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曉夢迷蝴蝶,夢醒時分,莊周再也找不到他的蝴蝶,不過是大夢一場空。


    顧拾秋愣怔在了原地,後背上分明剛剛還有著顧冬至的重量。


    她會笑,會哭,會叫他哥哥……


    然而此時刻不容緩,容不得他在此地停留,必須逃走。


    逃走,逃走,逃走!


    故國隕滅時他並不在場,師父告訴他,修仙之人至親之人需斷絕,追尋大道,才能得到自由。


    隻是在蛇妖的夢境裏,當他想要不惜一切地留下顧冬至,卻徒勞無功。


    顧拾秋沉默不語,跟在了黑龍的身後。


    隻覺得自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著他前進,雙腿也像是灌注了鉛,沉重無力。


    魔念由此而生,心神搖曳。


    而此時的時七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進入了係統所說的,引氣入體的階段,身體裏發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她整個人像是脫水了,之前流了許多的血,現在是流了許多的汗水。


    就當她以為自己快要缺水而死的時候,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像是雲朵一樣的床榻裏。


    溫潤的水流從口腔湧入,久旱逢甘霖,時七無意識地把水都喝了下去。


    無論明天會發生什麽,此時此刻的她,隻想要安穩地睡一覺。


    等時七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身處在城北院子裏了,顯然師兄和師姐沒想到要換個地方住。


    罷了,這兩人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兩個小少年。


    司徒凝會放過他們嗎?


    黑龍的手裏端了碗雲吞麵,看到時七醒了過來,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隻是也不多做言語。


    他端著雲吞麵,坐在了時七床對麵的桌子旁,一聲不吭地吃起來。


    片刻後,顧拾秋和季寒月也走了進來。


    “師妹,你終於醒了。”


    “築基的感覺如何,也沒有覺得耳清目明,身輕似燕?”


    “築基?”時七有些疑惑,對這個詞並不是很理解。


    “師妹,引氣入體是代表入了修仙界的大門,而築基相當於是初窺門徑,你感受下身體裏的靈氣運轉。”


    時七抿了抿唇,兩眼空空,認真地感受了下,隨後搖了搖頭,她什麽氣都沒感受到。


    “師兄,師姐,是不是因為我太餓了,所以什麽沒感受到。”


    時七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地道。


    黑龍聞言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隨後給時七也端了一碗雲吞麵,放在了桌子上。


    時七輕聲道了句謝,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看來顧拾秋和季寒月在她昏迷的時間裏,沒有對黑龍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人類的偏見就像是一座大山,剛下山的時候,顧拾秋和季寒月總是在說妖怪有多惡劣。


    隻是經過長安一行,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時七簡單洗漱後,吃了雲吞麵,吃飽了眾人圍坐在院子裏的桌旁。


    顧拾秋:“師妹,自打上次明月台那一戰,你已經睡了三天了。明月台一戰後,司徒凝說是司天監拯救了百姓於危難之間,我們是幫助了他們的少年英雄,把包圍在院子外麵的司天監的人都撤走了。”


    “那尋川和檀淵師徒呢?”時七開口問道。


    “他們的畫像被貼出來後,光明寺的和尚們認出了他們,說是他們偷了活佛的舍利,目前整個臨安的武僧都來長安了,要抓他們。”季寒月答道。


    時七微微蹙了蹙眉,想起了當時為了救顧拾秋和季寒月,她駕著馬車去光明寺。


    光明寺的和尚肥頭大耳的,看著極為惹人心生厭煩……


    不過檀淵和尋川兩師徒也不是什麽好人,將散修的雁過留毛,一毛不拔,無利不起早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師妹,如今蛇妖已除,宋彌的殘念也都已經散去,我們也該回卜算宗了。”


    “這麽匆忙嗎?那祖宗,那黑龍怎麽辦?”時七緊張地問道。


    顧拾秋和季寒月對視了一眼,隨後笑了笑,“黑龍的事情,我們已經稟報給了師父,師父同意我們將他帶到卜算宗。”


    時七鬆了口氣,唇角微微牽起。


    “祖宗,我們可以一起上山了。”


    黑龍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頭頂忍不住露出了兩個崢嶸的龍角,“太好了。”


    “長安城正在辦花燈節,我們可以過幾日再回卜算宗,正好也讓師妹你看看凡間的風土人情。”


    “從前聽師父說,師妹年幼時是長安丞相府家的嫡小姐,師妹這還是第一次回長安吧。”


    時七點了點頭,不作深思。


    那些隻不過是這個世界為了實現邏輯自洽,編造出來的她的背景罷了,不值得相信……


    長安的花燈節在兩日後舉辦。


    時七,顧拾秋,季寒月,還有黑龍,四人一起出的門。


    隻是人群摩肩接踵,沒過多久他們就被人流衝散了。


    時七站在了一個儺麵的攤子上。


    “姑娘,這些假麵都是自己刻的,手藝精巧著呢,今晚不少人買,就剩幾個了,姑娘看看可有喜歡的?”


    白色的狐狸麵具,耳朵上繪製著紅色的鈴鐺,看起來栩栩如生。


    時七伸手拿著麵具戴上了,付了二十文錢,再一次混入了人群裏。


    時七的手裏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塊流光錦的帕子。


    她抬起了頭,看著那人轉過身來,也看向了她,四目相對,兩人的瞳孔俱是一縮。


    少年冷冷清清的麵容一僵,漆黑的眼睫毛顫動著,暗紅的嘴唇抿了抿,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轉身要走,卻是被時七拽住了手臂。


    “河洛書,這是要送給我麽?”


    時七覺得莫名其妙的,若是旁人說,她可能覺得不高興,突然手裏被塞了個東西。


    隻是如果是河洛書的話,她倒並不惱。


    畢竟他們是剛共度生死的,朋友?


    河洛書的身形明顯僵了一下,側過身子,凝視著時七,目光中帶著一些漆黑灰暗的東西。


    聲音在漆黑的夜晚響起,“時七,這是一塊新的帕子,權當是救命之恩的酬謝。”


    他的眼睛有點泛紅,不過周圍的景物太暗,時七倒是沒有注意到。


    “多謝了,我快要回卜算宗了,也許以後我們還會再見的。”她輕聲答道。


    今日她已經玩得很盡興,時辰也差不多,她也該回家了。


    再不回去的話,師兄和師姐,還有黑龍該擔心了。


    然而在時七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腳踝上出現了一縷無形的紅色絲線,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一直延伸到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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