病患的岑域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一切,那麽現在,他覺得,他好像應該要做些什麽了,比如說請那個追殺過來的裂痕怪物慷慨赴死,為院長的離開作個陪同。


    短短幾分鍾的流血已經讓岑域感到頭暈目眩,此刻他坐在樹邊,手裏拿著一根點燃的火燭,身邊傾倒著他能找到的所有能燃燒的液體,他在賭,那個怪物沒有理智,隻會傻乎乎地被大量的血液吸引過來,然後,他就會和它比劃比劃,讓它見識一下,什麽叫作烈焰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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