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仙門下,道廷重宰,兜禦天尊,屯蒙洞主——


    這四類名號無論是將哪一個加於誰身,那人在眾天宇宙必也是威名遠播,是有數的清虛宿老。


    而這四類竟全是一人的尊號。


    那便更是可敬可畏,至貴極尊了!


    早在前古道廷時代,作為劫仙老祖七弟子,那時的空空道人便已然證得無上果位,常為萬天大會的座上賓客,可以自由出入燭霄宮,與太子長明相善。


    而自道廷崩滅至今已是有一段極漫長光陰,物換星移,盛衰一瞬。


    不知多少高高在上的仙佛神聖都已在大劫之下淒慘作古,連道廷曾經宰執眾天宇宙的事跡,也成了一段頗隱秘的古史舊篇。


    莫說世間凡人對道廷懵懂,便連不少偏遠地陸的修行者俱是茫然。


    而空空道人非僅打散了無數暗手,跳出劫波之外。


    在此期間,他還更是奪了屯蒙洞這份基業,逼得曾經的兜禦天尊自降尊號,無奈做了他門下弟子,將兜禦天拱手讓出。


    似這等施為。


    即便是對那些仙道巨頭而言,也的確不易,要叫人驚歎……


    威靈此時看向通烜,道:


    “師兄,空空道人本就是眾天宇宙裏少有的雜家巨擘,涉獵百道,與昔日道廷太史令枚公興是同一類人物。


    且此人為了明證所學,向來是不顧體麵的,行事更可謂肆無忌憚,你我應有防範。”


    聽得這一席話,周濟眼珠子轉個不停。


    老猿更是麵容陰沉,眸中神情複雜莫名,更不知在想些什麽。


    “空空道人在劫仙一道上已是走得偏離正統,與他一眾同門的路數都不相同。師兄,隻怕到時未必僅言語蠱惑了,更進一步,也未可知,而空空道人的那些邪法可是眾天有名!


    且就算言語蠱惑,這位當年便是勸得陳玉樞叛離虛皇天,做出諸般惡事。而今若對上陳珩,他……”


    話至此處,威靈語聲微頓,搖搖頭,卻沒有接著開口。


    旋即他隻忽一抬手,指向近旁麵色難看的老猿,道:


    “對於空空道人身上的邪法,袁英應比我更清楚。


    如今袁英既歸於師兄麾下效力,師兄何不問問這位,聽聽他是怎般做想?


    周濟聞言一訝。


    他將老猿上下細細打量幾個回合,古怪道:


    “不是,猴子你怎能同空空道人扯上幹係?你是出身兜禦天還是屯蒙洞,以前是空空道人治下之民?”


    自聽得空空道人名字,這個名為袁英的老猿便陷入一種莫名怒意之中,情緒複雜。


    此刻見威靈點到自己,他怔了良久,終是歎息開口:


    “不錯,在場之人裏我應是最熟悉空空道人的。我曾同這位相處過數百載,當然了,那時候我也並不知道他就是空空道人。”


    “你還真是出身屯蒙洞?”周濟訝然。


    “我並非屯蒙洞生靈,我出身於一座小地陸當中,至於空空道人為何會盯上我……”


    袁英沉默片刻,才道:


    “這位曾以為我是新的通臂猿猴,所以才會刻意接近我。”


    “通臂猿猴?”


    ……


    ……


    在周天當中共有十類生靈,曰為:


    天地神人鬼,蠃鱗毛羽昆。


    無論是長生久視的神聖仙卿,又或是朝生夕死的蜉蝣遊蟲,俱是在這十類生靈當中。


    但以造化之奇,宇宙之廣,自然也是有變數發生,令其成為常世定數當中的例外。


    如混世四猴,便是這眾天宇宙的變數其一。


    混世四猴分是靈明石猴、赤尻馬猴、通臂猿猴以及六耳獼猴。


    這四猴命格奇異,神通廣大。


    其本象各自對應世界之初的地水火風,實是一類天生地長的神怪異種,深得玄劫天道所鍾!


    此時袁英也不理會身旁周濟。


    他隻是把念頭稍一整理,平複心緒,便緩將他與空空道人間的糾葛一一一道來。


    如袁英先前所言。


    他出身於一座小地陸當中,血脈平平,而其族群也不過是方尋常妖猿部族,裏內更並無什麽大神通之輩,隻有些可以爬雲入澗的老猿。


    按理來說,袁英同空空道人這等巨擘理應是八杆子都打不著的幹係,終生都難見麵。


    但自一場火雨過後。


    他的命數便再也不同了……


    “我還記得那火雨,遮天礙日,不見列星,一連降了整整十月。期間也不知死了多少生靈,幾片海都差點被焚幹了,連地君也死了!


    可奇怪的是我絲毫未傷,不僅我,連族裏的猴子們也都活蹦亂跳,除了餓瘦不少,性命無憂。


    而在一次與好友袁善出門找吃食時,我遇見了個老道,他叫我跪下拜師,還傳了我經法典籍。族裏的猴子看他一袖便煽熄了天中火雨,都是惶恐敬懼,把他當成道德神仙,我那時很是高興,不止一次悄悄跟袁善說,我終是撞上大運了……”


    袁英聲音還在繼續,而周濟卻是越聽越訝然。


    其實那老道便是空空道人化身。


    起初袁英倒也喜悅,隻老老實實跟著空空道人修行,對這位唯命是從,敬為父母。


    但隨著時日一點點推移,袁英便漸覺不對了。


    “在修行有成後,我便開始做夢,日日夢見自己自誕生起便被困在一座石洞裏,被仙繩鎖在大龍柱上,洞口還站著幾個神人天將,我同他們說話,他們卻不理睬,他們說的話,我也聽不甚清。


    夢醒後我問空空道人。


    他隻說我心思亂了,叫我入定持坐。


    但那夢卻還是不斷,愈發真實,到得後頭,我連那些神人的聲音都能聽到了……


    他們說我是赤尻馬猴,是天地異種,要將我獻給無阿洞窟深處的那幾尊老佛。


    又說萬天大會舉辦在即,雷部五老和鬥部八仙都要從幽冥回來獻禮,難得要齊聚一處。


    還說西昆侖那位大仙造化九轉,終煉出來不死神丹,已獻給了大帝君做賀禮……


    慢慢的,我好似要變作了另一個人,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終日渾渾噩噩。


    而有一天,我突然就醒了,頭腦清明。


    驚懼之下我跑去問空空道人,他卻隻是笑,對我說原來是自己算差了一點……”


    袁英慢慢搖頭:“我不明白,但也不敢追問,隻是繼續修行,以為自己隻要哪日功行夠高,這等怪事自然就絕了。


    而有一天,我猛想起已有許久沒有見過袁善。


    我趕緊駕雲去找他,找了數月,才在一處荒山上找到他。


    袁善端坐在石頭上,寶相莊嚴,看到我的時候他對我笑了,和空空道人一模一樣的笑——”


    聲音在此處停了一停。


    袁英眸光陰沉無比,雙手成拳,一字一句:


    “他同我說,自己其實算得倒也不是太偏,原來是這一個……”


    ……


    ……


    自始至終。


    空空道人都未存著什麽善意。


    是他熄了火雨,又教導袁英修行,傳他道書典籍,而之所以袁英會入夢,又屢屢夢到空空道人誕生那時的光景。


    歸根結底。


    其實也正是空空道人要以秘法將袁英煉為應身。


    那秘法名為《一切過去根本無分源流經》,是空空道人苦心創出的秘章,也是一類不折不扣的外道邪法!


    其實以空空道人之尊,他想對付一介凡類根本無需這般算計,隻要念頭一起,那片地陸的所有生靈都要徹底渾噩沉淪,成為他的無窮應身之一。


    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也隻因袁英或是那新的通臂猿猴。


    混世四猴各有神通,皆具神異。


    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鬥。


    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六耳彌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而至於通臂猿猴,則是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這混世四猴與其說是生靈,倒不若是四種位業根果。


    即便以眾天宇宙之廣,也絕不會出現兩隻同樣的混世四猴,總是要老的那隻死去,新的才會應運而生。


    譬如袁英所居地陸之所以會有火雨天災,毀壞海陸。


    若論起根源來,其實也是被空空道人和老通臂猿猴的鬥法波及。


    而老通臂猿猴在世之時,宇內便不會再出現第二頭通臂猿猴。


    直至老通臂猿猴被打殺,空空道人以占驗法算到新的通臂猿猴或將在那片地陸出世。


    他便也分神化意,以老道身份接近了袁英,意圖以《一切過去根本無分源流經》混淆位業感應,將袁英煉為應身,以此徹底據了他的通臂猿猴身份!


    孰料新的通臂猿猴並非袁英,而是那並不出彩的袁善。


    這雖耗了空空道人數百年辛苦,但這一位業最終還是被他收入囊中。


    時至今日,空空道人似已集合了通臂猿猴、靈明石猴兩種位業,且他自己本就是赤尻馬猴。


    混世四猴本就對應地水火風這“四大”。


    如此看來。


    空空道人目的正是要將“四大”集於一身!


    一番話說完。


    場中微有寂然,連素來混不吝的周濟都是凜然。


    若如袁英所言,空空道人果真不愧為雜家巨擘,涉獵百道,無所不通。他創出的《一切過去根本無分源流經》更是邪門,連混世四猴那等厲害位業竟也能蒙蔽過去。


    周濟雖不知空空道人是如何在劫仙一道偏離正統的。


    他也不知空空道人當年蠱惑陳玉樞叛家而逃,如今又有可能對陳珩下手的用意究竟是為何。


    但或許會被這樣一尊百無禁忌的大神通者盯上。


    不必多想,那可是絕非什麽好事……


    此時通烜看向威靈,道:


    “師弟特地讓袁英說出空空道人這番舊事,是為何意?”


    “我的用意,師兄自是清楚的。”


    “不可。”


    “師兄容稟。”


    “不可。”通烜微微搖頭。


    威靈又欲開口,通烜卻抬手打斷,他道:


    “我也曾同嶽契、皇甫崇這幾位劍主打過交道,我心中清楚,於你這等劍修而言負芻山絕非善地,還是莫要欠下彼輩人情為好。”


    “若不請動他們,誰又可阻住空空道人的邪法?祖師如今……”


    威靈話到此處忽而停住,隻微微搖頭。


    通烜深深看他一眼,片刻後不禁撫須一笑:“師弟,你對我那弟子倒是上心,愚兄便代他先行謝過了!”


    對於威靈心思,其實通烜也算清楚。


    自君堯去位之後,玉宸道子至今還懸而未決,仉泰初、章壽等真傳也並不符威靈心意,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稍看對眼的。


    若是那人再半道崩殂,又踏不上長生門戶。


    他心中怒意,隻怕並不會比通烜更少。


    因此緣故,縱是會欠下負芻山人情,威靈也是認了。


    這時通烜忽而一笑,肅聲道:


    “師弟,依我說你是多慮了,莫要忘記,愚兄如今雖需長居此穀,借天地陣禁將養神意,不得快意逍遙,但昔日我也是位列仙班,早跳出塵世網籠的長生中人。


    一些隱秘之事,我自然知曉!”


    他豎起二指:


    “其一,陳珩乃是人身,與袁英不同,自然也跟混世四猴扯不上什麽幹係。


    至於其二,我曾向大顯祖師請教過空空道人的劫仙之道,因而知曉了空空道人到底是創出了何等劫仙法脈。


    我那徒兒或是他算計中一環,於他有用,會惹來這位注目,但取走他性命,對空空道人來說卻並無什麽益處。”


    說完,通烜也懶得理會一旁對如墜雲霧中的周濟,隻將一枚金環遞出,送入威靈之手。


    “再說,就算空空道人真不顧體麵,言語無用,想將陳珩帶回屯蒙洞中,先前也說了,我自有布置。”他道。


    威靈接過金環在手,看了一看,臉上便露出苦笑之色,不禁搖頭。


    “我令袁英複述舊事,是想讓師兄對空空道人多提防一二,也是想令師兄同意我前往負芻山……但師兄既有如此防備,我倒是徒費功夫了。”


    威靈將金環遞回:


    “隻是那位的人情可不好償還。”


    通烜無所謂道:“債多不壓事,反正也並非一回兩回了!”


    兩人相視一笑,又在說了些門中事宜,敲定些細節後,威靈便告辭離去,也不多留。


    而等得威靈身形方不見,周濟便一屁股拱開微有些發愣的袁英。


    他也不顧後者的怒目而視,隻覥著臉上前抱緊通烜大腿,諂媚道:


    “老爺,都跟你這麽多年了,可老爺還是沒把老周當自己人啊!那金環是個什麽來頭?還有空空道人究竟是創出了怎般劫仙法脈?


    說道說道,也讓老周我也跟著長個見識!”


    通烜微微冷笑一聲,將那湊來狗頭一把拍開:


    “大幽教主又來湊趣,你當我不知道你有個結義兄弟如今幹起掮客行當,還靠倒賣宇內秘事來牟利?你這教主也想自此分一杯羹?”


    “什麽教主,老爺這話真生分,叫我小黃便是。”


    周濟嘿嘿笑。


    通烜懶得多理,而周濟在苦纏半晌依舊未能問出什麽,隻能搖著半截禿尾巴,意興闌珊縮到老猿袁英身畔。


    “等等,老爺,前幾日不是還說要去天外赴宴嗎,我等何時起身?”


    又在百無聊賴過了幾個時辰後,周濟忽想起這遭,眼前猛然一亮。


    “再等等,等一個人。”通烜道。


    “等誰?”


    周濟茫然問道。


    而光陰如箭。


    轉眼便是五日功夫過去。


    這一日,本是在曬太陽的周濟忽見通烜眼皮抬起,老眉動了一動。


    周濟順著他視線望去,不多時,周濟麵色就變得有些精彩起來了。


    “謔!”


    他似想說些什麽,但憋了半晌,嗓子裏還是隻擠出這一句來,叫一旁的袁英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此時正是天光初放,碧霧朦朧——


    宵明大澤之外,見一架雲筏正橫過群山雲海,往玉宸山門徑直而來。


    而在那雲筏之上,隻有一個美麗女子跪坐在葦席上,羅帶輕飄,曳地長裙,風致翩翩然。


    “你來得不巧,他如今並不在山門之內,羲平地,葛陸。”


    雲筏之上,衛令薑耳畔忽聽得一道蒼老聲音,說道:


    “你若有意,可往此地去尋。”


    “……”


    衛令薑聞言微怔,長睫低垂。


    在片刻沉默後,她俯身一拜,然後將雲筏一撥,轉身便走。


    “老爺,莫不是玩笑?”


    見衛令薑身形不見,周濟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


    “小老爺何時得罪你了?”他不解:“前兩日小老爺不是還傳書過來,向老爺請教他那小師妹入夢的怪事,懇請老爺出手相幫嗎?我看信裏情真意切,莫不是老爺聯想起君堯之事,心下不歡喜,故意要為難?”


    “等等……這女子是誰?又什麽小師妹?”袁英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這廝甚呆板,知道些什麽!”


    周濟對袁英嘿嘿搖頭,他剛要轉過臉麵向通烜,便被一雷劈得口吐黑煙,兩腿抽搐,叫一旁袁英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


    “說些什麽混話,我那徒兒何曾得罪過我了?且他也並不是君堯。”


    通烜負手在後,微微搖頭:


    “臨行之前,我曾同他道出過那句劫法真諦,要知這世間諸事如若網籠,塵世之縛無所不包,縱是我輩中人也概莫能外。”


    通烜拿住腰間的龍虎玉如意,注目片刻,繼續道:


    “正心之法千品萬類,道又哪僅晦明之別?不論到那時如何決斷,於他兩人而言,也都是煉心見性,融怡凝湛了。”


    話到這時,通烜聲音微微停住。


    他頓了一頓後,才感慨一歎:


    “而造業向前行,如盲驀江海。


    身陷於塵世之縛的,又豈止小兒輩?便連我,也同樣是在網罟當中困頓罷了……”


    此時在通烜視野,龍虎玉如意浮出了一層湛湛清光,透過那層清光望去,似可隔空窺見另一片天地。


    那是一方破敗荒涼的星域,日月暗晦,不見光燦,隻有一片黑氣盤旋虛空,叫人咫尺難辨。


    而在黑氣中央,是一方正乙玄壇,壇上坐著個披發垂肩,唇紅齒白的少年道人。


    他腦後有一輪圓光罩體,幽幽暗暗。


    下方八百八十八頭白骨屈膝駝背,共同將玄壇托起,口中念念有詞,語聲詭異,似是某類古老頌語。


    “早先我以梅花易數推運,便算得了些蹊蹺,而今一看,我的下一難,果真是你。”


    通烜心下一笑。


    片刻後隨著他伸手一拂,龍虎玉如意光華收斂,那片枯寂天地也瞬時隱去,再不見了行蹤。


    “走罷。”通烜並不多感慨,隻道了聲。


    “老爺,要去哪啊?”


    周濟搖著半截禿尾巴,有氣無力應了聲。


    “去天外赴宴。”通烜說。


    這話一出,不論周濟還是袁英俱精神一震。


    兩者剛要齜牙笑起來,但很快似想起什麽,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對方,怒目而視。


    “勿要胡鬧,都有份,你們都一並跟著,這回可容你們放肆玩個痛快。”通烜一把將近旁摩拳擦掌的周濟按住。


    “老爺,此話當真,莫不是玩笑?”袁英訝異。


    “……”


    周濟更是狐疑,這些年相處下來,他也算是多少知曉通烜脾性了,條件優厚如此,他反而是不敢去信了,隻疑心其中還藏著詐。


    “天外赴宴不過順帶,既是請人相幫,不論如何,禮數總該周到。”通烜一眼便看穿周濟心思,解釋一句。


    “哦,禮數?老爺是說那金環主人?”袁英似懂非懂。


    “等等,該不會我老周和猴子就是禮數吧?”


    周濟隱是覺得大事不妙,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不。”通烜撫須,意味深長看向一猴一狗,緩聲道:“你們是添頭。”


    “……”


    周濟瞪眼,剛要破口大罵,通烜卻是把袖一甩,一猴一狗便被收入袖中。


    繼而原地忽有一道仙光衝霄而上,於須臾間便撞破九重天闕,直入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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