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城。


    “馬上十月了,十月初十七宗論道,現在有樓主的消息沒有?”江啟玄迎著走入的金不覺,迫不及待的問道。


    麵對急切想要好消息的江啟玄,金不覺還是苦笑搖頭道:


    “自從五月初的時候,向仙子曾說陰陽子母符籙無風自燃,應該是樓主做的,但他沒有回千都峰。


    之後,向仙子也沒有消息了。不過,向仙子從清風子那裏知曉樓主修煉入了忘我之境。


    你我皆知忘我劍意,物我兩忘,樓主若不能更進一步便會一直心無旁騖,不理外物。


    不過,我聽聞內門長老凰音對樓主並無惡意,想來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隻看樓主能多久修成忘我劍意了。”


    聞言,江啟玄心中苦澀,他們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這幾個月張求道不在,他們隻能瞞著藏劍樓弟子,可壓力也依然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藏劍樓正處於變革之中,並不是藏劍樓想要隱匿行蹤就能隱匿。


    江湖上各方勢力對於能尋找到他人所不能妖類靈物的藏劍樓,很是關注。


    昔日留下的諸多痕跡根本不是他們想要斬斷就能斬斷,藏劍樓弟子尤重感情,擁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


    縱然明知道有危險,他們大多數也會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張求道的作用,就是相當於定海神針。


    即便他大部分時間不關心藏劍樓,可藏劍樓上下知曉張求道的存在。


    知曉他擁有人間劍聖蘇安年的傳承,更擁有蘇安年昔日留下的人脈人情。


    有這樣的人坐鎮,即便各方江湖勢力要對藏劍樓出手,都要先考慮三分。


    當然外部的影響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傳承有序,讓藏劍樓弟子自己有歸屬感。


    這是其他的人所不能代替的。


    江啟玄歎息道:“袁雷他們的情況很不好……”


    聞言,金不覺下意識的雙手緊握。


    他們早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可還是不能平靜。


    袁雷、袁風一眾弟子為了複仇,也為了不讓魏賢民他們的犧牲白費,準備寧死紮根五行宗境內。


    但袁風袁雷做好了犧牲準備,可藏劍樓不能不管他們。


    若是張求道繼續沒有消息,隻怕藏劍樓不得不啟動張求道之前就交代好的後手。


    即,張求道遇到危險,或無法長時間聯係藏劍樓,藏劍樓可自行選出新任樓主以穩定局勢。


    可如今這般決定藏劍樓未來的大變局,誰人能代替張求道?


    臨危受命重新選出一個,局麵或許並不比現在強。


    許久,金不覺無力的說道:“我們能做的並不多了,我這次從向仙子那裏換回了一些靈丹與符籙。”


    為了支持袁雷、袁風他們,藏劍樓這幾個月不斷從願意去五行宗的藏劍樓弟子中,挑選最擅長追蹤、隱匿,沒有什麽修為在身的弟子,偽裝成普通百姓帶著符籙、靈丹,混入一些商隊中前往。


    可是,最開始的時候這樣做還行,到了後麵不行了。


    因為五行宗那邊的江湖勢力、修仙世家不傻,在發現袁雷他們一直剿滅不了,即便重傷也能很快恢複,他們覺察到了不對。


    立即擴大搜查的人群範圍,不再局限於有武道修為在身的江湖中人。


    他們秘密的盯著五行宗與青蓮宗的交界處,以及袁雷他們大致活動範圍內的城鎮、鄉村、山野。


    不論是否形跡可疑,隻要是陌生人就會一番搜查審問。


    修仙世家與江湖勢力兩張大網,將五行宗境內百姓都緊緊地串聯在了一起。


    藏劍樓屬於公敵,即便他們行蹤隱匿也不免被發現。


    下場可想而知。


    隨即,金不覺提議道:“要不試試從其他宗門那裏借道進入五行宗,收買五行宗本土的江湖人士給袁雷他們送藥與符籙。”


    江啟玄是最了解五行宗情況的,苦笑的解釋道:


    “難啊,即便我們躲過了第一道坎,以他們在袁雷他們活動範圍監控的嚴密程度,即便是五行宗內的江湖人士也未必送的到,更何況,昧下我們的東西,轉頭出賣我們豈不是更好一些?”


    他們不是沒有嚐試過,可結果並不理想。


    繞道還行,可隻要接近袁雷他們所在區域千裏範圍,就會越來越嚴密。


    就在兩人繼續商量如何幫助袁雷、袁風他們的時候。


    一名藏劍樓弟子身負重傷被抬了進來,兩人立即迎了上去,金不覺毫不猶豫的從袖子中拿出一瓶丹藥,將一顆蘊靈丹喂給了對方。


    即便,一顆蘊靈丹無比寶貴,能讓一名一流高手擁有衝擊宗師之境的機會,他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咳咳……”


    蘊靈丹入腹,那名藏劍樓弟子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恢複了一些生氣,急促的說道:


    “藏劍樓被發現,江老戰死,新晉宗師蘇明心、蘇明性兩兄弟戰死,其餘上百弟子帶著傳承順著密道撤離,部分傳承丟失,請樓主決斷。”


    聞言,江啟玄神色驟變,臉色慘白。


    江老,便是藏劍樓江家前任家主,也是他的伯父,江啟靈的父親,江信。


    江信七十餘歲,因為將當初從蘇安年手中獲得的蘊靈丹讓給了自己的兒子,武道修為卡在一流不得寸進。


    後來,江啟靈不負所望,順利成為江湖上最年輕的宗師,他主動便退居二線。


    直到舒青峰、江啟靈相繼戰死,他不得不撐起大梁,代替舒青峰鎮守藏劍樓。


    輔助江信的蘇明心、蘇明性,是蘇安年蘇家第三代,也是最傑出兩名蘇家小輩。


    在張求道沒有成為樓主時,蘇明心、蘇明性兩兄弟在藏劍樓中呼聲最高,最有希望成為蘇安年繼承人,下一代樓主。


    但蘇明心、蘇明性一心希望追隨蘇安年的步伐,以期有一天能以武入道,無心理會藏劍樓的繼承人之爭。


    在蘇安年死前,他們不服用靈丹,想靠自己的天賦突破達到武道宗師。


    因為蘇安年告訴他們,服用靈丹突破到宗師,是提前透支自身的潛力,未來想要再進一步的可能性會變得微乎其微,屬於自斷前程。


    直到蘇安年死去,他們卡在一流之境,遲遲沒有打破生命極限,晉升宗師。


    眼見藏劍樓局勢驟然惡劣,蘇明心、蘇明性毅然決然服用靈丹突破,與其他藏劍樓弟子攜手守護藏劍樓未來。


    他們也是張求道若是遇害的話,最優先也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沒想到竟然會戰死的這麽突然。


    可是,藏劍樓總舵收藏著藏劍樓搜集的功法、秘籍、各類情報,乃藏劍樓傳承所在,不容有失,戰死又顯得理所當然。


    金不覺急切的問道:“知道哪一方動的手嗎?”


    然而,一顆蘊靈丹也救不回五髒六腑早已經破裂,命懸一線的藏劍樓弟子。


    他撐著一口氣趕到了這裏,在說完那一句後,努力想要說更多的,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最後,他帶著不甘死在了金不覺他們麵前。


    就在金不覺、江啟玄手足無措時。


    這時,一名老者佝僂著背,手中盤著兩顆白玉球緩緩走出,滿臉凝重道:“不管是哪一方動的手,他們的目的是想要奪取我藏劍樓的傳承,如今沒有得逞,不會放棄的!”


    老者名叫左應命,藏劍樓僅剩的兩名老輩宗師之一。


    江啟玄、金不覺兩人臉色為之大變。


    如果真的是這樣,藏劍樓危矣!


    怎麽辦?


    在張求道不出的情況下,江啟玄、金不覺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眼前的老人身上。


    隨著魏忠家、曹雲、常萬山、蕭籍、江啟靈、舒青峰這老一輩的宗師相繼戰死,藏劍樓新一代的宗師雖然崛起。


    可他們空有宗師的實力,論經驗、聲望以及手段,都遠沒有成長到獨掌一方的地步,更別說挑大梁了。


    這種關係藏劍樓未來的事情,不是有實力有魄力就行。


    更需要智慧,能看清複雜的局勢,權衡利弊不讓藏劍樓走向末路。


    左應命並沒有舒青峰那樣的城府與魄力,也沒有江啟靈的不畏生死,冒天下之大不韙。


    相反,左應命性子軟綿,沒有多少決斷力。


    到了此刻,左應命知道能夠找到藏劍樓所在,又在事先不被藏劍樓察覺的敵人,屈指可數。


    江湖勢力首先排除在外。


    他們沒有可能不露風聲的找到藏劍樓的位置,更沒有可能毫無預兆的打敗兩名宗師守護的藏劍樓。


    要麽是五行宗修仙世家,要麽就是青蓮宗修仙世家。


    具體是哪一家,無從得知。


    敵暗我明,為今之計就隻有穩定局勢,再尋找對方身份。


    左應命沉默許久,道:“為今之計是弄清誰是敵人,老夫親自去萬家一趟,看能否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吧。”


    然而。


    左應命到了萬家,也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對方比他們更加驚訝。


    因為,張求道與萬家萬妙瑾的訂親之事,青蓮城內眾人皆知。


    所以,即便青蓮宗修仙世家某一方動了手,首先瞞的就是其他修仙世家。


    最後,萬家家主萬哲書鄭重無比的保證:“我會讓人暗中在各家打探消息,若真與青蓮宗某家有關,定會讓他家給藏劍樓一個交代。”


    他與萬哲言乃是親兄弟,平日裏與藏劍樓走動毫不避諱的密切。


    這幾個月,萬家從藏劍樓獲取的靈植足有八株,萬家自然越發重視藏劍樓。


    而妖魔鬼怪的消息,藏劍樓也有收獲,但都不在青蓮宗境內,也就暗中收藏在藏劍樓總舵,並沒有公之於眾。


    萬哲書見左應命有些失望,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左老前輩,雖然我沒有什麽消息,但以我對青蓮宗各家的了解,青蓮宗任何一家都沒有能力做到,若是幾家聯手做的,不可能完全不透露一點風聲,所以……”


    萬哲書沒有再說了。


    有些話言盡於此,免得水落石出後,自己的善意提醒變成了故意誤導,亂了兩方的情誼。


    左應命自然知道萬哲書沒說的內容,暗暗想道:“難道真的是五行宗修仙世家嗎?”


    左應命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大。


    藏劍樓還敢繼續留在五行宗,五行宗修仙世家為何不能對藏劍樓動手?


    即便跨境被當場抓住,隻要他們死不承認自己是五行宗修仙世家的人,也不可能挑起青蓮宗與五行宗的矛盾。


    隻要不涉及修仙者家人,凡人之間的利益爭鬥廝殺,修仙者是不會幹涉的。


    這一次雖然遺失部分傳承,但左應命相信既然江信、蘇明心、蘇明性死戰不退,肯定為了給其他人爭取時間,先將藏劍樓最寶貴的傳承帶走,乃至銷毀。


    剩下的即便遺失,也是相對不那麽寶貴的傳承。


    左應命坐在馬車上,猶豫不決難以決斷。


    他發現不論自己怎麽選擇,都是殺機重重,看不到希望。


    即便是將傳承交給敵人,對方也不會相信的。


    隻有藏劍樓弟子才最清楚,尋靈之法最核心的傳承就是不要命。


    一切都是建立在不要命基礎上的,連命都不要了,便是學習各種妖魔鬼怪的習性,可能十幾年學習,剛剛步入江湖便是忌日。


    可這就是藏劍樓弟子的選擇。


    他們一代代也是這麽傳承下來的。


    可覬覦者顯然不會相信,他們隻看到了藏劍樓大口吃肉,從修仙者手中源源不斷的獲得靈丹,卻不會想到為了這一顆靈丹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們更不會去聽藏劍樓的解釋,隻會認為是狡辯。


    左應命紅了眼眶,無比痛苦的下定決心,對金不覺說道:


    “去找樓主吧,若樓主還沒消息,就將藏劍樓的所有傳承就一把火燒了,哪怕世間從此沒有藏劍樓,也讓他們見鬼去吧!!!”


    左應命很清楚這麽做的後果,他手腳在做出這個決定後變得無比的冰冷,手中盤著的玉球被他生生捏碎。


    一旦將藏劍樓的傳承一把火燒毀,藏劍樓弟子們就是唯一知道傳承的人。


    可想而知未來藏劍樓弟子被抓到,他們麵臨的將是生不如死,永無止境的刑訊逼供。


    到那個時候,或許死都是一種奢望。


    可左應命能怎麽辦?


    左應命沒有其他的選擇啊。


    交不交出來,都是一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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