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沐羽依舊在自己的院子內抄寫著醫書,手邊那一小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沒人知道她用了多少瓶墨汁,也沒人知道她還要寫多久,才能完成校長給她的任務。


    範小息在院門外來回踱步,就是不知道怎麽進去開這個口。


    “別在外麵瞎晃亂走了,聽得我都心煩意亂了。有什麽事,進來直接說便是了。”甘沐羽的聲音從院子內傳出來。


    範小息嘿嘿一笑:“就是在等師姐這句話。那師姐我就進來了哈。”範小息進去一眼便看到甘沐羽端坐在院子中央,書桌上的左側放著醫書和還沒動過的紙張,右側放著的是已經寫滿了的紙張。但即便這樣,甘沐羽還是留出了一個小地方,用來燒水煮茶。


    “嘿喲,師姐,這真是夠享受的啊。燒水煮茶,靜心寫字。這環境,我都有點羨慕了。”範小息笑道。


    “哦?既然這樣子的話,那不如我跟師父說一聲,讓你進來陪師姐一起抄寫醫書?師姐有時候一人在這,抄寫久了,也會覺得枯燥無聊,要是有你這麽能說的人陪我,必定少不了樂趣。”


    範小息擺了擺手拒絕後,手腳利索地拿起甘沐羽的杯子,把涼掉的茶水給倒掉,然後重新倒上一杯。而自己那一杯,更是講究,先是用熱水燙杯,接著放上一些茶葉,再繼續用熱水澆上幾次,倒掉幾次。最後才給自己倒上一杯。而且還是不能滿的那一種,茶滿便是欺人,送客的意思。範小息可不想剛來,就自己把自己給搞走。


    “不錯,挺講究的嘛。”


    範小息笑道:“哎,小意思而已啦。師姐,要我說讓我進來陪你,不是不行,但是來來去去還是咱們兩人的話,聊久了還是會無聊的啊。要我說啊,倒不如出去走走,看看這世間的美景,這得多好。”


    甘沐羽抿了一口範小息為她沏的茶,繼續抄寫醫書:“是師父讓你來的吧。估計是她與校長達成了什麽協議,讓我全盤而出是吧。可是,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就連他的魂魄,都交出去了。真的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還真被甘沐羽給猜中了,就在昨晚,徐慧心收到了李知瀾的信封,讓徐慧心想辦法,停下甘沐羽手中的筆,走出院子。至於懲罰的事情,可以耽擱一下。但是,隻能看甘沐羽的個人意願,不得強求。


    而範小息就是徐慧心派來勸說甘沐羽的人,不過在範小息看來,這是妥妥的給甘沐羽一個贖罪的機會。


    見甘沐羽杯子中的茶喝完了,範小息又馬上續上一杯,也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嗯,好茶。師姐,師父跟堂主校長都知道你已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們了。這次的事情很簡單,隻要你走出這個門口,你的懲罰就直接少一半。是不是想想都覺得這次的交易穩賺不虧啊。”


    “哦?真的是僅僅走出去就可以了?是不是還有其他要求是要我去做的?”


    “那肯定是的了,不過至於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這個不在我的勸說範圍之中,所以師姐你的決定是?”範小息苦笑道。勸說?還能怎麽勸說?這是自己能勸得了的人嗎?還是直接了斷的問她比較好。


    果不其然,看見甘沐羽搖了搖頭,範小息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師姐你決定了,那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那我可以在這裏多待會,多喝幾杯茶水嗎?”


    甘沐羽抄寫著醫書頭也不回地說道:“自便。對了,還勞煩你跟師父說一聲,讓她不要再派人來了,沒完成懲罰之前,我是不會出去的。”


    “唉,師姐,你說你自己幹嘛要那麽倔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再者說,就連文壇聖地當中的聖人都無法做到毫無過錯。你說你,何必呢?要不師姐你再考慮考慮。”


    “再說的話,你茶都沒得喝了。”


    被甘沐羽這麽一說,範小息立即閉嘴,拿起茶杯,隻管喝完一杯又一杯。


    “好,你不肯出來是吧。那隨你好了。師父也不強求。”院子外傳來徐慧心的聲音還有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範小息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一杯茶水直接入喉,自己也是的,說好了不勸的,怎麽又勸起來了啊。繼續看了一會甘沐羽抄寫後,喝了最後一杯茶水,便離去了。


    走出院子,他突然念頭一起,好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宿舍好友了,是時候上山逛上一圈,順便把另一位舍友拉上就更好了。


    範小息拉上高杼橄,兩人雙手各提著幾隻雞,剛上到永老頭那地方,就看到空中有一人劃過,直接摔倒在兩人跟前。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多日不見的舍友嗎?


    範小息笑道:“哎喲,我說鴻景啊,你知道我們倆來探望你,你也不用這般熱情吧,從空中飛撲過來迎接我們。不至於,真不至於。”


    “沒看到我是被人打過來的嗎?你家歡迎別人是一個飛撲過來的啊?”陳鴻景慢慢站了起來,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全身,剛才瘋癲老頭那一下,整個人都懵了。


    陳鴻景看著兩人手上的雞,得了,今晚妥妥地全雞宴了。陳鴻景帶兩人去把雞給放好,教給旺隘處理就行了,至於他們兩個,想跟旺隘聊天吹水,一起處理今晚的夥食也行,看著自己挨打,也行。兩個選擇,隨他們選。兩人自然是選擇了後者。


    結果永老頭卻說自己今天喂拳累了,讓陳鴻景歇息一會,讓高杼橄和範小息喂拳就行了。兩人立即答應,陳鴻景看向他倆,好家夥,讓你們倆喂我拳,就這麽快樂了?


    陳鴻景突然又想起了《七味問心曲》這個故事,便問兩人是如何看待這個故事的幾個結局的。高杼橄表示其實這幾個結局看著不同,實則沒多大區別,有沒有可能夫妻雙方都僅僅做到個相賓如敬,不負對方。但是,並沒有那一種愛在裏麵呢。


    有沒有可能雙方其實心中都有自己曾遺憾過的白月光,錯失過了,但是也能做到珍惜現在的另一半呢。世間對愛的解釋有千萬種,隻要不負對方,那便是對的。不一定是要自己當初一眼萬年的少年郎或鄰家姑娘,哪怕最後與自己走完一輩子的人不是他,隻要眼前之人不負自己,自己不負眼前之人,這種以禮相待的愛情,也算愛情的一種不是。


    世間總是遺憾比無憾多得多,要不然為啥很多人都是下山入世磨煉呢,因為那是要他們清楚明白,很多事情想得很美好,結果總是差強人意,總有那麽一些遺憾。說不上,解不通。明明自己付出了一切努力,最後卻失敗了。


    人生道路上,無一處不是坎,無一處不是坑。這修的,就是要修咱們自己的心,明白路怎麽走,跌倒了,怎麽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範小息拍了拍大腿,笑道:“我可沒想那麽多,我倒是直接跟陳鴻景一樣,相信他們兩個最後又能重新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這就行了,人生嘛,總得往幸福方麵去想,更何況是個故事,肯定要按照自己所想的去想就對了。”


    永老頭哈哈大笑:“沒錯,範小息這話說得也有理。杼橄啊,雖然有時候道理是該如此,但是老是把道理掛在嘴邊,你會覺得很累的。有時候把事情想得簡單點,把用到這件事的道理從腦海裏搬出來,然後把一些暫時還沒用到的道理放一邊,你就會發現你所行之事,就是你在驗證道理的對與錯的時候了。”


    範小息一拍大腿:“好了,說了那麽久,是時候該喂你拳了吧。”


    陳鴻景白了一眼範小息,沒聲好氣道:“我說你至於嗎?就為了打我,不用這麽拚命吧。”


    範小息搖了搖頭,歎氣道:“我也不想的,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順。校長傳信給老太婆,老太婆直接讓我去做中間人,把甘沐羽師姐叫出來。這校長也是的,直接命令式說讓師姐出來不就行了?非得說讓她自願,自願個屁啊。自願,換成是我,我也不出去了。所以我很氣,很想揍人。”


    陳鴻景弱弱問道:“那老太婆有揍你嗎?”


    範小息搖了搖頭。


    “那你就那麽有精神來打我?”


    範小息立即指了指永老頭,大聲說道:“我可是權威師兄親自點名的喂拳師,這一切的喂拳,都是為了你好。我是絕對不會把個人感情融入到工作當中的人。”


    好了,陳鴻景又多了一個想踹死的人了。


    永老頭突然開聲問道:“你是說,是李知瀾那小毛孩送信來,讓甘沐羽出去的?”


    還真沒想到,這老頭直接稱呼校長為小毛孩,嚇得範小息直打哆嗦:“是....是啊。不過至於讓師姐做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永老頭笑了笑,他大概猜到李知瀾和趙軒弧這兩個小毛孩想幹嘛了。他站起身便往山下走去,還讓他們喂完拳之後,也一並下山。雞就不煮了,今晚就直接下山吃頓好的。


    對了,既然今晚的晚飯不用做了,那就順便加上旺隘幫陳鴻景喂拳吧。三個人,勉強能算得上十分之一個自己吧,不過也夠陳鴻景吃拳的了。


    陳鴻景看著旺隘三人逐漸為包圍自己,他隻好深吸一口氣,做起拳勢,一副赴死如歸的樣子瞪著三人,抱拳道:“三位兄弟,麻煩你們下手的時候輕一點!還要,別打臉!!”


    三人會心一笑地掄起拳頭朝著陳鴻景打去......


    永老頭來到甘草堂,找到了徐慧心,把自己的想法與徐慧心說了之後,便問徐慧心意下如何。


    徐慧心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師兄你都這麽說了,那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做吧,你去跟堂主聯係吧。這孩子,我倒是沒心思再管了。”


    永老頭笑道:“孩子本性不壞,你看看這世間能成為名醫的,哪個不是有點脾氣在身上的。我看這孩子日後也能成為一名好的大夫。”


    徐慧心苦笑道:“我倒不奢望我的弟子學生們能成為名醫,隻要能對得住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足矣。”


    永老頭撫須而言:“那這樣的話,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了。在你說的這件事情上,甘沐羽是百分百能做到的。我去找她談談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也無需擔心了。”


    說完,永老頭便朝著甘沐羽的那個院子走去。永老頭看向眼前的院子,這個院子裏的屋子是甘草堂第一間教室,後來甘草堂擴建了,這裏就變成了一個小書房,再後來書房的書放不下了,這裏就變成了麵壁思過的房子。


    可能是這裏的用處給用錯了,修改前還以為這個院子會很少人用到,沒想到修改後,還真的有不少孩子闖禍,進來過。也可以說這個房子就沒空閑過,而且更可笑的是,進來的孩子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天分較高的。


    永老頭搖了搖頭,看來到時候要跟李知瀾小毛孩商量一下,以後把這個麵壁思過室給改掉,改成雜貨間都比這個好。


    永老頭站在院門外大聲喊道:“小丫頭,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裏麵很快就傳出一聲回答。


    永老頭大步跨入,隻見甘沐羽在跟前洗茶,沏茶,站起身對著永老頭說道:“師兄喝茶。”


    永老頭笑著點了點頭,跟後輩聊天就是開心,開口便叫自己師兄,哪像李知瀾那小毛孩那般,老是把前輩前輩掛在嘴邊,叫得自己一點都不年輕。


    永老頭盤腿而坐,開門見山道:“小丫頭,我猜你不肯出去的原因,不是為了給你自己贖罪。你是在為他贖罪對吧。”


    甘沐羽點了點頭,其實她知道,不僅僅是永老頭看出她是為洪芝舜贖罪,就連徐慧心和李知瀾在內,都知道她是為了幫洪芝舜所犯下的過錯,而贖罪。所以為什麽李知瀾說不能強求甘沐羽,能講得動她,自然是好,講不動她,就讓她繼續這樣為洪芝舜做下去。


    甘沐羽代替洪芝舜所犯下的過錯,所以自然要替他贖罪。先過了自己這關,以後還要為他做更多的事情,去救更多的人,行更多的善,才能對得起被洪芝舜所傷害過的人。


    “丫頭啊,當年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單憑聽了趙濟釋那混小子說的幾句渾話,一些片麵之詞,就認定洪芝舜跟隨他一起做一些傷天害理之事。你這算不算是對洪芝舜的不夠信任啊。”


    甘沐羽搖了搖頭:“我肯定不會單憑趙濟釋那幾句話,就斷定的。我自己也去詢問過的。而且,我逆天而行,強行收集他的魂魄,想助他複活,也算是一件罪孽吧。”


    “耳聽為虛,眼見不一定為實。你詢問的,就一定是對的?你都沒親眼見過他,你怎麽知道他有沒有做過。”


    “如今他都死了,也沒必要再討論這些有的沒的。無論他有沒有做過,幫他贖罪,算是我幫他的關,也算是我自己過自己心中的那一關吧。師兄,今天讓您白跑一趟了,我是不會出去的。”


    “要是我說,你還有希望見到他呢?”


    甘沐羽突然怔了一下,望向永老頭。


    “隻要你跟我走,我就能帶你去見他。到時候你就可以親口問他,如何。師兄我從不騙人,你要是發現我騙你的話,你大可回來繼續為他贖罪。我不攔你。”


    甘沐羽看向永老頭,心切問道:“師兄,他現在在那裏?”


    永老頭指了指山上:“就在陳鴻景的身體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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