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漫天的火光的照映下,略有鏽跡的大門轟然倒地,一個怪異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它初具人形,兩米多高,但是四肢全是猙獰的肌肉,渾身都有著不規則裂痕,尤其是心髒處裂痕呈螺旋狀,裂痕下閃爍著幽幽的紅光。


    岑域沒有多去看這個怪物具體的模樣,而是雙目充滿血絲死死盯著怪物手中捏著的東西,一件殘破的襯衫上麵有著泥漬,襯衫下是一具成年人殘缺的上半身,左臂斷裂,右手小臂消失,麵容扭曲痛苦。


    岑域本以為自己能平靜地去接受這一切,接受自己的死亡,接受院長的死亡,可是到他親眼看見那殘破的軀體時,他發現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想象中的灑脫,無窮的怒火點燃了他胸膛中的那腔血,可是現實卻是,無能無力,他做不到去為院長手刃怪物,身為病患的他能做的隻有用自己卑微的命去賭一個殺死怪物的機會。


    當瞳孔中那個怪物的身影逐漸放大,岑域剪斷了掛在枝條上的繩子,被簡單懸掛的汽油桶被打翻在怪物頭上,怪物抽了抽鼻子並未在意,已經吃了半飽的他此刻並不急著去進食,殘存的的意識告訴它,它想看別人被嚇破膽的樣子,像隻可以隨時踩死的螞蟻那樣,隻能在它的強大之下瑟瑟發抖,它覺得這比進食更為重要。


    但是讓它失望的是,眼前的這個獵物並沒有按照它預想的那樣,而是隨意地坐在那裏,用一種讓它不舒服的瘋狂眼神看著它,那副不服輸的樣子刺痛了它的內心的某處,它張開殘留血絲的大嘴,發出了像破風車一樣的聲音,“弱...者...膽...怯...弱...小”


    岑域此刻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這個怪物還能簡單的說話,盡管隻是幾個詞的重複。但此刻,他已經不想再去想什麽了,他推倒了燃燒著的蠟燭,瞬間,火焰順著地上的油跡點燃了他周圍兩三平米的空間,就像懲戒罪惡的囚籠,熊熊的大火將他與怪物籠罩。


    灼熱的高溫讓怪物殘存的意識消失殆盡,它想跑出這個火焰做的囚籠,可是沒走幾步,卻發現獵物抱住了它的大腿,它伸出手捏住獵物的手臂,另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但是讓它氣憤的是,不知好歹的獵物並沒有放手,明明自己都已經放過了這個弱者。


    短短幾秒的時間,烈火已經順著怪物身上的汽油燒進了它的裂痕裏,巨大的痛苦讓它放聲咆哮,拖著那個該死的獵物,走了出火海,可是無論它怎麽在地上打滾,已經滲透進裂痕裏的燃燒的汽油怎麽也熄滅不了,漸漸的它失去了動靜,倒在了地上。


    岑域用已經扭曲的手臂慢慢向遠處挪著,離開了正在燃燒的怪物,猛烈的大火將他的傷口燒焦,流血暫時地止住了,由於沒有沾染太多汽油,而且他掛在怪物腿上,跟著怪物一起撲滅了身上幾處小火苗,此刻他還依稀尚存一口氣。


    他仰麵躺在怪物不遠處,看著孤兒院的大樓,他被燒焦的臉上努力擠出了笑容,他想他大約是完成了院長的囑托,弟弟妹妹們活了下來。


    天上的繁星在滔天的火光下隱約閃爍,岑域感受著生命的流逝,此刻他感受莫名的心安,離天亮應該隻差一兩個小時了,大火已經被控製住了,而遠處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怪物們應該也會被解決,至於以後的事,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他現在隻在思考一件事,待會下去了,怎麽和院長解釋自己沒有陪在孩子們身邊。


    ......


    孤兒院不遠處,漆黑的小巷裏,一個神色慌張的青年手裏拿著一把菜刀,菜刀上麵還沾染著黑色類似血跡的液體,他跌跌撞撞向前麵奮力跑著,身後是一個似乎陷入了暴怒的怪物。


    青年慌不擇路闖進了一個鐵門倒塌的建築,他看見了還在燃燒疑似怪物的生物和一個快要死了的少年,絕望地叫了一聲,剛想退出去,可身後怪物已經快要追上來了,他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建築裏,而身後的怪物緊追不舍,似乎二者有不共戴天之仇。


    ......


    岑域一臉懵逼地看見青年闖進院子,心裏還在祈禱他快出去,別徒生意外,然後就看見那個該死的家夥叫了一聲就跑進了孤兒院裏,而隨後五六秒,一個手上長著骨刃的怪物跟著也進去了。


    該怎樣形容現在岑域的心情呢,就像你廝守了幾十年的妻子,在你臨終的時候告訴你,其實她一直都另有情人,孩子也不是你的,而你隻能插著氧氣管瞪著眼睛。


    岑域躺在那裏,心裏還尚存一絲希望,可片刻後,一個陌生的絕望的哭喊從二樓傳來,然後過了幾分鍾響起了小孩子的尖叫...


    小孩子的尖叫...


    小孩子的尖叫...


    尖叫...


    ......


    岑域顫抖著,此刻他隻能躺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除了閉眼被迫聽見那些熟悉的尖叫哭喊,他什麽也做不了。


    就像之前院長獨自出去那時一樣,他隻能留下來照顧弟弟妹妹們,隻能用自己那雙無用的雙眼看著,用孱弱的身軀等待,他什麽也做不了。


    絕望是怎樣的感覺?


    是你在快要擁有的時候,卻突然失去,不留你片刻時間留念。


    以為閉上了雙眼,就可以不看見這個荒誕的世界。


    以為堵上了耳朵,就可以不聽見撕心裂肺的哭喊。


    以為停止了生命,就可以不在乎生者遭受的痛楚。


    可是啊,這個該死的世界依舊如此,你能欺騙自己,卻不能欺騙這個世界。


    岑域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睛慢慢開始向暗紅色轉變,眼神此刻卻平靜如一湖微涼的水,水下深藏著洶湧浪濤。


    茫茫黑霧從虛空中浮現,將岑域包裹在裏麵,如同一枚在黑暗裏即將破殼的繭。


    ......


    茫茫無邊際充滿黑霧的灰暗空間中,一柄破碎的權杖微微顫動著,權杖頂端是一顆殘缺的湛藍色圓瞳,原本有些黯淡的圓瞳此刻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瞬間裹挾了龐大的黑霧向一個二十米直徑的空洞之中流去,穿過了空洞,沒入了一個的身影,隨後,權杖化為了黑色的灰燼,消失在了黑暗裏。


    ......


    微亮的天幕下,孤兒院的歪脖子樹旁邊,滔天的黑霧如同漩渦一樣卷入了一具遍體鱗傷的軀體,一個全身散發著黑霧的少年站了起來,他的臉上除了一雙純黑色沒有瞳孔的眼睛外再無他物,眼下有著兩道淚痕,他緩緩走向一團在不斷燃燒著的如同黑炭一樣的生物,伸出右手,扭曲的右手在雙眼的注視下化為灰燼又立刻完整的出現,他探下身來,將手停在了一處螺旋狀的地方,炙熱的火灼燒著他的手,可他絲毫不在意,很自然地往下一按,焦黑的皮膚和血肉如同塵埃消散,裸漏出一顆暗紅色跳動的心髒,他將那顆心髒拿了起來,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一個直徑十厘米的空洞隨即出現,他將那顆心髒放在空洞裏,雙眼閃過幽光,片刻,胸膛恢複原狀。


    做完這一切後,他晃動了下身體,蜘蛛網狀的裂痕出現在了胸前,四肢也出現了規則的裂縫,裂痕下閃爍著暗紅色的幽光。


    他轉過身,緩緩走向建築裏,每走一步,裂痕下的幽光就閃亮一分,等到他走進建築內的時候,全身的裂痕都亮起了暗紅色的光芒,而他的雙眼平靜如湖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荒誕世界裏的異類協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此刻一夜未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此刻一夜未眠並收藏荒誕世界裏的異類協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